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现代言情>再度暧昧【完结】>第38章 38:再度暧昧

  ◎有我在,你想怎么撒野都可以。◎

  宋洇出行前特意挑选了正式的着装, 一条酒红色的晚礼裙,是以前的旧款式,胸口的地方稍紧,但看不出来。

  她在外头裹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 夜色里, 像是一株娇艳欲滴的露水玫瑰。

  “宋小姐,这是这次游轮的邀请函, 您请收好。”

  李叔看了眼怀表, 面带笑容。

  “这次的举办方是一家俄罗斯大型船舶制造企业, 所以通用语言是俄罗斯语,游轮上有翻译, 您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找他们, 如果没有找到或是遇上什么急事,也可以找先生, 他听得懂。”

  这些宋洇都知道, 她将垂落的碎发捋到而后,清浅地笑笑, 回答:“好。”

  宋洇受过严苛的世家教育, 虽然不常用,但也系统地学过一些俄罗斯语,并不担心沟通上的问题。

  她稍稍回头,看到傅晏在雪地里与人通话。

  男人肤色冷白,身形落拓而挺拔。

  他穿着与宋洇相配的黑色羊绒大衣,长度刚好过膝盖。

  仰着头, 骨节分明的冷白手指扣在手机上, 表情没有波澜。

  “傅成煦那边怎么样?”

  提问的声音被冷风从那头传来。

  似乎听到什么回答, 男人扯出一个冷寂而残酷的浅笑, 轻描淡写给了一个回答:“哦,”

  “继续吧。”

  “夏秘书,我回去之前,记得把一切搞定。”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意塞进口袋,撩开眼,刚好隔着风雪,与宋洇对视。

  雪落成一片,女人眯眼轻笑,瞧着温柔而明媚。

  叫人心软。

  “傅晏,”宋洇嗓音清冷,用手指了指停在前头的黑色迈巴赫,提醒他,“上车吧。”

  从奥斯陆转至摩尔曼斯克的航班需要两个小时。

  宋洇小睡了一会,落地时,已经有安排好的车辆在等待,带他们前赴目的地。

  皇家游轮。

  在港口,不冻港的冷风把宋洇的长发吹得翻飞。

  她用手抵住,到悬梯处检了票,回头俯视后头的傅晏。

  他一如往常,只是那通电话后显得更为沉默。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盒金属质地的糖盒,按下一颗薄荷糖,代替烟草塞进唇齿间。

  “不高兴吗?”这一路傅晏都在处理事情,她没敢打扰。

  傅晏迈开被黑色西装裤覆盖的长腿,他本就比宋洇高许多,二人同一阶梯时,宋洇不得不仰望他。

  男人流畅的下颌线分明而冷感。

  “傅家的事。”傅晏垂眸,目光落到宋洇精致的面容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们是不是又……”欲言又止。

  “不是,是好事。”

  宋洇凝着眉。

  一提到傅家就会想起高中的往事,傅家对于邓清月和傅晏母子的打压手段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原来,现在的傅家还是会让傅晏烦心。

  他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呢?

  宋洇不免忧心,伸手牵到了傅晏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

  是在宽慰。

  “傅家的事没什么意思,”疏冷的评价好似在提及一个与他无关的东西,闭了闭眼,温声告诉宋洇,“你要想知道,往后告诉你。”

  “嗯。”

  宋洇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私事的人,但傅晏如果想说,宋洇不会拒绝。

  傅晏反扣住她的手,凑了过来,“我让助理定了两间主人套房,等会可以休息下。”

  宋洇倏然一怔。

  惊诧:“啊?可是我……”穿了礼裙哎。

  游轮的事宜宋洇有过了解,该有一个简单的开场宴,预定时间就在他们抵达后不久,他以为他会带她参加。

  “我们不去参加宴会吗?”宋洇懵懂。

  “你想去?”傅晏失笑。

  他并不在意船上这些所谓的权贵,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大意义。

  宋洇摇摇头。

  “没意思,只是不想睡觉。”

