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早已年过五十, 腿脚不如府兵那般利索,因此想要下到崖底得费点工夫。

但掉下去的人可是叶云归,他就是豁出老命去, 也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途中他甚至忍不住想, 若自己今日不慎摔下去断个胳膊断个腿, 到时候陛下怪罪时,兴许能留他一条性命。

可惜他这一路虽跌跌撞撞,运气却不算太差, 只磕破了脑袋,手脚和身上的骨头都还好好的,一根也没摔折。

“大人, 到处都找过了没有二殿下的踪迹。”府兵朝郡守喊道。

郡守刚下到谷底,就听到了这样一个噩耗,险些当然厥过去。

“那么一个大活人,好好摔下来,怎么会没有踪迹?”郡守怒道。

“回大人,确实没有踪迹。”府兵答道:“属下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有找到二殿下。”

郡守扒拉开府兵, 急忙到了马车的残骸边。

只见那马车早已摔得粉身碎骨,连形状几乎都辨别不出来。

在马车旁边的雪地上, 有一滩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从血迹的位置和马的尸体来看, 这血应该是马身上留下的。

“这……马的尸体下边……可有看过?”郡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颤声问道。

他话音一落,府兵上前将马的尸体翻开看了看, 下头只有一截支出来的树杈,已经被血染红了, 并没有他现在最怕看到的东西。

“给我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殿下的……找到!”郡守道。

他就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大活人竟会凭空消失。

趁着府兵们四处寻找叶云归的时候,郡守找了块石头坐下,平复了一下心神。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他最初的惊吓已经散去了大半,这会儿只剩麻木。

这样的山崖,连马车都跌碎了,一个大活人只怕凶多吉少。可那个人是叶云归啊,是比他全家人性命加起来都要金贵的人,若对方有个万一,他就是死多少次,只怕都弥补不了。

这会儿他心都快凉透了,压根不指望叶云归能安然无恙。

可若是连对方的尸首都找不到,他今日估计也不必回程了,就地自裁更干净。

可他不甘心……

他摸爬滚打了大半生,眼看就要到享清福的年纪了,为何偏偏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崖底常年少见阳光,积雪很厚。

人在这里待久了,便觉身上寒气逼人,坐立难安。

府兵们一直在搜人,身上还有点热乎劲儿,郡守在原地待了半刻,就冻得唇色发青了。

“大人……”

“找到了?”

“不是。”府兵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殿下那个摔晕了的亲随醒了。”

郡守抬眼看去,便见李兆急匆匆地奔到了马车的残骸旁。

先前叶云归的马车坠崖时,李兆和常东亭离得最近,两人都下意识伸手想去拉住马车,却徒劳无功,反倒连带着一起滚到了山崖下。

幸运的是,两人都被灌木丛挡在了中途。

李兆胳膊摔折了,常东亭则受了点外伤,但两人都没有性命之忧。

“殿下呢?”李兆问。

先前一直带人搜寻叶云归下落的常东亭跌坐在一旁的雪地里,失魂落魄地道:“整条山沟我都带人找过了,没找到殿下,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李兆深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向郡守,而后上前一把拎着对方的衣襟:“是你搞的鬼!方才殿下差我询问,说天气不好要不要回去,是你硬要带着他出城!”

“你……老夫哪儿来的胆子去害殿下?你别血口喷人!”郡守忙道。

“那先前的事情你怎么解释?”李兆道:“宅子是你挑的,路也是你带的,出了事情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吗?”

李兆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他甚至顾不上自己断了一条手臂,那架势像是打算把郡守就地正法。

“冷静一点!”常东亭拉住他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你带个人先回城,去禀告江大人,然后把你的胳膊弄好。我带着剩下的人守在这里,继续寻找殿下的下落。”

李兆总算稍稍冷静了些,狠狠瞪了郡守一眼,这才带了个人离开。

郡守生怕对方在江峰年面前污蔑自己,忙又派了两个自己的人跟着李兆一同回了城。只是他自己不敢擅自离开,只能陪着府兵在这里继续挨冻。

另一边。

李兆带着胳膊上的伤,带人匆匆回了江府。

江峰年这会儿在大营中,得了消息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他得知叶云归失踪的消息之后震怒不已,险些当场就处置人。

好在副将理智尚存,提醒他先找人要紧。

江峰年当即让副将去大营点了一百人,亲自带着他们出了城,去寻找叶云归的踪迹。江夫人稍稍冷静些,仔细询问了李兆当时的情形,又让人请大夫帮他治了伤。

江峰年带人到了城外之后,郡守府的府兵们早已在崖底找了无数个来回。

他们几乎将整条山沟都翻遍了,可丝毫没有叶云归的踪迹。

郡守见江峰年带了人来,想上前请罪,却被江峰年命人直接拿下了。

这一路上,他已经从陪同李兆的那个护卫口中,得知了叶云归坠崖的情形。

一开始他确实是吓得够呛,但当得知众人没有找到叶云归时,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随后他便想到了那日叶云归朝他说过的那番话:

