“是因为霓凰郡主,对吗?”

  卫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倒不好说什么了,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叹了口气。

  “这些年,聂大哥一直颠沛流离,也遗忘了许多事,故而在猎宫时,沉浸在与袍泽重逢的喜悦中,并没有太注意到我,回到了金陵,这个你熟悉的地方,才勾起了你许多回忆,”云蘅顿了顿,“你想起了那桩婚约,觉得苏哥哥既然活着就该履行婚约,而我是那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打散了他们,所以对我心生不满。”

  卫峥见聂锋没有表示,知道他也无法正常交流,只好道:“小蘅,聂兄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真相。”

  云蘅看了看卫峥,明白他的意思,聂铎与郡主的事,对于聂锋来说就是背叛少帅,现在说出来只会刺激他。

  “聂将军,这些年他一直心中牵念着您,这一份诚挚的袍泽旧情,是谁也无法比拟的,所以我一向感念敬佩您,也正因他对您的看重,您的情绪会实实在在影响他的心绪,您不要让他为难,如果他为难了,我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为难。”云蘅话语清冷,但面色十分温和,言罢便行礼向内院走去。

  云蘅立在院中,望着窗内烛火映衬下挑灯夜读的梅长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无论是不顾礼法让自己搬进主院,还是调走了所有暗卫,云蘅今日才明白,他这是在无声地表示对自己的回护,他这样聪慧,应当比自己更早察觉甚至预料到了聂锋的不满,他无法说明霓凰郡主也心有所属,这桩婚约只是束缚,所以他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在这场没有语言的对峙中,希望寻找到妥协。

  云蘅是能理解聂锋的,一个用了十二年,忍着病痛保持着神智,从梅岭到九安山,只为了远远看一眼妻子的人,是何等的忠贞之士,在他看来婚约这样的承诺是不能违背的,他也确确实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她不因此而气怒。

  相反,她望着屋内的身影,心底流淌的只是感动与暖意。

  ······

  “夏江落网是迟早的事,我不急,”梅长苏叹息道,“我急的是冬姐,殿下已经求准了恩赦,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把人接出来?”

  午后蒙挚当完值便如常过来看看聂锋,闻言劝道:“恩赦也只是赦免死罪,从轻发落,而且夏江叛逃,陛下正在气头上,对悬镜司的人哪里能那么容易松口?如今也不能告诉靖王聂锋的身份,否则别说你会暴露,靖王一激动在陛下面前使的劲过大,陛下说不定又要起疑,再多等等吧,好事多磨。”

  云蘅在一旁蹙眉道:“要不然想个办法让夏冬死遁?就像誉王妃那样?”

  梅长苏摇摇头:“怕是会惹人起疑,誉王妃养尊处优,处处以誉王为先,誉王自尽她追随而去,顺理成章,但冬姐这么多年心智坚韧,绝不是轻易自寻短见的人,更何况已经恕了死罪,没有再自尽的道理,她习武之身、体态康健,若说无故病逝,更令人起疑。”

  蒙挚也道:“你是不知道,接连发生了夏江越狱、誉王自尽的事情后,这些日子那位蔡大人差点没把牢头们逼疯了,整个刑部大牢跟铁桶一般,在他眼皮底下再整一出自尽之事,可是真不容易。”

  此刻,一直在偏院养伤的宫羽迈着轻盈的步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梅长苏见状蹙了蹙眉:“宫羽,你在这里是养伤的,不是侍女,这些事情让别人去做就好了。”

  蒙挚看着宫羽粉面通红的样子,忙笑道:“宫姑娘搬进苏宅了吗?我是觉得今天来,好像宅子里跟平常不一样了。”

  云蘅的目光划过宫羽,落在蒙挚身上,笑盈盈问道:“蒙大哥的意思是,我不像个女人?”

  蒙挚被茶水呛了一口,忙摇手:“不是不是。”

  云蘅挑眉:“那怎的宫羽姑娘来了就不一样了?”

  蒙挚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他不就是客套了一句,怎么就惹着这位祖宗了?连忙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梅长苏。

  梅长苏笑了起来,拍了拍云蘅的手:“调皮。”

  云蘅娇俏一笑,引得梅长苏霎时心神曳动,但顾及着有外人在,才勉强移开了目光,心知云蘅是故意的,却也好笑不已。

  宫羽将梅长苏那一瞬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蓦然一痛,垂眸掩去眼底的苦涩,犹豫了一下,低头道:“宫羽听到宗主有烦难之事,想了个主意,不知是否能为宗主解忧。”

  云蘅闻言和梅长苏一起看向宫羽,正色道:“你是指夏冬的事?”

  “是。”

  “说来听听。”梅长苏道。

  “宫羽粗知易容之术,虽然想要长久隐瞒,或者完全替换不太可能,但狱中光线昏暗,每日最多只有狱卒巡视,倘或能成功瞒上几日,也未可知······”

  梅长苏一听就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带你进天牢,和夏冬交换几日?”

  “是,方才宗主说聂夫人若想以死遁世,势必惹人怀疑,后患无穷,但若只是换上几日,并不会引起什么风浪。聂将军与聂夫人如此情深意重,他们想要早些相见的心情我是能够想象的······不如就让他们先见上一面,彼此说一说话······”

  梅长苏垂眸想了想,看向云蘅:“阿蘅觉得可行吗?”

  云蘅道:“宫姑娘的易容的确高超,我让阿庆暗中相助,或许能瞒上几日。”

  梅长苏缓缓点了点头,凝目看着宫羽:“这个主意可行,只要小心那段时间不让冬姐被提审,大概是能瞒过去······可是你在牢内只怕要受点苦了。”

  宫羽自觉被这样的目光一看,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许多,轻声道:“能为宗主分忧,宫羽不觉得苦······”

  “这就好了,”蒙挚合掌一笑,“你心里总悬着此事,我也担心,我看宫姑娘这条计策不错,我找借口进去探个监,顺带办了此事,我来安排,你们就别操心了。”

  梅长苏面上浮起一丝微笑,温和对宫羽道:“那就委屈你了,下去早点准备,到时候听大统领的安排。”

  “是。”宫羽抿着唇,眸中闪过极其欢悦的神情,微微一福,缓步退了出去。

  蒙挚伸长脖子瞧着她迤逦而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梅长苏:“小殊啊,我已经算是一个粗人了,但我觉得连我都看得出来······”

  “你还是继续粗着好。”梅长苏冷冷甩过来一句。

  云蘅“噗嗤”笑出声,蒙挚摸了摸脑袋,叹道:“也是,云姑娘已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了,我看你眼里确实容不下别人了,而且我瞧着云姑娘看你看得够紧的啊!”

  云蘅挽住梅长苏的手臂,丝毫不觉羞恼,仰首道:“那是自然,麒麟才子天下可只有一个,我还不得看紧啦?”

  蒙挚大笑起来,看了看梅长苏含着笑意的宠溺神情,摇了摇头:“小殊啊,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梅长苏挑眉道:“若是阿蘅,我自然心甘情愿的。蒙大统领一天就没有旁的事了?”

  蒙挚没好气地道:“有事!听说内廷已经下旨给钦天监占卜吉日了,估计再过两天,这消息就会传的满城皆知。”

  “立太子的吉日吗?”梅长苏淡淡一笑,“也不算意外。”

  “虽不意外,也是喜事,多年心愿一步步近了,你也该高兴高兴,陛下进来身体有恙,等立了太子,靖王就能名正言顺地监国了。”

  梅长苏默然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看见黎纲急匆匆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