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都是一怔,梁帝是一脸震惊,夏江是一脸错愕。

  “我说我是林殊,陛下就真的信了吗?这所谓火寒毒,原本就是一本野史古书上的无稽之谈,若真有此病,为何太医院医典上从来不曾记录?如果我的身体真的表症不一,那足以说明我是林殊吗?反之,我的脉象并无异常,就能证明我不是林殊吗?事已至此,夏江无非是想逃一条命,而陛下只是想求一个心安罢了。若我真是林殊,而太子殿下与我合谋,那陛下,您当真能从九安山上走下来吗?”

  “放肆!”梁帝喝了一声,却没有太多怒意,对着高湛道,“召太医。”

  “宣太医进殿!”高湛看着眼下的情形,想着自己这次提醒静妃算是对了,虽然陛下还没有完全松口,但明显是倾向于太子殿下这边了。

  侧殿们打开,是候在那里许久的太医院院首周循,他听了全程简直手脚发软,自己只不过出于医者的好奇记录下了那一次脉案,却牵连出了十几年前的逆案,他简直悔不当初,早知道不记录了,谁也说不了什么。

  梅长苏目光微凝,跟在周循身后进来的,是云蘅。

  小姑娘瞧见他便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显然并未被多加为难,梅长苏心中一定,也笑了笑,目光柔和。

  周循颤颤巍巍行了礼后,云蘅也冲萧景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云姑娘免礼。”萧景琰显然也是松了口气,虽然总想着不至于,但他还是怕夏江撺掇着父皇对一个小姑娘严刑拷打。

  “周循,刚才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探脉吧。”梁帝沉声道。

  “臣遵旨。”周循看向梅长苏,发现这位苏先生的面色可比那天晚上好了太多,他颤巍巍搭上脉搏,半晌,惊异地睁大双眼看了梅长苏半天,犹豫地看了一眼梁帝,又闭上眼凝神探脉。

  梁帝有些不耐烦:“周循,你还没看出来?”

  周循心中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心来:“回禀陛下,臣······臣确实没看出来······只能看出苏先生内有寒疾,身体虚弱,不能习武,至于表症不一······陛下,苏先生的脉象与那日臣诊疗时已大不相同了。”说完周循就跪下了,这探出来表症不一,那苏先生有事,自己也不一定能活,可这没探出来,苏先生兴许没事,周循总觉得自己也活不了。

  云蘅笑道:“陛下若是不信周太医,大可以叫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来会诊,若还是不信,还可以张贴皇榜召集天下名医,民女说过了,当初之所以有表症不一的情形,是诊疗手法的问题,可如今寒疾锁于一处,没有燥火烧腹之感,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表症不一,若真是中了火寒毒,岂会轻易好转呢?”

  梅长苏弯了弯唇角,看向眼底犹疑散了不少的梁帝:“陛下,我已经承认我是林殊,没有什么可查的,脉象如何不重要,就当我是林殊处置了吧,届时伤了父子感情,乱了朝局,受益的可只是夏江一人,对了,要不要依从宫里越妃娘娘的意思,把献王从献州接回来?”

  梁帝目光一紧,云蘅却想着,原来苏哥哥已经猜到夏江是通过昭仁宫联系到梁帝的了。

  梁帝不太敢看自个儿子,勃发的怒意便冲着夏江喷出:“你这个乱臣贼子!三番五次兴风作浪,实在可恶!”

  夏江跪地以头抢地:“陛下!老臣之言句句属实啊陛下!”