  “晚上带你看烟火,在午夜,有你清醒的时候。”傅晏的食指勾在宋洇纤细的手腕,几分揶揄,冷寂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下移到宋洇的嘴唇,唇釉的颜色经过一路颠簸已经掉得差不多,袒露出唇本身的颜色,便显得更为纯情而诱惑。

  宋洇眨了眨眼,樱唇张合,答:“好嘛。”

  作为游轮上最高档的房间,主人套房在走廊的最尽头。

  傅晏和宋洇的房间是门对门。

  宋洇想起李叔的“有事找傅晏”的建议,心想,这样可真方便。

  复古的红地毯前,俄罗斯游轮的壁灯是昏暗的橘光,照耀得女人神秘而撩人。

  “那晚上见哦。”宋洇等着侍者将这次的行李帮她送进房里,然后载着期许和傅晏说了暂时的告别。

  “晚上见。”

  -

  因为在飞机上睡过,宋洇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起身洗了一个热水澡,独自到甲板上吹海风。

  她换了一条简单的黑色绒裙,披着黑色的大衣,整个人慵懒而惬意。

  看游轮劈开波浪,在寂静的海缓缓行驶。

  摩尔曼斯克与挪威毗邻,在俄罗斯北端的科拉半岛。

  大西洋暖流温暖了这个北极圈以内半岛的冬天,形成了全世界唯一一个永远不会冻结的港口。

  这里有极夜,从十一月底便不见天光,直到第二年。

  四处黑漆漆,全然是迷蒙漫长的黑夜。

  幸好有游轮的白色灯光点亮周遭海的寂夜。

  平川积雪,冻土延绵,可海面波涛却温暖似春潮。

  像是一场浪漫到极致的冬日童话。

  “宋洇?”

  倏然的提问带着一丝熟悉,倨傲的男声将人拉回现实。

  宋洇扶着栏杆,海风将她泛着湿意的额前碎发拨开,如瀑的乌发被她用一缕华美的黑色缎带松散系住,白皙的手臂闲闲撑着下颌,回头时,眼露迷茫。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故人。

  郑嘉阳是来陪新婚的妻子来度蜜月的。

  回国后他过了较长一段时间的浪荡生活,花丛流连,醉生梦死,恣意快活,说是神仙日子不为过。

  直到近两年年岁见长,被家里厄令收心,和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蒋雨橙定了亲,对方比他小八岁,刚刚大学毕业便做了他的妻子。

  郑嘉阳对于这位出生富贵的娇妻还算满意,只是碍于已婚的身份,再也没有了和那些名门小姐暧昧的可能性。对娇妻负责任的同时,也几分厌烦和敷衍的情绪。

  他没想到会在这趟路程中遇到宋洇——这个曾经让她丢尽面子的女人。

  郑嘉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

  可夜色沉沉,宋洇沉寂在咸凉的海风之中,还是一眼被他看见。

  女人将头发捋到而后,露出耳朵上的红色莫桑钻耳坠,流苏的设计将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修饰得迷人,但一眼就能看出来廉价。

  “郑公子,好久不见。”

  宋洇像是没事人一样,和郑嘉阳问好。

  郑嘉阳方才在大厅的聚会上陪自己的小娇妻,有些疲惫,出来抽根烟。

  “来游玩的?”

  “嗯。”

  听到回答,郑嘉阳扯嘴角嗤笑,从自己暗红色的西装裤里掏出烟盒,抬手抖落一根,然后叼在嘴里。

  郑嘉阳居高临下地问她,熟稔而理所当然:“现在过得不太好吧?”然后和宋洇一同趴在栏杆上,歪过脸看她。

  “我记得宋清予破产了,你被你那些叔叔伯伯抛弃了。”

  撕扯别人痛楚时郑嘉阳没有半点犹豫。

  抬手,用随身带着的银制打火机点燃烟草,眯眼时有几分嘲讽意味。

  京圈人尽皆知的笑话,可不就是她宋洇。

  宋洇漂亮的眼眸露出几分意外,倒是很温和回了一句,“嗯。”

  还是简单的回答,说不上来是顺从还是不想搭理。

  “后不后悔,当初没跟我?”郑嘉阳将烧尽的冷寂烟灰弹进大海,吹一口嘴里的烟气。

  一瞬间的安静。

  女人平静地歪了头与他对视,没有以前的高傲,缓声评价:“郑公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一怔,问:“我从前怎样?”

