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用最后的24小时来告别。
虽然这个游戏总的来说对我非常不友好，但难以否认的是，每个人物都非常有魅力。开始融入他们的时候显得磕磕绊绊，到最后疲倦着喊累时，手上斩杀咒灵也成了本能。
说是欲拒还应也不对，说是回避型人格也不太恰当。像我这样一边愤恨的咒骂一边努力收集CG的性格，该怎么说好呢？
自相矛盾。
这个形容不错。
可以更具体一点评判吗？自相矛盾究竟算是好的性格还是坏的性格呢？
是温柔、正直、勇敢诸如此类的好性格，又或者暴躁、懦弱、阴沉这样的坏性格。
人总是渴望得到评价，又被评价束缚。
但事实上，人是无法被全面评价的。人的想法、行为和心情无时无刻都在变化，随意的排列组合都能得出不同的评价。
看着站在身侧的五条悟，我忽然这样想。
我无法评价这样一个人。
我可以说，他漂亮、强大、任性等等。这些都是他表现出来我能看到的。但这些不是评价，单纯是我的感受。评价是看到事情的全貌时才能做出的东西，然而我总也看不见五条悟的全貌。
我第一眼看见就很喜欢他，精灵一样的白发，熠熠生辉的眼睛。总而言之，是一见钟情。
隔着电脑屏幕浏览剧情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当我真正站在他面前，看见他表现出的那一面时，心里只剩下两个字。
见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搞的人？
高傲、不体谅人、却又有强大的资本。
有时候被气得要死，有时候又会小鹿乱撞。每当我快要被游戏的真实性迷惑时，也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喜欢还是讨厌，又或者别的什么。
换做现实里，我绝对不可能靠近这样一个人，并且以我的生活境况也无法靠近这样一个人。对方不会多看我两眼，我亦然。
原因很明显，我们都不是会迁就对方的类型。
我记得温泉后他被蒸腾热气熏到微红的脸，记得他青金石般的眼睛闪耀出得意光芒时的可爱，记得他未经允许从身后抱住我的温暖，凡此种种，让我对他的喜爱无以复加。
如果硬要问为什么的话，这大概就是第一眼看中的偏爱。
可我同样也记得他看好戏般观望的冷漠，他捉弄我时想看笑话的人性和满是不信任的敌意目光。
这些真实的情感总是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代入感似乎过于强烈了些。
没办法，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绪确实受五条悟影响很大。
但这不妨碍我要报复他。
并且已经计划好了。
……
按照记忆，我来到最开始那家甜品店，第一次体验死亡的地方。
那只咒灵还在？
“桃子？这种咒灵还要特地来祓除？”五条悟感知到室内只有一只三级后皱皱眉。
“当然不是。”打开门的瞬间，我回头问五条悟“你觉得这里熟悉吗？”
咒灵和一周目一样，直冲冲向我袭来。然而，这次只需要一个抬手，咬掉我脑袋的三级咒灵连个灰都没剩下。
毕竟，我也是有仇必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五条悟站在门口打量着，好一会才说：“总有种你的头会掉下来的感觉呢~”
“是吗？”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难得有这种时间，不能去约会吗？桃、子、酱——”五条悟牵起我的手央求。有种高贵波斯猫向人撒娇的感觉。
“虎杖悠仁你要怎么处理，还有狱门疆？”我问起二周目和四周目的攻略对象。虽然刚刚见过虎杖，但我不太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在硝子身旁静静地看着。
“啊，那些已经处理好了，到时候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五条悟牵着我向前走。
雪下的有一会儿了，我们两个踩在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这种时候，如果说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似乎也没有了。
所以，理所应当的，我任由他拉着从甜品店、饰品店、服装店最后到温泉逛了一大圈。
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
他牵着我的手有种奇异的温暖让人不想放开。
但是、但是，为什么不早点呢？
一开始刷CG的时候，那7张CG——
【清晨的等待】、【午餐与等待】、【黄昏的等待】、【烛光燃尽】、【彻夜的等待】、【无用的等待】、【无尽的等待】
怕不是所有的等待CG让我拿了个大满贯。
最后，站在温泉旅馆预定的房间前，既贪恋温暖又存心要报复的我问：“五条悟，你是喜欢上我了吗？”
系统面板上五条悟的好感度达到89，是前所未有最高的一次。
“当然，我开始喜欢桃子酱你了呢~”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我将他的手放在我胸前正对心脏的位置。
