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嘉把纪瑾放到床上, 侧身抱着他安抚:“沅沅乖,咱们不委屈了好不好。”

  纪瑾已经没哭了,伤心的余韵化作抽噎, 让他的声音一抖一抖的:“对、对不起妈妈,我不该让您担心。”

  “没关系的宝贝, 每个人都需要释放情绪, 伤心难受都会哭的, 这很正常, 不用道歉。”

  “那、妈妈难过的时候笑,是不想让我担心对不对?”

  言嘉惊讶于崽崽的敏锐,为他捋顺哭得汗湿的刘海:“也不全是,是怕丢脸, 怕被人笑话不坚强。”

  “妈妈,您以后在我面前不用坚强,我会保护你, 你难受就哭, 我会挡着不让别人看到的。”

  看着崽崽自信天真的小样子, 言嘉倍感温暖:“好, 那就拜托沅沅啦。”

  “我很愿意为妈妈效劳。”

  纪瑾终于破涕而笑,小手环住了妈妈,靠在妈妈肩膀, 亲昵的依偎着。

  趁着小团子心情好,言嘉说:“沅沅,你可不可以帮妈妈一个忙?”

  纪瑾扬起小脸, 认真道:“妈妈请说。”

  “我和爸爸之间的事, 能不能让妈妈自己解决, 妈妈不想看到沅沅因为我讨厌爸爸, 有时候,大人的世界很复杂,不是对和错就能区分的,你还小,不用懂太多,你只需要知道,不管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如何,对你的爱都一样,都不会变。”

  纪瑾沉默着,微笑的脸庞顿时又垮了下来。

  言嘉捏了捏他的小脸,又说:“妈妈知道沅沅关心我,也想让爸爸意识到躲我是不对的,刚刚你对爸爸说的话,爸爸也听到了,或许现在正在反思呢,我们给他点时间好不好?”

  言嘉看着他的眼睛,含笑的眉眼带着一丝祈求,小团子根本不??x?忍心让妈妈难受。

  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那好吧,老师也说过,只要承认错误,就可以被原谅,我等着看爸爸的表现。”

  言嘉亲了亲他的额头,赞赏道:“谢谢沅沅,沅沅真棒!”

  纪承宴抚着门把的手默默的攥紧,手背泛着白。

  他原本想看看言嘉会不会趁机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把本就存在的嫌隙拉大,却听到这么一番窝心的安慰。

  对比言嘉给孩子营造的暖心氛围,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显得很卑劣无耻。

  明明一开始是奔着抓她现形来的,结果搞得自己如此狼狈,里外不是人,就离谱!

  所以,那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难不成是恶作剧,可它明明像是刻在自己脑海里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承宴沉吟几秒,视线透过房门的缝隙落在纪瑾身上。

  他还有最后一个验证的办法。

  他默默做了一个深呼吸,敲响了房门。

  敲门声让母子俩同时看向门缝的身影,言嘉冲小团子眨眼示意:“应该是爸爸来了,沅沅答应妈妈的事,一定要做到哦。”

  纪瑾认真的点头:“嗯,我说到做到。”

  “爸爸道歉时,应该不想我在,妈妈回避一下,给爸爸留点颜面好不好?”

  “嗯,那我们待会儿见。”

  言嘉比了个“OK”的手势,起身离开了。

  “请进。”

  随着纪瑾奶声奶气的招呼,纪承宴推门而入。

  言嘉路过纪承宴身边时,温声提醒:“沅沅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们俩好好谈。”

  “知道了。”纪承宴没什么情绪的应了。

  言嘉转身朝小团子挥手道别,关门走了。

  纪瑾扬起小脸,红着眼睛看向纪承宴,目送男人走到床边坐下后,垂眸抠弄着手指头,一副不想搭理的别扭样。

  看着他依然还在生气,纪承宴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温声道:“沅沅,爸爸错了,对不起。”

  纪瑾抠手指的动作微顿,缓缓抬眸看向他,“那爸爸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纪承宴一怔,心中不觉好笑,摇了摇头,“沅沅告诉爸爸好不好?”

  “您都不知道错哪儿就来道歉,不觉得很敷衍吗?”