  “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一字一顿的回答,直截了当地不给人面子。

  如果是七年前的郑嘉阳,肯定气得要死,但岁月匆匆,人总会成长,不可能一直是那个冲动的样子。

  郑嘉阳失笑,垂了眼,闲说:“你要是跟了我,说不定不会被宋家除名,还能做个骄傲的大小姐,这是事实吧。”

  宋洇静静地看着他,温声:“所以我说,你一点都没变。”

  郑嘉阳还是那副浪荡公子哥做派,只是眼角有了岁月赋予的细纹,风流中流露几缕成熟男性的魅力,他翻转身体,依靠栏杆,歪头询问:“就这么不喜欢我?”

  竟有几分时过境迁的感觉。

  “跟喜不喜欢没什么关系。”

  关于过去的事,宋洇心如止水。

  “那跟什么有关系?”

  宋洇抬眼,目光落到郑嘉阳的身上,“郑公子您傲慢。”

  她用的尊称,冷寂的目光却没有半点尊重。

  郑嘉阳一愣,瞧了眼宋洇,隐隐有当年目中无人的影子。

  “还不知道谁傲慢。”郑嘉阳撇开眼,吸了口烟,“宋洇,你倒真的一直是根硬骨头,就是不知道是嘴硬还是真的心硬。”冷冷的评价传到宋洇的耳朵。

  “谁知道呢。”突然想起什么,宋洇歪过头笑,眼睛亮亮的,像是沉了一池的散碎星星,“不过郑公子,还是谢谢你当初输给我的天文望远镜,那时候兵荒马乱,没机会当面谢你,但我爸爸收到后很喜欢。”

  当年,她真的从郑嘉阳的手里拿下了那架天文望远镜。

  郑嘉阳看着女人的笑容、眼眸里的明亮,心脏就像是多年前一样狠狠地被人拿捏。

  他还是能够回忆起七年前的际遇。

  在低调奢华的宋家宅邸,从象牙塔尖走下来的宋家小姐,宛如洁白无瑕、手握其他人生死大权的神女。

  不同于现在的美丽,却一如既往无人能够比拟。

  直到手中的烟烫到了手指,郑嘉阳才反应过来,悻悻将剩余的烟头丢进大海。

  “宋洇,我说真的,你要是后悔了,我倒是不介意……”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我要回房间了,晚上约了人。”宋洇站直身体,抬脚准备离开。

  郑嘉阳咂嘴,烦躁。

  “你约了谁?”他问。

  又说,“不如换个人约试试?”郑嘉阳快步跟了上来。

  -

  “郑夫人,这位女士的意思是珠宝和您很是相配。”夸赞声落入耳中。

  另外一侧,皇家游轮的会场中央。

  顶灯华丽繁复,高朋满座,杯盏交错。

  蒋雨橙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她对于参加party这类的活动一向热衷,但也仅限在国内。

  搁到俄罗斯的港口,开这么个需要翻译口口转换的宴会,任谁也没什么好脾性。

  蒋雨橙是跟着她丈夫、郑家的二公子郑嘉阳一起来的,她知道京圈的郑少一贯浪漫体贴,那些花边新闻里满是对他恋情中小惊喜的侧写,便给自己的丈夫出了难题,要他给她个一辈子难忘的蜜月旅途。

  她是他的正牌妻子,总得有些不同。

  于是他们来了摩尔曼斯克。

  只是没想到来这里的第一天,她厌倦了宴会的繁复,出门就看到郑嘉阳追着一个女人跑,在她的蜜月旅程上。

  蒋雨橙几乎是一瞬间怒意上头,拉住了那被郑嘉阳簇拥的女人,甩了一巴掌。

  啪。

  “有事吗?”