“舅舅,你记住我今日的话,等我走后,你只当什么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如何应对,不必收敛也不必顾忌。”

不必收敛,也不必顾忌。

叶云归当日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念及此,江峰年便收起了那副冷静的神情,表现得惊怒交加。

因此到了山崖下头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郡守拿下了。

他堂堂镇北大将军,论起品阶来是高了郡守一级,但依着大夏的律例,他哪怕品阶再高,不到万不得已也无权处置另一个官员,更何况是郡守这样的级别。

若他想拿人,首先得写好折子命人加急递上去,等得了批复才能动手。

可江峰年今日刚得到叶云归失踪的消息,作为一个“痛失”外甥的舅舅,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将军,您不要冲动。”副将劝道。

“本将今日不砍了他,已经是宽厚至极了。”江峰年怒目瞪着郡守,开口道:“我素来知道你睚眦必报,只是没想到你竟胆大至此,连云归都敢动!他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谋害皇子,你今日所犯,乃是可以诛九族的大罪!”

“江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郡守又冷又惊,说出来的话都不成调了。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云归的下落,否则我今日便让你葬身此地!”江峰年怒道。

郡守又害怕又委屈,只觉自己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好在此时图震也带人赶了过来。

叶云归失踪是大事,更何况他此番是为了慰问镇北军才来的北郡。

身为镇北军主帅,若对方出了事,图震也难辞其咎。

“来人,把郡守先带回去。”图震开口道。

有了他坐镇,江峰年总算收敛了不少,只是眼底的怒气丝毫没退。

“光天化日之下,马车是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掉下来的,咱们这么多人呢,就是掘地三尺,也定会将二殿下找到。”图震朝江峰年安慰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否则真惹出什么乱子,回头不还是要连累殿下吗?”

江峰年闷声应了,却没与他废话,带着人便进入了山谷。

就这样,郡守府的府兵,叶云归带着的护卫,加上镇北军几百号人,将这处山谷里里外外,连草皮子都快翻过来了,也愣是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

叶云归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马车落下山崖时,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可他们下到崖底来寻时,却要花费许久,有没有可能在这期间,有人救走了殿下?”图震开口道。

此前众人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又觉得疑点颇多。

当时那么多人看着,若是有人出现他们不可能发觉不了。

更何况据最早下到崖底的人说,当时马车周围根本没有脚印或野兽的痕迹。

“有没有可能,你们当时没看清?”图震又问。

在场的府兵和护卫都觉得自己看清了,可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又拿不准了。

他们觉得,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若是找不到,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救走了。

“这样吧,总在这里耗着,就算掘地三尺,也不见得会有线索。”图震朝江峰年道:“留一队人继续在此地守着,剩下的人兵分几路,连夜带人在附近的猎户和农户家里搜寻。凡是今日在此地出没过的,或者是谁家里突然多了个人,只要有可疑之处,便严加查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

被图震这么一安排,众人总算是有了新的方向。

与此同时。

北郡城郊某处山谷中的庄子里。

叶云归头上戴着江夫人送的那顶兔毛帽子,身上裹着那件貂皮大氅,正坐在廊下吃一只刚烤好的红薯。

那红薯被烤得外皮焦黄,内里软烂,吃到嘴里又热乎又香甜。

叶云归平日里很少有机会吃到这种东西,因此他吃得格外认真。

“江大人他们在山谷里找了整整三日了,图将军那边也将附近所有的村落都寻了个遍。”岑默拿了个马扎坐到他身边,顺手接过了他手里拿着的红薯皮。

“没有人受伤吧?”叶云归问。

“只有李兆手臂伤着了。”岑默道。

叶云归提前叮嘱过李兆和常东亭,让他们不必插手此事,等马车落下之后再演就行。没想到这俩人戏挺足,拉着马车不撒手,愣是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好在他们平日里没少跟着岑默习武,学了点本事。

只是李兆没掌握好时机,这才不小心磕到了山壁上,把胳膊弄断了。

“镇北军这些儿郎这几日没少折腾,等事情了了之后,找机会犒赏他们吧。”叶云归道。

“郡守那老家伙平日里没少给他们找不痛快,此番若是能给北郡换个两袖清风的郡守来,他们那日子定然要好过不少。”岑默道:“再说了,劳动这几日对他们来说也不过等于野外训练罢了。”

郡守这些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甚至连衙门里每个季度循例犒军的东西都要克扣,叶云归此举也算是为北郡的百姓和镇北军除了一害。

“他们还在找吗?”叶云归问。

“换着人找的,江大人已经回去了,估计准备写折子上报呢。”

