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揉了揉脸,正要再说什么,院外传来快速的脚步声,她迷迷茫茫地听见有人高喊。

  “蔺公子!蔺公子!你还在吗?”

  蔺晨无语:“我谢谢你,人还活着呢!”

  便听黎纲的声音:“就在这里,他们在院子里喝酒······”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冲了进来,径直冲向蔺晨,紧紧拉着他的胳膊猛烈地摇晃,语调十分兴奋:“找到了!我找到了!”

  蔺晨眨眨眼,一时没认出来面前这人是谁,但仍是十分平静:“你找到什么了?”

  “冰续草!冰续草啊!”

  云蘅一怔,原本昏沉的脑子却忽然极度清醒了过来。

  盲点

  云蘅努力睁着眼睛,才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聂铎满面风尘,嘴唇也干涩起泡,但双眼闪闪发亮,情绪极是高昂,一面说着,一面就朝怀里摸:“你看看,我用琉璃瓶装的,很小心,根须也没有坏!”

  云蘅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十二年前在缥缈山上,第一次知道了冰续草,她以为有了希望,可顶针婆婆却让她看到了现实,她没有再提,连同那些医书一起留在了缥缈峰顶,后来飞衍偶然得知了冰续草,和她一样,满怀着希望亲自去了毒泽绝域寻找此药,最后无疾而终。

  这么多年了,他们想尽了办法去调理梅长苏的身子,可无论是晏大夫、蔺晨、还是她,都从未提起过冰续草。

  她真没想到,世间竟然真有这么一株,还真的被聂铎找到了。

  院门口再次闯进来两个人,正是卫峥和聂锋。

  “聂铎?你怎么来了?少帅不是不许你来吗?”

  “等会儿再跟你说,”聂铎无暇理会,径直把琉璃瓶塞进蔺晨手里,急切地问,“你确认一下,这个是冰续草吗?”

  蔺晨随意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聂铎长舒一口气,回过头去,却怔住了,虽然比起当年那个赤焰大将,如今的聂锋身形都有了变化,但聂铎还是在一瞬间便认出了自己的兄长。

  他眼睛霎时便红了,立即屈膝拜倒,声涩语咽地叫了一声:“大哥!”

  聂锋起身扶住自己的弟弟,但因怕他听到自己刺耳粗哑的声音难过,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将他拉进怀中用力抱了抱。

  虽然相隔千里,但早已互通了消息,故而见面也没有那样的伤痛与激动,可此时此刻,兄弟二人仍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聂铎深深吸了口气,扶兄长坐在一边,笑道:“我看大哥恢复得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一拳把我打到三丈开外了。”

  “你还笑,”卫峥过来捶了他一拳,“少帅不让你来,为什么抗命?”

  “我来送药草啊!”聂铎理直气壮,“蔺公子知道,那药草对少帅很重要的!”

  卫峥看了看蔺晨手中的琉璃瓶,问道:“蔺公子,这是什么药草?真有奇效吗?”

  蔺晨沉默了一瞬,将琉璃瓶递给云蘅,看向聂铎:“冰续草可遇不可求,你能找到这两棵,想必凶险万分,耗费无数心血吧?”

  “还好还好,”聂铎摆摆手,“运气好罢了。”

  蔺晨闻言叹了口气:“聂铎,我是真不想让你失望,可是,谁跟你说冰续草对长苏的病有用的?”

  聂铎面上的笑意霎时变得冰冷:“老阁主啊!蔺公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失望?是老阁主亲口告诉我冰续草可以调节少帅体内寒症的!你是不是不会用啊!”他一边把目光投向云蘅。

  云蘅沉默地坐在那里,盯着冰续草看,聂铎心中一沉。

  “可是!可是那一年,我奉命陪老阁主出海寻岛,在甲板上,他喝了点酒,我们聊起来了,他就说在琅琊书库中曾记载了冰续草治愈火寒毒的先例,第二日醒了他又不认了,我自己去翻过了,确实有这条,书上还有图形,跟这个一模一样啊!”

  蔺晨看了看一院子神情急切的人:“是,我知道,是有这个记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有,我为何从来没让你们找过呢?”

  黎纲道:“既然这冰续草生长于毒泽绝域,常有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兴许是宗主不让我们为他涉险,所以不准说出······”

  “你还真会猜,他不准我就不说了?不是还有小丫头吗?她难道不知道,不挂心?”

  聂铎急得跺脚:“怎么可能没用呢!明明有人治好过——”

  “聂铎哥哥,”云蘅终于抬起头,“冰续草是治好过一个人,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众人眼前一亮,却又听云蘅继续说:“可你们知道那个人是如何治好的吗?用冰续草解毒,需找十位功力精熟气血充沛之人与病人换血,洗伐之后,病人可获得重生,但这十个人不仅要经受痛苦,而且最终会血枯而亡,简单地说,就是十命换一命。”

  “换就换!我愿意!”聂铎想也不想大声道。

  “我也愿意!”卫峥连忙道。

  云蘅摇摇头,目露哀戚:“我知道,我知道为他找十个愿意换血之人一点也不难,可是,苏哥哥愿意吗?”

  “能不能暗中——”

  “不能!”蔺晨打断,“想什么呢?还暗中?整个过程双方都必须保持极度的清醒和专注,任何一方都不能有所犹疑,甚至可以说,是病人主动吸走了这十个人的气血······你们都是最了解长苏的人,要让他这么干,还不如死了算了。”

  聂铎双膝一软,跌坐在石凳上。

  蔺晨垂眸看着他:“你们现在的样子,就跟几年前的小丫头是一样的,她血中带药,是最好的引子,于是她一直在寻找药方,想着加上冰续草,兴许不用十条性命,她一个人的血也可以。”

  “不行!少帅不会同意的!”卫峥立刻道。

  “瞧,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她一个人不行,你们十个人长苏就愿意了?”蔺晨转过身来,“百年前被治好火寒毒的那个人,就是拿走了十个甘愿为他付出性命的兄弟的鲜血,他得了命,却丢了自己心中的情义,与他相反,长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条路,他要保住的是他最看重的兄弟之情。”

  “可是······可是······”卫峥握紧拳头,嘶声道,“为什么一心想着自己性命的人可以活,少帅这样的却必须死?上天安排出这样的选择何其残忍,它的公平到底在哪里?”

  蔺晨还未答话,就看着门口走来的身影闭上了嘴巴。

  “在世人眼中,生死是天大的事,可在上天的眼中,世间之大,茫茫万劫,浩浩宇宙,众生的公平绝非体现在某一个人寿数的长短上,所谓有得必有失,当年活下来的那个人虽然得了命,但他失去的难道不是比性命更要紧的东西吗?”

  蔺晨想挤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奈何颊边肌肉不太听话,只好抓起酒壶灌了几口:“听听他这论调,都快参悟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