  纪承宴又是一噎,小崽子这刻板的样子不知道随谁了。

  他假装思考道:“是因为惹妈妈生气?”

  “不对。”

  “那是因为爸爸凶你了?”

  “也不对。”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像其他爸爸那样,把心思放在家人身上,只想着工作,工作能叫你爸爸和老公吗,工作会给你爱和拥抱吗?”

  纪承宴被这连珠炮似的讨伐直接挑翻在地,久久回不了神。

  他的怔愣落在纪瑾眼里,变成了“一说就要生气”的小心眼,“被我说中,您又想发脾气了对不对?”

  “没有,爸爸没有要发火,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在反思自己的错误。”

  纪瑾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又自顾说道:“节目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也要工作,可他们却能在家人需要的时候出现,哪怕只是简单的道别,也能做得很好,您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纪承宴刚要开口解释,小团子又补刀:“不对,您不是做不到,您是不想做,因为您不想看到妈妈,可是,既然不想看到她,又为什么要娶她回家呢,只是为了照顾我吗?”

  纪承宴点头:“我之前确实想要一个人来全身心的陪你,弥补我的缺席,但--”

  “所以,您承认自己推卸责任咯?”

  “推卸什么责任?”纪承宴皱眉不解。

  “您打着照顾我的名义,把自己讨厌的人娶回家,然后把她的工作弄丢,好让她全身心的照顾我,因为家里有人陪我,您就更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不用管我。”

  “您总说,人不能没有工作,工作可以证明一个人的价值,可您倒是有价值了,妈妈怎么办?你为了全身心创造自己的价值,却让妈妈代替您又当爹又当妈,您觉得公平吗?”

  被自己儿子一番数落后,纪承宴除了扎心,还生出浓浓的疲惫,臭小子就不能笨一点吗,才四岁就懂这么多,棘手!

  “爸爸,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公平吗?”

  纪承宴摇头:“不公平。”

  纪瑾又说:“既然觉得不公平,那为什么不给妈妈道歉,不给她补偿呢?”

  纪承宴这下不乐意了,“我给她补偿,也道过歉了。”

  “对,您给了妈妈好多钱,也允许妈妈带我去工作,可是,您觉得这样够吗?够弥补妈妈失去的尊严和照顾我荒废的时间吗?”

  纪承宴头疼的看着他,就冲这份怨念,没个十天半月怕是没法消除了。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纪承宴索性把难题抛给他。

  “我说了,您就能做到吗?”纪瑾肃着张小脸,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未免他说出什么奇怪的要求,他没急着应允:“你先说来听听。”

  “不,您先答应了我再说。”

  “??????”纪承宴快被这倔强的小祖宗搞疯了。

  “好,我答应你。”纪承宴想先稳住他,再从长计议。

  “第一,不可以躲着妈妈,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都要好好说清楚。”

  “可以。”

  “第二,不可以好久都不回家,您再忙,总要吃饭睡觉的吧,吃饭的时间您可以给我们视频通话,给你一个关心妈妈的机会,睡觉的时候也要打电话,跟妈妈和我说晚安,可以吗?”

  “可以。”

  “第三,以后在家里或者打电话的时候,不可以用‘她’或者‘言嘉’来指代妈妈,要叫‘老婆’或者‘亲爱的’可以吗?”

  “老--亲--”纪承宴气笑了,他可叫不出口。

  但对上纪瑾暗含警告的眼神,他只得妥协:“我尽量。”

  “不要尽量,要说到做到!”纪瑾一板一眼的提醒他。

  “行行行,说到做到!”纪承宴只想快点把小团子哄去浴室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好了,我就三点要求,既不耽误您的时间,也不会影响您创造价值,我对您好吧?”

  纪瑾扬起下巴,骄傲的看着他。

  “好,好得很,好得没话说!”纪承宴咬着后槽牙赞赏着。

  纪瑾总算对着他笑了,“爸爸,我原谅您了。”

  “我谢谢你!”真的是栓Q了。

  纪承宴赶紧切入正题:“你现在像只小花猫一样,爸爸带你去洗个澡好不好?”