叶云归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内疚。

若不是肚子不等人,他原本是想等到过了年再折腾此事的。

可年后镇北军的儿郎们要休息,叶云归若是等就要等到正月十五,届时他的肚子肯定藏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能赶在这个节骨眼把事情先办了。

至于那些搜寻他踪迹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找到线索的。

因为那日离开江府时,叶云归早早就下了马车,车上根本就没人。

半路上叶云归让李兆去问郡守那番话,也是叶云归交代好了的,为的就是让郡守相信他当时就在马车上。对方绝对不会想到,那日摔下悬崖的马车里,根本就没有人。

既然没有人,他们自然是不会找到任何踪迹。

当日那空马车跟着郡守出城时,叶云归就和岑默一道,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来了这处山谷里的庄子。这是踏雪的地盘,地形十分隐匿,外人根本找不到这地方。

而图震派人寻找,也只是在他失踪的地方附近搜寻,绝不会想到他会在北郡城的另一边。

“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你们这边一点年味都没有?连个红灯笼都没挂。”叶云归问岑默。

岑默取了布巾来,一边帮他擦手一边道:“你若是喜欢过年,我让他们布置一下。”

“我不喜欢,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叶云归道。

他如今所在的这处庄子,是踏雪在北郡的一个据点。

来之前,叶云归对这地方有很多想象,本以为这里会杀气四溢,神秘莫测。可他真到了地方之后才发觉,这里外表看着与寻常的庄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后来岑默告诉他,刺客们训练的地方不在这里,此处住的都是他的亲信。

叶云归如今这状况,岑默不敢有丝毫大意,所以才会将他安置在此。

“我们的人幼时几乎全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对于过年这样的节日,会比较抗拒。”岑默道:“别的孩子都盼着过年,那是因为一家人可以团聚,有新衣服,有好吃的。可孤儿什么都没有,自然就没什么期待了。”

叶云归想了想,开口道:“我虽不是孤儿,可我也不喜欢过年。”

宫里规矩太多,他过去做太子时,每到了年节都会有很多要忙碌的事情。

皇家之人所谓的团聚,又与寻常人家不同。他父皇所有的妃嫔和孩子们聚在一起,众人各怀心思,却还要佯装和睦,那场面当真是一点喜气也没有。

“那你们有喜欢的节日吗?”叶云归问,

“真要说的话,大概是上元节把,那晚家家户户都会出来凑热闹,街上人很多。”

叶云归闻言目光一黯,想起来自己好像从来没凑过这样的热闹。

“今年的上元节,我带你去北郡城里凑凑热闹。”岑默道。

“我怕是不大方便去了。”叶云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岑默一手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道:“放心,有我在,没什么不方便的。”

叶云归心中一动,竟真的生出了点期待。

此番失踪,叶云归提前知会了舅舅,又让岑默的人给皇后和瑞阳公主传了消息,免得他们接到消息时信以为真被吓到。

不出他所料,几日后,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由于此事过于重大,图震和江峰年,分别写了上报的折子,就连郡守也递了折子。

图震的折子里,用词比较谨慎,只说叶云归失踪了,自己正在带人全力搜寻。

江峰年的折子就没那么冷静了,直指郡守的失职,要求皇帝下令处置对方。

郡守的折子则全程在为自己开脱,一边说着自己没保护好殿下罪该万死,字里行间却又暗示是叶云归执意要去看宅子……

皇帝得到消息后,震惊又难过。

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众人没有找到叶云归的尸体。

没有尸体,那就说明叶云归还有一线活着的希望……

怀抱着这样的期盼,他的情绪总算稍缓了一些。

“把薛城叫来,让他带一队人去北郡,亲自搜寻云归的下落,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皇帝说着又瞥了一眼郡守那封折子,冷哼道:“云归的为人朕能不知道吗?朕让他来东宫他都不愿,岂会惦记北郡那些破宅子?”

当初郡守上折子为自己表功时,并未在折子里言明是叶云归开口要的宅子,只说是自己自作主张,怕殿下住在江府里不方便。皇帝接到那封折子后,想起自己忘了给叶云归安排住处,有些内疚,这才在批复时,赏了郡守。

没想到如今叶云归出了事情,那郡守在折子里的口径就变了,言说是叶云归主动要的宅子,还非要在年前那个雪天去看,这才导致出了事情。

“此人遇事只知道推诿。云归下落不明,他不担心云归的安危,却只顾着自己的脑袋,这样的人,岂能指望他为民做主?”皇帝将那折子一摔,又朝顾盛道:“着吏部举荐一个合适的人去接替他的郡守一职。此人保护云归不利,贪功冒进,着人先拿了,待薛城查清真相后,若他当真无辜,便发配他去下头的县城领个官职,若他脱不了干系,朕定要让他全家都去给云归陪葬!”