“感觉到了吗？”我问。
绯红从他脸上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疑惑和惊恐。
“硝子治好你了，对吧？”他不确信的问。
看来五条悟感受到了我胸腔里没有跳动的声音。
“用你的六眼看看。”
五条悟盯着我看了好半天，最后确认结果。
“嗯，是健康的身体。”他不满的撇撇嘴“所以你刚才故意吓我？”
看来毅力似乎免疫了六眼窥视。
没关系，这并不妨碍让他认清事实。
“看来六眼看不到。”
“我没有骗你，悟。”我的手抚上他紧贴我胸壁的手“这里已经没有跳动了。”
“也就是说——”
“我已经死掉了。”
五条悟的表情僵在脸上。
“想想你为什么一结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我约会？”
“是怕我忽然消失？还是怕我忽然死掉？”
说出‘死’的时候，五条悟的表情更僵硬了。
“你看见了我的死亡。”
他本就白皙的脸忽然像是失去血色一般更加让我确信。毕竟系统出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看见了。”
“哈哈哈哈，你居然看见了。”我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在逐渐崩溃的边缘，但想到马上要退出游戏，也许这只是压抑了太久后的放松也说不定呢？
“我已经死了，五条悟。要不要把剖开这里给你看看呢？”
他的手居然有些颤抖的意味，想要抽离又不敢抽离。
“倒也不全怪你来晚一步，毕竟你也没料到他的目的是我身体里的手指。”
“但是啊，你还是和最开始一样。”
五条悟看着我，始终没有逃开的意思。真好，我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双仿佛将天空大海一起囊括的眼睛。蔚蓝、深邃以及清亮。
“我很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面就非常喜欢你。”
“所以你记得刚搬进那里的时候我等了你多少次、又等了你多久吗？”我不记得了，最累的那一次过去后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猿猴之手许愿时已经濒临崩溃。
“你知道吗？杀死我的不是两面宿傩，而是你。在更早之前就被你杀掉了。”
“你的冷漠、怀疑杀掉了最喜欢你的椰城桃子。”
“但是，没办法。我最喜欢你了。”
[确认登出]
确认登出。
*
伴随椰城桃子的话，纷杂的记忆忽然涌入五条悟脑海，那些原本只有她死亡画面的记忆变得更为完整。
懊悔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袭来。
但是很快，后悔的心情就不见了。如拍打礁石的浪，来的快去得也快。
没关系，桃子现在不是还在他面前吗？
一定是因为生气了而说的胡话。
在桃子的牵引下，他的手放在那个位置。这会儿又是在温泉旅馆的房间外，桃子是在邀请他吗？
？
为什么没有心跳？
他不放心的用六眼看了看，和普通人一样，没问题。
可还是没有心跳。
一分钟、两分钟……
是什么诅咒导致的吗？
明明听见桃子在耳边说的话，却又希望没听见。除了最后一句
“……最喜欢你了。”
“嗯，我也最喜欢桃子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像断线木偶一般倒地，就连身体也变得冰凉。
这时再用六眼，反馈的信息竟是一具死掉10小时左右的尸体。
为什么？
为什么桃子会死？
“是你杀死了椰城桃子。”
桃子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说？
五条悟忽然感到手上一片黏腻，那是椰城桃子的血。是原本被硝子修复好的伤口裂开了。
他有隐约预感，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想要和桃子一起出来。去随便哪个只有他和桃子两个人在一起的地方。
……
五条悟抱着椰城桃子的尸体走出温泉旅馆。原本想要回高专请硝子帮忙修复后在下葬，可他突然想起中午那会儿祓除的两只咒灵。
羂索。椰城桃子当时对他讲了一些新奇的事情。比如占用别人的尸体之类。
竟然有东西可以瞒过六眼？
五条悟抿着唇，站了约有半个钟头。最终下定决心火葬椰城桃子。
‘是你杀了我——’
桃子的声音一直在五条悟耳边响起，扰的他根本无法入睡。闭上眼就会出现他努力记住的椰城桃子的样子。
那样子什么都好，就是脸色太惨白了些。他当时应该涂上些腮红再看那么久的。
心里闷闷的，那是从来没有的感觉。是通风不良？
五条悟抬头看看附近，除了满地落雪什么遮挡物都没有，冷风还时不时的从枯树枝丫中吹过。
白色，到处都白色，天地间干净至极。
明明椰城桃子抱在他怀里，五条悟却无端觉得她是被这雪埋住了。
‘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埋住呢？’他想。
一朝同沐雪，此生共白头。
没办法，一定是因为他的头发本来就是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