  纪瑾也觉得身上黏黏的,点了点头,朝爸爸伸出手:“爸爸抱抱!”

  纪承宴宠溺的捏了捏他的小脸,单手抱起小崽崽,朝浴室走去。

  放好了水,纪承宴开始帮纪瑾脱衣服。

  每解开一颗衣扣,他的心脏就会没来由的剧烈跳动,好像自己触碰的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便是无尽的未知。

  纪承宴的视线仔细的游移在他娇嫩的皮肤上,扫描仪似的梭巡着他的每一寸皮肤,重点检查腋下、腹股沟和关节内侧这些比较容易隐藏伤口的地方。

  纪瑾看着爸爸提溜着他的四肢,如同摆弄洋娃娃似的,咯咯笑道:“爸爸,您是不是把我当成玩偶了,好痒痒呀。”

  纪承宴看着他白皙无暇的软嫩皮肤,默默松了一口气。

  听到他天真的话语,面色整个软了下来,“爸爸好久没帮沅沅洗澡了,想看看沅沅长高了没有,身上的肉肉多没多。”

  “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妈妈每晚都给我讲睡前故事,觉觉睡得香香的,个子肯定长高了。”

  听他主动提起母子间的互动,纪承宴顺势问道:“妈妈给你--”

  “爸爸,你要称呼妈妈什么?”小团子眯着眼睛提醒道。

  纪承宴愣住,憋了半天才别扭道:“我老婆每天晚上都给你讲睡前故事吗?”

  “对啊,我也会给妈妈讲。”

  “那你们说完故事还会做什么?”

  “睡觉觉呀,妈妈跟我一起睡,还会搂着我,妈妈的怀抱软软的香香的,比爸爸硬邦邦的胸膛舒服多了。”

  “那妈--我老婆除了陪你睡觉,平时还跟你做些什么呢?”

  “妈妈会接我放学,陪我一起看动画片,我们刚才还去后山泡了温泉,回来以后趁着兰婆婆不在家,偷吃冰激凌和零食。”

  小团子说完,忽然顿住,一脸紧张的看向纪承宴。

  正当纪承宴以为他终于要爆料之际,却听小团子压低声音警告道:“爸爸,你不准告诉兰婆婆妈妈带我偷吃冰激凌哦,这是我们的秘密,知道吗?”

  纪承宴气得嘴角直抽抽,心脏又酸又涩,真好,又被秀一脸母慈子孝。

  呵呵:)

  *

  言嘉离开父子俩之后,心情一直七上八下的,尤其半道碰上兰姨,从对方欣喜的口气里得知,纪承宴搞突然袭击的事竟然连她都瞒着,这不得不让言嘉忌惮。

  联系之前他推门而入时,视线梭巡之际带着浓浓的审视,像是要在房间里找到什么证据似的。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她,纪承宴肯定知道前身虐待崽崽的恶形了。

  他瞒着家??x?里所有人,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也是为了抓她一个现形。

  只不过,按照前身的记忆,纪承宴是在综艺播出时,由女主揭发后才知晓的,现在距离开播不还有段时间差的吗,怎么提前了?

  难不成他也是穿书者?

  不对不对,他如果也穿书的话,第一次通话时,就该戳穿她来着,怎么可能放任她继续演戏。

  可如果不是的话,他又是怎么提前知晓前身虐待孩子的事的?

  言嘉咬着指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黛眉微蹙,心情忐忑。

  恰好在这时,纪瑾来了。

  他一个熊抱扎进言嘉的怀里,邀功似的扬起头说:“妈妈,爸爸帮我洗香香了,您闻闻。”

  言嘉心底一个咯噔,纪承宴帮忙洗澡,只怕也是为了查看他身上有没有被虐待的痕迹吧。

  狗男人还真是心细如发呢。

  言嘉敛去心底的慌乱,笑着把脸埋进小团子的脖子,深深吸气,惹得小团子咯咯直笑:“妈妈,好痒痒,您怎么和爸爸一样调皮啊。”

  言嘉又是一怔,忙问:“爸爸也这么挠你痒痒吗?”