  梁帝掷出御案上的香炉,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回龙椅上:“朕累了,这个逆贼,就交给太子处置吧。”

  萧景琰看了看围上来的御林军:“夏江之罪,自有律法裁决,还是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处置吧。”

  梁帝深深看了萧景琰一眼:“就依太子,拉下去。”

  伏地的夏江忽地抬眸看向梅长苏,眼底布满恶毒和恨意:“都是你!”话音未落腾空而起,化掌为爪直袭梅长苏。

  梅长苏毫无惧意,冷冷地对上了这双充满杀意的眸子。

  与此同时,云蘅也纵身一跃,她手边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只来得及抽出发髻间的暖玉梅花簪,“嗖”得脱手而出,直接穿透了夏江的右肩,就在夏江因剧痛而动作迟缓的同时,御林军已甩出锁链缠住了他,云蘅毫不留情地凌空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紧接着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探向他周身要穴,直听“喀啦”一声,周循牙根都疼了,这云姑娘是彻底废了夏江的武功啊!

  至于梁帝就看不出来了,他只看得到夏江喷出一口血,不过这个逆贼竟然敢当着他的面动手,实在该死!梁帝怒火中烧。

  “陛下!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啊!”夏江在被御林军押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嘶喊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啊!”

  云蘅心中一沉,这句话绝对触到了梁帝心中阴暗的部分。

  果然,梁帝面色微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云蘅与梅长苏对视一眼,今日夏江之所以把几个人都骗进宫,无非是为了拿云蘅威胁梅长苏,可没想到梅长苏的脉象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这个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而梅长苏和萧景琰显然也没有给他辩解的时间,可是夏江最后留下的话,却又成了一桩隐患。

  “太子,今日是你母妃生辰,你早上匆匆请了安,如今再去看看她吧。”

  萧景琰一怔,立刻道:“父皇,夏江之所以为难苏先生,说到底还是为了之前那桩事,苏先生又被儿臣牵连,儿臣还是先送苏先生出宫,想必母妃不会怪罪。”

  “你不要跟朕顶着干,别忘了,你已经是东宫太子,你明白了吗?”

  萧景琰这一年多身处朝堂,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梁帝的暗示,梁帝叫他不要管梅长苏,安安分分当东宫太子。

  可是怎么可能呢?即便他不是小殊,只是一个倾心辅佐自己的两年的谋士,萧景琰也断不会在此时为了一己私利而舍弃他。

  萧景琰垂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梁帝的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还是忍了下去,低声吩咐了高湛一句什么,高湛显然有些惊骇,有心提醒一下萧景琰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不露痕迹,只得去准备了。

  方才被云蘅甩出去的簪子穿透了夏江砸在了殿中的柱子上,断成了好几节,云蘅正用手帕包了放进怀中。

  梁帝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她身上,见她因没了簪子而发髻微散,如此面见圣颜原该是失礼的,可她却行止有度,落落大方。

  梁帝眼底一深,又看了一眼旁边铁定了心思不走的萧景琰,心中打起了算盘——

  高湛端着个托盘从侧殿走进来,一个酒壶,一盏酒杯。

  萧景琰太熟悉宫里这些行事了,上前一步几乎是质问道:“父皇这是何意!”

  梁帝声音平静:“景琰,你既然非要留下来,就不要多话在一旁看着,你是朕的东宫太子,朕不会害你。”

  梅长苏看了一眼精致的酒壶,微微一笑:“我明白陛下的意思,夏江的话不能全信,但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陛下想要免除后患,是吗?”

  梁帝的眼角抽了一下,不去理会萧景琰震惊又质问的眼神,声音依然很平和:“你明白就好,但是······你毕竟是江左盟的宗主,朕爱才,所以,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梅长苏有些意外:“陛下请讲。”

  梁帝伸手点了点云蘅:“她,嫁入东宫为侧妃,可免你一死。”

  殿中一片沉寂,云蘅觉得这一刻才是今日最令她吃惊的事情,果然龙心深不可测吗?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去?难道当初当庭拒婚还不够?

  梅长苏没有忘记之前的事,可今日梁帝居然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他眼底掠过一丝戾气。

  至于萧景琰······他实在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了。

  梁帝却觉得这个法子好,简直比赐死梅长苏还要好。毕竟没什么直接证据证明梅长苏就是林殊,他非逆着太子的意思赐死他反而叫父子失和了,可若是云蘅肯嫁给太子就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