  宋洇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也不认为自己该受这莫名其妙的羞辱。

  她第一时间抓住了蒋雨橙的手,冷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宋洇冷艳,红唇长卷发,黑色的羊绒大衣半敞,露出里间修饰身材的黑色长裙。

  像是夜间摇曳的白玫瑰,美得幽静透明,泛着微弱的洁白光华。

  宋洇眯眼冷笑,似是威胁,耐人寻味:“小姐,我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

  然后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你——”

  女人染着怒意的声音被人打断,介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是我的妻子,沪圈蒋家的蒋雨橙小姐。”

  郑嘉阳的嗓音有刚刚吸了烟的哑,但声调全然没有被撞破的羞恼,反倒有几分得意。

  宋洇眼睫一颤,没有理会郑嘉阳,反问:“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那么聪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蒋雨橙为什么这么愤怒,但又觉得可笑。

  郑嘉阳居然结婚了还没有收敛,还牵连到她这样一个多年未见的人身上。

  宋洇轻嗤一声。

  “宋洇,你不懂吗?这可是沪圈受人追捧的蒋小姐。”

  郑嘉阳温和笑笑,可提到“追捧”两字怎么瞧也有几分讽刺。

  缓声吐字:“所以?”

  郑嘉阳告诉她:“她很受欢迎的,所以你得原谅她。”

  男人伸手拉住了宋洇的手臂,因为性别优势,他的力气要比宋洇大得多。

  几乎是一瞬间,便把宋洇牢牢制住,将她拉到了蒋雨橙的面前。

  宋洇甩不开他的手,只能撩起眼看这个衣着华贵的男人。

  “郑嘉阳,干什么?”她一字一顿,眼含威胁。

  冷峭得像是霜雪。

  男人并没有搭理他,只皱了眉,但没松开束缚住宋洇的手,扭头跟突然出现的蒋雨橙说:“雨橙,道歉。”

  郑嘉阳第一瞬间的想法不是麻烦,而是有意思。

  沪圈蒋家比起郑家不足为奇,他虽然怜惜蒋雨橙,可不至于怕他这个妻子,他不过是碍于自家长辈的面子,要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小娇妻。

  但宋洇不一样。

  她现在是落魄的凤凰。

  他想羞辱她易如反掌。

  正如很多年前宋洇仗着家世羞辱他一般。

  哪怕蒋雨橙想打她,宋洇也只能原谅。

  可蒋雨橙没有半点愧疚之意,一袭暗红色华贵礼服,与郑嘉阳相称,正上下打量着这位有勾引自己丈夫嫌疑的冷艳女人。

  “为什么要我道歉?”她冷声质问。

  郑嘉阳没有想到第一个不配合的人是他的妻子。

  觉得烦躁,但碍于自家长辈的告诫,还是开口解释:“我和她没关系,雨橙,道歉。”

  蒋雨橙嗤笑,“你和外面的那些女孩都没关系,你觉得我信吗?”

  答案理所当然。

  在郑嘉阳的手里,宋洇挣扎了两下,但她的力气终究太小,只是徒然地将手腕勒出积血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扎眼得很。

  宋洇睨着郑嘉阳,并不关心他们夫妻之间的琐事,面色冷静,“郑嘉阳,把我松开。”

  郑嘉阳没动。

  “你以往不这样的,雨橙。”

  他冷着一张脸去看一侧的妻子,有几分不耐烦。

  蒋雨橙恼意还在心头,“你以往怎样?原谅你在外面夜夜笙歌吗?”

  但再怎么闹,怎么能把人带到她的蜜月旅行?

  郑嘉阳问:“道不道歉?”

  “我不。”

  郑嘉阳冷笑一声。

  他并没有松开宋洇,心里头烦躁,冷声评价她:“不懂事。”

  可蒋雨橙娇惯长大,哪儿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质问:“我不懂事?你把情人带到我的蜜月旅行中来,你让我算了?”

  郑嘉阳睨了眼妻子,不说话。

  蒋雨橙气笑了,生出几分逆反心理。

  她动不了郑嘉阳,还动不了这个勾引他的金丝雀吗?