  “不是,爸爸拎着我的胳膊和大腿,左瞧瞧又看看,把我当成了布娃娃。”

  言嘉心道果然是起疑了,好在她啥也没做,不慌他!

  “爸爸还跟你玩什么游戏了?”言嘉试探道。

  “没玩什么,就问了问我平时都跟妈妈做些什么,我把您接我放学,带我买衣服、泡温泉,背着兰婆婆偷吃冰激凌的事都跟他说了,我就想让爸爸知道,妈妈把我照顾得很好,然后让他反思自己的不好,我这么做对不对?”

  纪瑾笑问言嘉,小手有些局促的攥着她的袖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妈妈面前暴露自己对她的喜欢比爸爸多,有点点害羞。

  听着小团子窝心的回答,言嘉由衷赞叹道:“沅沅真棒,为了让爸爸看到妈妈的努力操碎了心,谢谢宝贝,宝贝辛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而且,我还跟爸爸说以后要多多陪伴我们。”

  言嘉心脏一梗,但还是好奇的问他:“爸爸答应了?”

  既然狗男人开始怀疑她,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孩子的要求,陪伴也真的大可不必。

  小团子却把言嘉的好奇,当作期待,骄傲的回答:“爸爸全都答应了,还保证把我的要求都做到,所以我就原谅爸爸啦。”

  “你还对爸爸提要求了呀,都说了些什么?”

  言嘉这下是真的脑壳疼了,也不知道爱她的崽崽都对狗男人说了些啥,狗男人可千万别以为是她在从中作梗啊。

  虽然她从始至终都没想在他那里得到回应,但架不住对方自我脑补啊,如果再加上崽崽的助攻,保不齐就会弄巧成拙啦。

  “妈妈看爸爸的表现就好,我说了就不是惊喜啦。”

  “??????”呜~崽呀,就怕成惊吓啦QAQ.

  因为崽崽这番话,言嘉更加坐立不安,她迫切想知道狗男人抓包不成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把崽崽哄着睡了午觉后,言嘉自告奋勇去了厨房,帮兰姨准备狗男人的下午茶。

  兰姨见到她,有些激动的说:“太太的努力终于有回应了,少爷肯放下工作回家,太太心情有没有好些?”

  言嘉闻言,嘴角抽了抽,装作羞涩的点了点头。

  “少爷早该这么做了,不过现在也不晚,来得及,都来得及。”

  兰姨自顾说着,欢喜的笑容毫不吝啬的变成一道道岁月的褶皱,在她和善的面庞上铺开,看得言嘉一阵心塞。

  她当初的确想让知情人同情她,怜悯她,从而站在她这边,讨伐纪承宴,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消除崽崽和兰姨对她的戒备和怀疑。

  可事情好像没有完全按照她的计划发展,按当下的情境来看,她的深情让大家都起了撮合他们的心思,这可不妙。

  她这边还好,就怕纪承宴扛不住热心的一老一小,被迫就范,一旦狗男人当真,到时候她想离婚,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不行,她得赶在苗头没有成形前,统统掐断!

  接过兰姨备好的茶点后,言嘉迈步朝着书房走去。

  言嘉烦恼之余,纪承宴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帮孩子洗完澡之后,小崽崽迫不及待的就要找妈妈,完全不顾及他刚刚回家,应该好好陪一陪爸爸的孝道,弃他不顾。

  他对言嘉的依赖和袒护,让他非常的不爽。

  而脑海里言嘉对孩子恶意相向的画面,也让他坐立难安。

  他今天忽然回来,肯定会让她有所察觉。

  纪瑾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做派,也一定会告诉她自己帮忙洗澡查看的事。

  既然她擅长演戏,虐待孩子的事又做得如此隐晦,连他都瞒过去,肯定准备了好几个方案,轻易不会暴露。

  所以他今天才会一无所获!

  但她似乎低估了他,在他眼里,只要她主动找他试探,就已经坐实她意图虐崽的事实了,只不过他暂时没找到证据罢了。

  而且,谁说只有身体虐待才叫虐待,让一个人依赖,再狠心的抛弃,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的折磨。

  言嘉肯定是想让纪瑾彻底依赖后再用离婚来打击报复他,她算准了他不会把孩子给她。

  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想通了逻辑关系后,纪承宴的心终于落定。

  现在,他只需坐等言嘉主动上门。

  纪承宴将颈间的领带扯下,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深深吐息。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连同言嘉略带忐忑的声音一并传来:“承宴,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纪承宴紧了紧手里的领带,冷笑了一声,瞧,她果然心里有鬼!

