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武林盛会,便是玄布问鼎琅琊高手榜的那一次。

  “不知束帮主此番所为何来?”玄布朗声道。

  束中天温和地看了一眼云蘅,确认她一切尚好,这才回应:“自然是来接束某的外甥女回家了。”

  “外甥女?”玄布诧异,他并不知道云蘅的身世,却没想到竟然和峭龙帮帮主有血缘关系,玄布神情凝肃起来,若束中天只是因为和梅长苏的交情而来,尚有转圜余地,可既是这样,自然没有叫人家把血缘至亲交出来的道理。

  “正是,”束中天笑道,“蘅儿幼时认祖归宗,峭龙帮上下便已认她为少主,若是她要执掌我峭龙帮也无不可。”

  玄布凝眉,显然已经在考量为了莫泽王得罪峭龙帮和江左盟两大帮派究竟是否值得了。

  “玄布大侠是江湖人,怎得也卷进了大渝的朝堂之争中?”束中天问道。

  玄布略略犹豫:“并非在下要与小郡主为难,实在是王爷所托,推脱不得。”

  束中天非常理解地颔首:“莫泽王爷当年在战场之上抛妻弃子独自逃生,这些年明知儿女归处,却从来不曾照拂一二,没有道理别人辛苦养育成人的女儿到了有用之时便该被他夺走吧?”

  玄布有些尴尬,若这样说,确实没道理。

  “想来玄布大侠是江湖人,并不想与峭龙帮为难,更不想与江左盟为难,只是担心回去无法交差罢了。”

  玄布叹了口气:“王爷于我有恩,我曾应允他三个机会,必竭尽全力替他完成。”

  “既如此,就请玄布大侠将此信交予莫泽王爷,想必他便不会怪罪你了。”束中天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件来。

  玄布接过,却见信封上写着“兄长亲启”四个字,分明是女子的簪花小楷,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这是舍妹临终前托人给我的信,莫泽王以为他害了我峭龙帮的大小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躲过去了?若非此信,他的人头早已不保。”束中天声音忽然转寒。

  云蘅偏头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生父生母都没有感情,所以忽略了对束中天来说,莫泽王是害死他亲妹妹的元凶。

  玄布点了点头,总之今日之后他与莫泽王再无关系,峭龙帮寻仇也与他无关了,也不再纠结,干脆利落地行礼离去。

  云蘅叹气:“我苦战许久,舅舅只来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了。”

  束中天摸了摸云蘅的脑袋:“可有受伤?”

  云蘅摇摇头:“玄布没有对我下重手,倒是阿寒——”她连忙转身去看阿寒。

  阿寒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他身着黑衣,亦不知是否早被鲜血浸透。

  阿寒瞧见云蘅担忧的眸子,目光微暖,冲她安抚一笑:“阁主已然安全,便快些回去吧。”

  云蘅咬住嘴唇:“你是我沧巫阁的人。”

  “是,”阿寒轻声道,“属下永远都是沧巫阁的人。”

  “但是你不想跟我回去了,是吗?”

  阿寒苦涩一笑:“即便阁主大度,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了。世间难有双全法,背主之人,不能留。”

  云蘅眼睫微颤:“如果是你——”

  阿寒摇摇头:“阁主不该心软的,如今能得见阁主安全获救,阿寒死而无憾。”

  “你背叛过我,我今日也利用了你。”云蘅道。

  “我知道,”阿寒的目光沉静温和。

  “可是——”

  “阁主,”阿寒打断她,“兰娘在临去前叫我带话给你。”

  云蘅怔然地看着他。

  “兰娘说,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两件事,一件是遇见薛诚,另一件就是选择信任你,她知道金陵境况,知道宗主和阁主已经为她报了这血海深仇,所有的真相都已大白于天下,她此生已是无悔,这便要追随薛诚而去了,望阁主珍重。”

  云蘅落下泪来,那个坚韧聪慧的奇女子,终究是不在了。

  束中天看了阿寒一眼,对云蘅道:“走吧,蘅儿。”

  云蘅点点头,可还未抬步,阿寒忽然吐出一口血,如玉山倾塌般直直倒了下去,云蘅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拉他,却忘了自己也是苦战力竭之际,也被拽倒在阿寒身边。

  “阿寒?”云蘅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

  经脉尽断,回天无力。

  她不知道在这之前阿寒还经历了什么,可是玄布那一掌已经彻底夺走了他的生机。

  “别哭——”阿寒眼底一片清明和释然。

  云蘅的泪止也止不住,阿寒从来都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即便此番波折,她知道自己该怨的该恨的,背主之人从来都不能原谅,可是十二年扶助的情义,又如何能被轻易抹去。

  “阿寒,跟我回去好不好?”

  阿寒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变成一团模糊的光,就像天上的月亮。

  “姑娘······”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月亮。

  可是在半空中又忽然坠落。

  他再也触碰不到他的月亮,他再也看不见他至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云蘅恸哭。

  九岁那年,自己入江左,梅长苏便将天机堂暗卫之首派在自己身边,之后的那些年,阿寒协助她建立沧巫阁,并辖天机堂,将天下暗桩尽揽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