  蒋雨橙心里头如同明镜,宋洇身上的裙子过了时,高跟鞋也不过几千块,还有身上的装饰品,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她包的零头。

  这个女人不仅家里头没权没势,还是个新攀上郑嘉阳的小东西。

  估摸也就是郑嘉阳一时心热,图个新鲜劲儿。

  蒋雨橙笃定郑嘉阳看在他长辈的份上不会动她。

  提起一旁的香槟酒瓶,猛然砸向被郑嘉阳困住的宋洇。

  一切发生的太快。

  宋洇站在那里,被郑嘉阳牢牢揪着,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疼痛感却没有落下。

  宋洇睁开眼,瞧见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是傅晏。

  宋洇站在那里,心脏骤停,世界瞬间安静。

  像是老旧电影里的慢动作,宋洇的心脏都被揪得疼痛。

  香槟酒瓶碎裂后,嶙峋的碎渣掉了一地。

  甜香的酒水流了一地,四处弥漫淡淡的酒意。

  宋洇猛然用高跟鞋踹了一脚郑嘉阳的腿,促使他松开她,然后跑到了傅晏的跟前。

  “傅晏。”

  宋洇抬眼,只看见男人稍稍蹙眉,然后抬起长腿,如同被困在黑色大衣里的困兽,一脚揣在郑嘉阳的身上,把他踹在地上。

  傅晏熨得笔直的西装裤落地,才偏过头看面脸焦急的宋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傅晏,你有没有事?”

  宋洇拉过傅晏挡香槟酒瓶的手,还好,只是手臂上有被玻璃划伤的痕迹。

  抬眼,侧脸也有。

  傅晏的目光扫过宋洇,然后落在倒在地上的郑嘉阳身上。

  “谁啊——”

  郑嘉阳被踹了一脚还在气头上,抬起头才发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

  一幕幕的回忆几乎让他手脚冰凉。

  怎么会是他?

  “傅晏……”

  瞬即改口,“傅少。”

  郑嘉阳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宋洇的身边看见傅晏。

  是,这些年他在圈子里混当然知道宋洇追的人是现在京圈无人敢惹的大佬傅晏,可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这些年傅家风云变动,多方势力觊觎,傅家的消息也一直是京圈茶余饭后议论的中心。

  可从未有人在这些混战中其中提及过宋洇。

  他们怎么会?

  蒋雨橙也认识傅晏,拧着眉看向一旁的宋洇,迟迟醒悟过来,后背发凉:“你……”意识到自己真的错怪了人。

  但宋洇没有搭理他们。

  郑嘉阳缓缓地爬起身,狼狈得身上沾了灰,全然没有了方才杂乱的心思。

  只急急地致歉:“傅少,你误会了,我是想让我夫人跟宋洇道歉。”

  “道歉?”傅晏冷寂的目光落在郑嘉阳的身上,扯笑,眼底有审判般的漠然。

  郑嘉阳讪笑,重复:“没错,道歉。”

  傅晏晚间去敲宋洇的房门没有寻到人,出了船舱便看到这么一幕。

  他漫不经心地扯笑,目光冷寂到凉薄。

  傅晏少年时就比郑嘉阳要高,现在更是高了小半个头,他一步步走到郑嘉阳的跟前,黑色的高档皮鞋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哒、哒、哒。

  然后在郑嘉阳跟前立定。

  他的眼神就是郑嘉阳熟悉的冷漠和狠戾。

  一如多年前,少年一饮而尽杯中烈酒,不带半点犹豫。

  此刻,傅晏终于拿到了足够筹码,在郑嘉阳的面前露出一副全然睥睨、没有半丝低卑的神态。

  这才是真正的傅晏。

  眼梢轻抬,狂妄而冷峭。

  他吐字清晰,浅色的眼眸流露几分蔑视和记恨。

  “郑嘉阳,你是想让你夫人道歉,还是想趁机羞辱我的人?”

  他一字一顿,冷眼看他,像是在观赏一个可怜可悲的将死之人,让人不由地畏惧和心慌。

  “傅少您可能误会了。”郑嘉阳喉咙口发紧,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想起传闻里傅晏的手段,生出几分后怕与悔意。

  他绞尽脑汁想构思出几句可能有道理的托词。

  可下一秒,便听到冷酷的询问:“误会什么?”