  “进来。”低沉的音调不带半点温度。

  言嘉推门而入,迎着纪承宴毫不掩饰的审视冷眸,镇定自若的上前,逐一把盘子里的食物搁置在沙发旁的矮几上。

  纪承宴的视线从她脸上的神情,落到了她摆置食物的手腕上,他记得那里会有一道划痕。

  言嘉怎会不知道对方在看她哪里,故意借着摆放食物,将衣袖伸展开,露出光滑的手腕。

  那里可没有他想看到的伤疤呢,因为她又不是前身。

  没看到预料中的画面,纪承宴不悦的拧眉,心中对那段记忆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言嘉放好东西后,主动开口:“承宴,你是不是怀疑我虐待沅沅?”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纪承宴挑了挑眉,冷冷的看着她,用淬了冰的声音反问道:“你有吗?”

  纪承宴不是虚与委蛇的性子,既然她主动提及,那他便顺势而为。

  言嘉心道,果然如此。

  她迎上他续着怒意的审视目光,点了点头:“我有。”

  纪承宴垂在身侧的手蓦的收紧,一直压抑的怒火也像忽然被泼了一桶油,腾的一下往脑顶蹿,激得他额角突突直跳。

  瞥见他瞬间暴涨的怒火,言嘉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在付诸实践之前及时勒住了。”

  听着她不疾不徐的语调,纪承宴简直要佩服她了。

  这是什么心理素质,竟然这么镇定不知羞耻的说出这番话。

  他直接气笑了,垂在身侧的手直接抚上了腰侧,步子也有些气急败坏的徘徊起来。

  “你、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明明是质问的语气,纪承宴却说得有些吃力,似对她这份厚颜无耻难以消化,却又异常愤怒。

  言嘉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徐徐道:“还记得我们吵架那晚吗,事后你一气之下走了,我哭了一整夜,也反思了一整夜。”

  “我从出道那天起,走的路就比别人艰难,别人受伤难过了,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帮助或安抚,而我却什么也没有,父母早亡,不得已投靠的姑姑又对我百般推诿。”

  “那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如果没有我,爸妈也不会为了给我依托,涉足自己不熟悉的行业,铤而走险让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就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你出现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那晚去赴宴会遭遇怎样的困境,但我还是去了,那时候的我连吃顿饱饭都做不到,谈何尊严,而无数的遭遇也都在提醒我一个残忍的事实,我一直守着的自尊和底线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你从小养尊处优,根本没法理解那种从高处落入谷底的落差,更不懂被曾经不如自己的人践踏有多屈辱无助,我答应赴宴是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一事无成下去,如果尊严能换来成功,能让我重新抬头做人,我愿意孤注一掷。”

  “好在,我遇到了你,是你拉我出泥淖,是你给了我希望,是你挽救了我岌岌可危的自尊。”

  言嘉说完,抬眸看着他的眼睛,眼底带着浓浓的感激,继而又附上一抹无奈,“可是承宴,我贪心了,我明明只想借靠你的帮忙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可偏偏这颗心慢慢的偏离了轨道。”

  “你只知道我??x?冒犯了你,可只有我清楚,在决定走向你的时候,我做了多少自我建设,我和你犹如云泥之别,喜欢你根本就是奢望,可我还是情不自禁的迈出那一步,甚至为此再次丢掉自尊。”

  “可是,我最后得到什么了呢?让你更加厌恶,把你对我仅有的怜悯都作没了,自作自受不是,得知你断了我资源那一刻,我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憋不住了。”

  “我大喊大叫,砸东西哭闹,把我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和羞辱统统发泄出来,甚至把你最喜爱的古董花瓶砸到沅沅面前,高举竹棍要打他出气。”

  纪承宴听到这里,叉腰的手掌猛地攥成拳,记忆里的画面终于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