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梅长苏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去,正笑着听飞流几个字几个字控诉着蔺晨的卑鄙,最后本着教育小孩不能失信的原则,苏宅的主人逼迫蔺晨兑现输了之后的赌注——穿着长裙跳扇子舞,一时欢声笑语,扫尽数日来的沉闷与悲伤。

  手书

  送走了身边最后一个孩子,莅阳长公主的泪水已然干涸,她每日里都去京郊佛堂参拜,祈求神佛只降罪于她,护佑四个孩子平安。

  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马车上,回到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府中,在待遇上,长公主的一切供养如前,甚至梁帝为表宽厚,时常有丰厚的赏赐,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觉得自己已经贫穷得一无所有,那些宝贵的、被放在心头且且珍惜的人和感情,都已离她远去。

  “公主,喝完安神汤吧?”嬷嬷低声劝着,满眸都是疼惜与担忧。

  不忍加深白发老人的忧虑,莅阳长公主勉强接过玉盏:“好,我自己喝,都歇息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嬷嬷带着侍女全体退下,过了小半刻进来,见玉盏已空,榻上的长公主合目安睡,神态还算安稳,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夏末时节,蝉声已低,秋鸣未起,四周沉寂如水。

  便在这一片悄然静寂中,临西厢侧门的帘纬突然一动,一个苗条轻盈的身影闪了进来,如落爪无声的猫一般,刹那间便到了卧榻旁,先观察了一下榻上人,然后指尖轻捻,将长公主搭在腰间的手轻轻移开,白色的中衣上,一只系在腰带上的明黄色香囊十分显眼,来者立即面露喜色,忙伸手去解。

  虽然这香囊样貌普通,却着实牢牢打了好几个死结,来者尝试了半天,最终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正要去割丝带,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甚是凌厉,大惊之下慌忙回身闪避,已然不及,被一掌击中后背,整个身子飞出撞在了柱子上,若是寻常人必然要昏迷不醒了,可那人吐了口血,脚步不停地夺窗而出。

  这一下动静非同小可,不仅外间守候的侍女们一拥而入,莅阳长公主也被惊醒了,猛地翻身坐起,但她还未看清周遭一切,一双宽厚稳定的手扶住了她,耳边同时响起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母亲,您还好吗?”

  莅阳长公主全身一颤,定住视线,怔怔望着面前这张脸,黑了些,瘦了些,目光更沉静,但眉目宛然间,还是那个最心爱的孩子。

  承载了她更多偏宠,更多伤害和更多愧疚的孩子。

  “景睿······”苍白的唇间吐出这个名字,本已干涸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是,是我。”萧景睿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背,眼圈发红,却仍带着微笑。

  “景睿,你早回来几天便好了。”掉了一阵眼泪,莅阳长公主吸了口气,略略放松手臂,看着儿子,“弼儿才去了黔州,你没有见到他······”

  “我知道,母亲,没有关系,我正是听说了——听说了死讯,才想着二弟必然要去扶灵,母亲,二弟没有回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正门又一次打开,一个侍女惊叫:“你是什么人!”

  萧景睿连忙回头看去,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最终只是定了定神:“追到了吗?”

  来人竟是个小姑娘,一身鹅黄长裙,娇俏得如同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笑起来也极是明媚,眉眼弯弯:“已经没气啦!那是个死士呢萧大公子!”

  萧景睿的嘴角抽了抽,虽然“萧大公子”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但在眼前之人的口中吐出,却总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调笑和撒娇的意味。

  “景睿,怎么回事?”莅阳长公主看了看这个走进来的漂亮小姑娘,一边有些恍惚地想起方才似乎是有什么声音惊醒了自己。

  “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听说母亲在休息,我进来时没有让人通报,恰好就看见一个人在母亲榻前拔出了匕首——”萧景睿转头吩咐侍女,“叫管家去看看,是不是府中人。”

  侍女连忙去了,萧景睿又道:“母亲,这位姑娘姓宁,我去南楚的路上遇见一伙流窜的水匪,被她所救。”

  “你可有受伤?”莅阳长公主急急问道。

  “没有。”萧景睿安抚道。

  她这才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多谢宁姑娘救了景睿。”

  “长公主殿下无须客气,我叫宁阿珏,长公主叫我阿珏便好。”此人正是云蘅派去护送萧景睿的暗卫阿珏,也是阿寒和阿徵的小师妹,为防萧景睿对沧巫阁的人心生抵触,故而阿珏特意给自己安排了别的身份。

  或许是萧景睿的归来略略宽慰了莅阳长公主的心,或许是阿珏如同一个小太阳般耀眼又温暖的模样能够感染人心,莅阳长公主也淡淡扯出一抹笑意,拉着两个人坐下。

  “阿珏是哪里人氏啊?”

  阿珏摇了摇头,眼神清澈:“殿下,阿珏是孤儿呢,自小被师父捡去学艺,师兄师姐们都出山历练,阿珏也偷偷跑出来啦!”

  莅阳长公主便体贴地没有追问阿珏的身世,而是又关切了一番二人路途的辛苦。

  很快便有侍女进来回禀:“殿下,此人并非府中侍女,也无人认识。”

  莅阳长公主眉间微蹙:“我如今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谁会想要刺杀我呢?景睿,你确定你看见的时候,她是想要杀我吗?”

  萧景睿沉思着看向阿珏:“你看清了吗?”

  阿珏摇摇头,眨着眼睛道:“萧大公子,你走在我前面啊!”

  萧景睿有些无奈:“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吧,萧大公子。”

  萧景睿:“······”

  莅阳长公主自从那件事之后,难得看到自己儿子脸上出现其他神情,不免掩口一笑。

  萧景睿却忽然瞥到了莅阳长公主腰间明黄色的香囊:“母亲,这是什么!”

  莅阳长公主愣了一瞬,指尖拂过香囊,面色微微苍白:“这是······你知道的,谢······他临走时的那份手书······”

  萧景睿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境,心念电转之下,忙道:“母亲,你可看过手书的内容?”

  莅阳长公主摇了摇头:“我之所以替他收着这份手书,不过是因为他的托付,要保他性命,这期间的内容,我并不想看。”

  对于谢玉可能留下来的隐秘,萧景睿同样没有兴趣,知道的越多,越痛苦,但是,如今回想起来,方才那个刺客很有可能并不是要行刺,而是偷这份手书的,既然已经有人动手了,就只能去弄清楚其中缘由。

  阿珏掩去眸中神色,沿途她一直在考虑,如何能让长公主主动拿出这份手书,没想到今日进京就恰好遇见了这么一桩事,这一路她也足够了解萧景睿了,只要萧景睿肯看,得知了其中内容,他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装作没看到。

  想及此便站起身来,向莅阳长公主告辞:“殿下,我初至金陵城,想四处玩玩看看,既然······既然你们有要紧事,阿珏就不打扰了。”

  “阿珏,你的师兄师姐可有在金陵城?你住哪里啊?”莅阳长公主问道。

  阿珏笑了笑:“他们都不在,不过我住酒楼客栈都可以啊!我听说遍布天下的邀月酒楼和积云楼在金陵城都开了最大的店面,正想去看看呢!”

  莅阳长公主微蹙眉间:“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多有不便,又不安全,我这府里平素也没什么人,不如阿珏就留在府中吧?你救了景睿,既然来了金陵城,我便应该好好招待你才是,只要你不介意府中有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