  郑嘉阳看到傅晏沾了玻璃碎屑流血的手甩了甩,抬起来,一下子哑了声。

  “傅少……”

  “滚。”

  清晰的要求从傅晏的口中缓缓吐出,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完整。

  郑嘉阳竟生出几缕电光石火稍纵即逝的庆幸。

  他没动。

  傅晏不耐的抬眼,质问:“没听懂人话吗?”

  郑嘉阳谄媚一笑,也不顾满身狼藉,拉过自己的妻子便快步离开。

  一旁,宋洇静静地走到她跟前,抬眼看他。

  “傅晏。”

  宋洇眼巴巴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回答淡淡的,好像方才那个震慑他人的人不是他。

  傅晏眼底的冷意还没有消散,但面对她,男人用完好的那只手触碰到了宋洇泛红的脸颊,哄小孩一样轻柔地触碰。

  宋洇拉开他覆盖在她脸上的手,手指冷白,骨节分明。

  再去寻另外一只,傅晏却不给。

  宋洇皱了眉,心里头有了猜测,寻找了服务生,用俄罗斯语请求:“有没有医药箱,请拿给我,谢谢。”

  -

  走廊尽头的主人套房。

  宋洇把傅晏拉到了自己的房间,让他在里侧的木桌旁坐下。

  男人的身型高大,几乎把她笼罩。

  宋洇拉开傅晏的衣袖,露出里间锻炼得良好的肌肉线条。

  方才外间灯光不明亮,看不明白,现在全然清楚了。

  玻璃渣细小,已经嵌进了皮肉里。

  像是海滩上的砂砾,光亮捕捉到时,闪出水晶般的光泽。

  宋洇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描述:“都扎进去了。”

  “还好。”傅晏没抽回手,只是将袖子潦草盖上,几分云淡风轻。

  “干嘛要帮我挡?”

  傅晏就静静地看着她,眸光不移,也不说话。

  宋洇到医药箱里寻找了最小号的镊子和消毒水。

  “抬手。”

  她命令。

  傅晏长长的睫毛被灯光照下云一般的阴影,叫狭长的眼眸显露出几分忧郁。

  乖乖地把手送到她跟前,像是任由宋洇摆布的牵线玩偶。

  宋洇端了圆凳坐到傅晏跟前,傅晏被西装裤勾勒的笔直长腿随意地分开,让她能靠近他。

  傅晏的手骨感苍白,宋洇不敢重捏,小心翼翼地,怕再弄疼他。

  凑近了,去仔细剔除细小的玻璃碎片。

  镊子拨到细小的玻璃块,宋洇担忧地轻声问:“疼不疼?”

  傅晏声音沉了几分。

  “不疼。”

  宋洇垂着眼,为了看清楚细小的玻璃,她凑得很近,气息都洒在男人的皮肤上。

  突然没头脑地告诉他:“你没必要帮我挡你的。”

  头顶传来清哑的声音:“可是你也没必要被人这样随意地践踏。”

  掷地有声。

  “宋洇,你可以利用我的。”

  宋洇仰起头,去看傅晏。

  她坦言。

  “郑嘉阳恨我以前没给他面子。”她心里都明白。

  “之前我邀请你跳舞的那次拍卖会,他想邀请我跳舞我没答应。”

  “他追我追得满城风雨,我也没答应,甚至还嘲笑他。”

  郑嘉阳就是想利用他妻子被他折磨的嫉妒和盲目来羞辱她。

  这样的人终究是来糟蹋姑娘的。

  “嗯。”傅晏在一旁默默地听。

  “那时候有我爸给我撑腰,我就不怕他,可以让他滚蛋。”

  宋洇茫然,看到傅晏在安静之中无比清晰地开口,“你现在也没必要害怕。”

  主人套房隔音做得极佳,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声响,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很轻的,像是一场飘渺没有实处的幻梦。

  宋洇忍住了委屈的眼泪,憋回嗓子里。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委屈,明明最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来了,被人追着讨债的噩梦早就过去。

  可时隔多年,还是有种泪水夺眶的冲动。

  刺痛的委屈感抻破了喉咙。

  宋洇没答,将挑拣出来的玻璃碎渣丢进白色的搪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嗒、啪嗒。

  一声声,仿佛扎在她心上。

  宋洇吸了吸鼻子,呐呐地告诉傅晏:“好了。”