不多时,薛城来了。

皇帝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此行定要找到叶云归的下落。

薛城不敢耽搁,领命后就去点了人准备出发。

待他走后,皇帝一手捏了捏眉心,只觉疲惫不堪。

“陛下,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度过此劫。”顾盛走到他旁边安慰道。

“顾盛,你说朕此前的决定是不是错了?”皇帝问道:“若是朕不让他去北郡,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朕以为他去了北郡就能安然无恙,谁知道他不仅没有逢凶化吉,反倒……”

皇帝说着不由掩住了面,竟是有些抽噎。

“陛下,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要保重啊。”顾盛劝道:“事情还没传开,如今皇后娘娘还不知道此事呢。”

皇帝闻言这才想起来,忙振作精神道:“朕去一趟中宫,此事不能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万一急火攻心伤了身子就麻烦了。”叶云归如今生死未卜,只有好好照看皇后,才能弥补他的一点愧疚之心。

京城的事情,很快就被岑默的人传了回去。

据传话的人所言,皇后在得知自己的事情后,当着皇帝的面就晕倒了。

后来醒了之后,她便大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又开始安慰皇帝,搞得皇帝一边感动一边更加内疚了。

“我母后如今也学会拿捏父皇了。”叶云归叹了口气道。

若是换了过去,皇后定然要为此事埋怨皇帝一番,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担忧和愤怒。可她这样做,不仅对叶云归无益,还会惹得皇帝生厌,继而减少对叶云归的内疚。

但是经历了此前那些事情之后,再加上叶云归的开导,皇后已经看透了皇帝的本性。所以她果断放弃了从这个男人身上祈求所谓的在意或者看顾,转而决定利用对方的弱点,为叶云归助力。

“皇后娘娘能照顾好自己,你才好安心留在北郡。”岑默道。

叶云归点了点头,问他:“我姐姐那边有消息吗?”

“我正要同你说呢。”岑默道:“殿下,恭喜你,你要做舅舅了。”

叶云归一怔,问道:“你是说……我姐姐有孕了?”

“嗯,好像还不足三个月,按规矩这个时候是不宜朝旁人说的,但公主借着你失踪的事情,演了一出苦肉计,让人以为她险些小产。后来她索性让传话的人将这个喜讯一并带了回来。公主说你在北郡这苦寒之地,让你听到个好消息,过年的时候能高兴一些。”

叶云归先前还担心自己的干预,会影响到姐姐的子嗣,如今听说她再次有孕,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只是有了上一世的教训,他对于瑞阳公主的安危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岑默,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找个擅长千金科的大夫,去照看我姐姐。”

“陛下听说此事后,已经派了宫中最擅长此道的太医去了豫州。”

叶云归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小归,恭喜你,要做舅舅了。】满月开口道。

叶云归一笑:“你好像一直都没恭喜过我要做父亲。”

【因为我依旧不确定你是否为这件事高兴,所以无法恭喜你。】

“那你就等确定了以后再说吧。”叶云归道:“有件事,我想确定一下。”

【什么事?】

“你当初说过,如果等到孩子足月,会帮助我把他们……咳……弄出来。”叶云归问:“你能不能具体说一说,怎么帮我?”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叶云归很久。

自他决定留下这两个孩子以后,就在想这件事。

之所以一直没有问满月,一是因为有些焦虑,想多逃避几日,二是因为他有些难为情,没好意思开口。

【小归,你是在害怕吗?】

“我又没生过孩子,会害怕不是很正常吗?”

【女人生产的时候是用产道,可你的身体是地地道道的男人,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无法像有孕的女子那样自然生产。】满月耐心朝他解释。

“我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吗?你能不能直入正题。”叶云归有些焦虑。

【简单来说就是……我会在你身上临时开个口,等孩子出来之后,再把口合上。】

叶云归拧了拧眉,问:“会很疼吗?”

【应该不会疼,但是那感觉也不会太舒服。】

这么说来,有满月帮忙他就不需要之前那个大夫出手了。

不管怎么说,满月终究是比大夫要靠谱一些。

否则真让那大夫在他身上拉一个口子,估计也不会太好受……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要怎么在不暴露满月的前提下,和岑默解释这件事情呢?

让蛊虫叫爹一事,岑默肯定只是当成了玩笑。

到时候真生出两个孩子来,还是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岑默会怎么想?

他那么聪明的人,万一由此猜到了满月的身份,就麻烦了。

“又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岑默一手抚过他眉心,指尖带着点温热。

叶云归握住那只手,发觉岑默手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凉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干燥而温暖的触感。那感觉很舒服,也让人很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

他看着岑默,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若他和岑默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请求对方不要对满月的事情寻根究底,是不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叶云归相信,岑默为了他,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可这件事情却很特殊,因为关系到满月……

他知道,岑默一直以来都将满月视为假想敌。

如果得知自己的追问会让满月消失,岑默真的能忍住不去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