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写日记的习惯,其实是江绥在上一世就养成的。

在郁安离开之后,江绥慢慢地就养成了这种每天都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在郁安墓前讲一遍给他听的习惯。

有路边看到的好看野花、有今天吃到的好吃食物、还有隔壁家邻居大嫂会拉着他吐槽的家常。

如果这些事,郁安能和他一起经历就好了,江绥想。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江绥只能带着自己拥有的所有记忆和思念陪着郁安很久很久。

重生之后再次遇到郁安,江绥是带着点质疑的情绪的。

他老觉得这些事都有点不真实。

可在他感觉到、听到、触摸到郁安的时候,又无比真切地感觉到郁安好想真的回来了。

既不是平行世界也不是凭空想象,郁安是真的和他一块回来了。

回到了他们一块经历过的时间。

很真实,但江绥还是有点患得患失,也就没有把记日记的习惯给废除掉。

不过是从记录自己身边的事物,变成了只记录和郁安在一块发生的事。

或者换句话说也可以,对于现在的江绥来说,重生之后他身边唯一值得好好记录的东西就只有郁安了。

江绥其实有点怕。

怕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又发生在他和郁安的身上,他怕郁安又和之前一样会离开自己。

所以他就趁着郁安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多做点记录吧。

如果…真的发生一些他阻止不了的不测的话,最起码他还有记忆。

有着和郁安两个人之间的记忆。

日记记到郁安和江绥告白那天就截止了,之后的几天都是一片空白。

因为江绥觉得,现在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

郁安的脑袋还在因为刚刚哭得太狠了,导致现在就有点宕机。

江绥沉默地就把人给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给坐好,倒了一杯热水之后就拿毛巾细细地帮郁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他不急不燥地就帮郁安处理好了一切,等到郁安稍微回过神来之后才继续道。

“我刚刚…说的重生,你相信吗?”

“不是动画小说作品,就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从自己的35岁死亡之后,就回到了现在的17岁。”

听到江绥的话,郁安拿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安原本只是想找出保送协议书的,没想到突然就牵扯出来了一件…如此让他又惊又喜的消息。

一开始翻到江绥那本日记本的时候,他只是看了第一条那句话一眼就已经懂了。

他和江绥有同样的遭遇,他不是孤身一人。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郁安也没打算继续偷着捂着了。他稳了稳自己面上的情绪之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之后就慢慢开口道。

“我信你。”

“不是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才相信你,也不是你是江绥才相信你。”

“只是因为我好像也发生了和你一样的事情。”

“按照你的说法,我死在了上一世也就是和现在一样的元旦。”

说完,郁安抬眼就看着江绥。

眼睛里边像是带了一层雾气,有点模糊。

房间的气氛变得有点奇妙,说不上尴尬也说不上融洽。

两个人就这样相看了好一会,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郁安就弯弯自己的嘴角打破了这片沉默。

“我以为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独属于我的特权呢。”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江绥轻轻开口道。

“我以为是上天眷顾我,所以才给我重来的机会。”

“一开始?”郁安咽了口水,“一开始就是这么以为的意思,是你到后面就不这么以为了吗?”

江绥抬眼看了郁安一眼,有点想笑。

“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打算瞒着我,还是你太笨了。我刚重生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你在行为上的不对劲,然后…深入想想就发现了。”

因为上天好像不只眷顾了江绥一个人。

郁安顿了顿,“我觉得我隐藏的还挺好的。”

听到郁安的话,江绥低笑了一声之后。就凑近一步,拿着自己手上的毛巾帮他擦了擦眼角。

“嗯,是隐藏得很好。可惜都怪我太聪明了,一眼就推断出来了你的伪装。”

而另一边,郁安像是突然找到了话茬一般,就对着江绥开口追问道。

“既然我男朋友这么聪明,那为什么还要为了爱情放弃保送名额呢?”

江绥毫无防备地被郁安迎面提问,他拿着毛巾的那只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回答郁安的时候,他的语气里边带着点无奈。

“我以为把重生这件事说开之后,你就会被转移注意力。没想到…绕绕弯弯这么多之后,还是回来了。”

“嗯哼?”郁安轻轻挑眉。

“我之所以会发现你的笔记本,就是为了找到你的协议书。如果不是这一出的话,我们也不能在这里谈论关于重生的事。”

听到郁安的话,江绥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岂不就是更没有理由同意接受保送了?”

郁安轻轻皱眉,“为什么要这么…”

说到这,郁安的大脑急速反应了一下,突然就从江绥刚刚说过话里边的细节里就发现了点可以继续往下探究的地方。

江绥刚刚说…他自己是活到了35岁之后才重生回来的。

…35岁?

自己是18岁那年的元旦离开世界之后就重生的,而江绥是35岁之后才离开世界重生的。

虽然死亡时间不同,但两个人最终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在自己死后。原本18岁的江绥独自一人就活到了35岁?