  她冷静地站起身,又习惯地想找回自己冷静自持的假面。

  傅晏在看她。

  那双冷峻的眼睛静静地仰视宋洇,像是透过她肤浅的皮囊看到她最深处的灵魂。

  宋洇只觉得心尖一颤,整个人都酸涩得肿胀。

  他收回手,语气认真。

  “宋洇,有我在,你想怎么撒野都可以。”

  “我兜着。”

  宋洇一怔。

  “别怕。”

  突然,心脏一下子就软得不像话。

  -

  他们处理完伤口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十三分钟。

  很晚很晚。

  宋洇怔然地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有几分遗憾:“烟花看不到了。”

  十二点开始,只有十分钟的秀。

  已经结束了三分钟。

  这场烟花,宋洇想看,傅晏应该也想看,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可就是因为郑嘉阳,所有的一切期待都成为了泡影。

  傅晏的目光落在宋洇的身上,然后稍稍错开,想起郑嘉阳他的肺腑里就有横冲直撞的怒意。

  傅晏盘算着回头该让郑家人涨涨记性,但面对宋洇他还是安慰:“没事,还有以后。”

  他冷恹地抬起眼,目光掠过掩上帘子的窗,突然想起了什么。

  傅晏在来之前特意看过摩尔曼斯克的天气,游轮上的第一个晚上天晴,会出现有极夜。

  他告诉她,宋洇惊讶,抬起眼,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小星星,满载期待地询问:“真的吗?”

  “嗯。”傅晏倏然扯唇,给了一个平淡寻常的笑容。

  极光是极致的黑暗孕育出来的。

  游轮的甲板上簇拥着许多人,宋洇仰头看天空,看到一缕荡漾的碧绿的光辉。

  像是高贵神女飘逸出尘的碧绿色裙摆,又像是无边无际涌动肆意的海水浪潮。

  “傅晏,你看。”宋洇指着天空。

  突然就想起来宋清予带她看过的挪威北部的极光。

  宋清予说,北极圈以内有极昼极夜,还有自然赠予的极光,那里是天涯海角。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和父母在时一样跑到了地理意义上的天涯海角。

  宋洇被路过的服务生送了一杯香槟酒,对方用标准的俄罗斯语致歉:“先生、小姐,不好意思,刚刚接到通知,方才市中心停电,受电力影响,今晚的烟花推延了一刻钟。”他抬了抬杯中酒水,解释:“作为补偿,送您一杯Chardonnay,祝您旅途愉快。”

  宋洇一怔,谢绝了,倏然回了头。

  她这才发现,整个游轮被装饰得极具圣诞风格,《Jingle Bells》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宋洇仰头看天空,因为身处北极圈内,摩尔曼斯克有极夜。

  圣诞的前夕,从早到晚都是平安夜。

  “傅晏,你听到了吗?烟花推迟了。”宋洇庆幸。

  傅晏一怔,垂眼。

  宋洇明媚的笑颜就撞入了他的视线。

  在午夜的十二点十五分,那一刻,烟花在有如死寂的冻土升至梦幻的天空。

  不冻港的夜晚被炸成一片片绚烂,像是没有光与影的界限,绚烂的颜料画。

  游轮的甲板前,女人惊奇地看眼前的景象。

  她想赞叹几句,偏头才发现傅晏在看她。

  他的侧脸还有玻璃碎片的刮伤,一如当年傅晏被她捡到浑身是伤的模样。

  宋洇多年不能动过的神经终于被人拨动。

  难言的情绪在胸腔内酝酿开。

  心中的野风让她瑟然。

  真巧。

  宋洇突然就想起来,那年春节京城,她和她的吻。

  也是在烟火下。

  那是她的初吻。

  海风吹得人清醒。

  宋洇闭上眼,去嗅那潮湿咸腥的味道。

  阴沉的夜给她美丽的面容打上深深阴影。

  她搭上男人的手臂,然后垫脚覆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们的身后。

  是冷寂的夜,和燎原一般将极光烧成璀璨的烟火。

  跨越七年的时间。

  都是当地的新年。

  说一句新年快乐,也不算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