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心中的紧张已然消散,甚至有些满意无论是自己还是哥哥,和这位所谓的生父都不甚相像,看来他们还是更肖似母亲的。

  右下首的一男一女皆身着皇族服饰,是传统的大渝人长相,其身份也很明显了,便是阿菁口中的二皇子耶律珵和三公主耶律敏。

  比起耶律珵不明含义的打量,耶律敏便几乎是仇视了,云蘅不解,耶律敏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是做什么?

  左下首坐着阿寒,身着大渝武将朝服,那些原本在他当暗卫时被压制的气质,此刻释放得淋漓尽致,若非与阿寒过于熟悉,只怕旁人偶然遇到,还会纠结半晌辨认不出。

  感受到云蘅的注视,阿寒起身一揖:“见过郡主。”

  云蘅撇开眼,直视主座之人,微微笑了笑:“久仰莫泽王大名,今日一见,王爷果然不凡。”

  莫泽王闻言也不动怒,莫然一笑,手一挥:“想来你是知道的,这是二皇子和三公主,也是你的堂兄和堂姐。”

  云蘅转过身去,行的是江湖礼:“二皇子,三公主,有礼了。”

  耶律珵起身颔首笑道:“这便是堂妹了,当真是世间难得的佳人,难怪王叔挂念这些年,千里迢迢从大梁把堂妹接回来,本皇子也要恭贺王叔和堂妹父女重逢之喜。”

  耶律敏冷着脸坐在一旁,又惧于莫泽王和自家哥哥,不情不愿地起身冲着莫泽王说了一句什么,用的是大渝官话,想来应该是恭喜之类的。

  云蘅不懂大渝官话,莫泽王自然说的汉话,耶律珵察言观色也特意用了汉话,倒是这个三公主,明明那日在帐外会说汉话,今日却偏偏用大渝话,显然是在排挤自己了。

  莫泽王从来不把这些晚辈放在眼里,只不过想着云蘅以后在大渝生活,难免要和他们接触,早些认识也好,便道:“既然见过了,你们便退下吧。”

  耶律珵似乎分毫不觉得被一个旁系王爷呼来喝去有什么不妥,只笑道:“想来王叔和堂妹也有许多话要说,侄儿便先退下了。”话毕,便拉着忿忿不平的耶律敏离开了。

  云蘅挑了挑眉:“这位公主倒是个有趣的人。”

  阿寒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然远嫁,只剩这位三公主留在京都,自然多受恩宠,养成了骄纵了性子。”

  莫泽王摆了摆手:“跳梁小丑而已,若日后有得罪你的地方,杀了便是。”

  云蘅沉默了一瞬,越发摸不透莫泽王的性子。

  “坐吧,又没有外人。”莫泽王道。

  阿寒上前扶着云蘅坐在下首位,莫泽王瞧着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只等阿寒也离开,云蘅才听他轻轻叹息一声。

  “你与你的母亲是很像。”

  缘由

  “你与你的母亲是很像。”

  云蘅默然:“我并未见过她。”

  莫泽王深邃的眸底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你的母亲······是我见过最美的中原女子,只是她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得太好,在大渝这样的地方,一朵娇花是无法生存的。”

  云蘅想,自己的生母虽是江湖人,却空有一身武艺,更让人无法将她与北方巨搫束中天联系起来,她的确是被保护得太好,过于温婉、顺从、脆弱。被莫泽王掳走她没有反抗,为他生下两个孩子,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试图向自己的哥哥求助,直至被莫泽王遗弃在边城,她甚至没有勇气抚育自己的孩子,选择自尽。

  云蘅不知道寻常人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当是何种心态,可她确实是无悲无喜,她从来都没有对父母的期盼,也从未怨恨,如今她有苏哥哥,有哥哥,有江左盟,有师父师兄,这些都不重要,自然也不值得怨愤。

  “本王听闻,你在被称呼郡主时并未多言,想来你也是清楚自己身世的——”

  “王爷,”云蘅忽然打断,“叨扰多日,不知王爷何时放我南归?想必我一个梁人长留军中,这大渝上下也心有不宁吧?”