江绥在自己离开世界之后,又继续活了17年。

“……”

房间内的空气一片安静,但郁安有点不敢再往下想了。

短短十七年这三个字就能概括的日子,却是江绥独自一人真真实实经历过的时光。

一分一秒都不差。

郁安下意识地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连带着心脏都在剧烈抽痛。

如果他的假设全部都成立的话…

“江绥你…”

江绥“我?”

郁安的手指微微蜷缩,心里的什么情绪就像是快要喷涌而出一般,有点焦躁地就把自己手上的水杯给放到了一边。

“那上一世我走了之后的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江绥勉强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有点笑不出来。

“疼吗?”

“疼…?什么?”听到江绥突如其来的问题,郁安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就微微偏头。

“我说…”江绥的眸子微微地就暗了暗,身遭的空气感觉起来有点低落。

他顺势就把郁安拉到自己的怀里安抚道。

“当时在你失去知觉前,会疼吗?”

郁安顿了顿,感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戳了一下,在密密麻麻的发着酸。

连带着眼角和鼻尖一块,让他有点无措。

郁安抬手回抱住了江绥,脑袋埋进他胸口处的时候让声音显得有点闷。但并不妨碍语气里面的无奈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怎么会有人用问句回答问句啊…”

江绥揉着郁安的脑袋就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你,能用陈述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

郁安忍住了自己想要掉眼泪的冲动就回答江绥。

“我不疼。”

“就像是要睡着一样,没什么意识地就昏过去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就回到了三个月之前。”

“是吗?”江绥闭了闭眼,当时郁安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就在他的脑子里边一遍接着一遍地重现,就连鼻尖仿佛都闻到了血腥味。

江绥顿了顿,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稍微镇定一点,他深吸了口气之后才开口接着说。

“不疼啊,不疼就好…”

但是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会不疼呢…

郁安听出了江绥声音里边的颤抖,他转而就继续问。

“你还没回答我呢。”

“两个问题,一个和保送有关,另外一个是和我走后你过得怎么样有关。”

“麻烦回答一下。”郁安的声音很淡,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却对江绥有很大的威胁力。

“不然你今天就给我去睡沙发。”

得,这比被赶出家门和跪键盘要好点。

江绥沉思了一会之后,就开始组织起了自己的语言。

“我在你走了之后,其实过得挺好的。”

“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是和郁家有关的,所以我就去他们那边把你给抢回来了。”

“我把你和自己葬在一块了,就在市郊陵园。”

“我在事业上过得还不错,虽然接受了保送名额,但因为专业没那么感兴趣的原因就没有再继续深入学习下去了。”

“我经常会去看你,和小白一块。”

“它是只笨猫,但天天都会给你叼小鱼干过来,勉强还算听话。”

……

江绥告诉了郁安一切,但之后的什么话,郁安已经有点听不下去了。

因为他稍微代入一下,就觉得换谁来都不可能会为了自己做到这个份上。

但江绥做到了。

郁安红着眼眶,泪水止不住地就往外掉。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江绥轻轻地就擦掉了郁安脸颊上的泪水,“因为喜欢你啊。”

“很久很久就开始就喜欢了。”

“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喜欢。”

他觉得喜欢真的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词汇,既暴力又粗鲁。

只是凭着一个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能让江绥心甘情愿地守在郁安的墓前待了十七年,一天不落。

郁安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事一样,就被江绥提前一步给打断了。

“所以,安安你就别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我不想接受保送。上一世…我已经体会过了,并不适合我。”

“保送会消耗我的很多时间,这样我就没什么机会陪你一块学习了。和自己的未来比起来,我更希望我的未来能有你。”

“这次,就稍微让我任性一回,行吗?”

郁安哑了哑,因为哭完了之后有点体力不支的原因,他抱着江绥的手有点脱力。

“…那好。”

听到郁安说好,江绥的表情立马就轻松了下来。

郁安顿了顿,“既然如此,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江绥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你问什么我都愿意说。”

郁安抿了抿自己的唇。

“之前你一直不和我接吻的愿意,是因为你也重生过一次吗?”

“虽然…我当时没什么意识了,但是在朦朦胧胧之中就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声音,有点像你。”

江绥的记忆随着郁安的话就回到了过去,他有点心虚地就躲开了自己正在和郁安对视着的目光。

“其实我亲过你。”

“趁着你当时…没知觉的时候。”

“就一下,没有再多了。”

看着江绥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郁安感觉有点心疼。

“那和我接吻是…什么感觉的?”

像是怕郁安突然消失一般,江绥下意识地就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把自己的视线就落到了郁安的双唇上,语气变得有点低落,“其实没什么感觉。”

“很凉,还带着点血腥味。”

郁安看透了江绥眼里的失魂落魄,心就像是被人揪过一般难受,发着涩。

江绥注意到了郁安的表情变化,立马就改口道。

“没关系,之前的事情并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你现在想的话。我也可以…”

江绥在撒谎,郁安想。

不管是“在自己离开之后他过得挺好的”,还是“在自己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和自己接了一个血腥味的吻”,都在说反话。

就和自己说“不疼”一样。

郁安就侧着头躲开,感觉自己的鼻尖有点发酸。

“还是下次吧,妥妥。”

“我觉得我们的第一次接吻,不应该这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