  莫泽王蹙眉:“你既是本王的女儿,便是我大渝的郡主,何来不宁?难道你不愿留在大渝?”

  云蘅有些无语,莫泽王这是呼风唤雨惯了,二十多年不见,一个郡主之位便以为是恩赐了?

  “王爷何必明知故问。”云蘅抬了抬无力的手腕,“若是王爷认为我心甘情愿地留下,又怎会命人给我下软筋散呢?”

  “你留在大渝,便是大渝最尊贵的女人,皇家的后妃公主不及你半分,因何不愿?难道你生长在大梁,心中已把自己当做梁人?”

  云蘅摇摇头:“我是不是梁人并不重要,只是我心中挂念之人身在大梁,无论如何我也会陪在他身边。”

  “哦,是那位手握天下第一大帮的江左盟宗主?”莫泽王挑眉,“本王倒是听说过不少他的事,他也不过是个江湖帮主,若他真心对你,投身我大渝当郡马又有何不可,这等贤才,我大渝必以礼相待。”

  只可惜,梅长苏从来都不只是梅长苏。

  云蘅脸色冰寒:“北地寒冷,并不适合他。”

  “是吗?据我所知,如今率军抵抗我大渝的人里,就有一位姓梅的参军,虽只是参军之位,可太半军令都出自他手,”莫泽王细细看着云蘅的神色,“尤其最近三日,大梁似乎不愿再维持原本僵持的局面,而是疯狂地反扑,至今已夺回合州旭州,只怕不出五日,便要兵临衮州。”

  云蘅面色如常,袖中指尖却狠狠扣入掌心,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以汉州为基与大渝僵持,直至聂锋解决北燕率军赶来进行合围,可这般打法是为了什么,她如何能不知?

  看来自己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去了,只怕沧巫阁的暗桩都多次尝试营救,但是有阿寒坐镇,谁也奈何不得。

  苏哥哥······她此刻眼底一片冷凝,缓缓抬眸看着莫泽王:“大渝节节败退,王爷倒是混不在意。”

  莫泽王朗笑一声:“不过让底下的孩子练练手罢了,本王还未上阵,倒也谈不上败退二字。”

  云蘅默然,大渝皇属军二十万,如今只上阵十万,便压得大梁边境军抬不起头,若非梅长苏运筹帷幄,又极为熟悉大渝作战习惯,这些凑出来的大军很难说够不够莫泽王塞牙缝的。

  “王爷,事已至此,我们何必绕着圈子说话,王爷究竟是为何突然将我带回大渝?总不至于是突然想起我这个女儿了吧?”

  莫泽王道:“为何不至于?本王膝下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知晓你如此聪慧机敏,自然引以为傲。”

  云蘅唇角隐去嘲讽的笑意,淡淡道:“据我所知,北燕拓跋昊九月自边境返京,便开始向大梁边境调动军队,阿寒说,他是十月接到消息,王爷命他斩断暗桩,带我回大渝。这十年大渝和大梁虽偶有摩擦,但还是以和为贵,双边互市频繁,王爷原本不想打破这个局面吧?却又为何出兵了呢?”

  莫泽王并不掩饰眸中赞赏:“本王原以为你见多识广且聪慧便罢,没料到你对朝局军事竟也有诸多见解,没错,本王原本不欲趟北燕的浑水,结盟一向是最不靠谱的,谁知道北燕南宫奡会不会趁着本王出兵大梁而偷袭我后方?只不过,本王在十月得到了一桩有趣的消息。”

  “十月?”云蘅看着莫泽王,心中思索着能有什么消息让他突然出兵,而他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是啊,一个女子自称夏江麾下,带给本王一封夏江的密信,上面说那位麒麟才子,江左梅郎,正是十四年前的赤焰军少帅——林殊。”

  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云蘅耳边炸响,她知道夏江这样的百足虫死而不僵,必定留有诸多后手,没想到他甚至在死前给远在大渝的莫泽王也传了消息。而莫泽王既然敢说出口,必然已是多方求证的结果。

  他是冲着梅长苏来的,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冲着赤焰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