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驰身高连孙亦帆都够不着, 也就一米七开头。

对上比姜易安还高一个头,奔着一米九去的楼明宴, 就跟个小鸡仔似的。

光是对面人体型上的压制就很让人惊悚了, 更别提楼明宴沉着脸时气质上的压迫感,丝毫不比姜易安对他纯精神层面的压迫弱。

吴驰这种人欺软怕硬,不如他的他架子能抬到天上去,但在他惹不起的人面前屁都不敢放。

被楼明宴暗沉沉的眼一扫, 也不敢说话, 灰溜溜地跑了。

他得赶紧去告诉他爸姜易安的话, 让他爸想办法救救他。

楼明宴在原地站了片刻, 才再次抬脚踏进洗手间。

姜易安站在洗手台边, 半弯着腰洗手, 壁灯光线落在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上, 饱满圆润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

他十指间泡沫绵密, 衬得那双带着潋滟水迹的手莹润如玉。

楼明宴的视线在那双手上多停留了几秒, 才缓缓移开,对上他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的双眼。

姜易安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 就觉得声音耳熟, 看到楼明宴时璀然一笑:“楼先生,你觉不觉得, 我俩跟洗手间好像特别有缘?”

一回两回也就算了, 这都是他们第三回在洗手间里偶遇了。

水柱冲刷着姜易安手上的泡沫,那双手泡在温水里白里透粉,更抓人眼球了。

楼明宴点头:“好像是有点。”

大概是刚和吴驰对峙, 他身上的那点压迫还没完全消散, 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尚且有些紧绷。

刚才他反问吴驰的话里的强硬,他在里面都能感受得到。

反而让姜易安觉得很稀奇。

他说:“没想到楼先生这么温和的人, 也有这么迫人的一面。”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楼明宴才恢复了平常那样慢吞吞的温驯模样。

他站在距离洗手台还有几步的位置:“抱歉。”

姜易安:“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有对我做什么。”

楼明宴低垂着眸,他比姜易安高不少,和他对视时总是得稍微低一点头,只是离得远了,他垂眸就让人看不太清他眼中神色。

灯光下,只剩高挺鼻尖上的小痣晃人眼睛。

他像在思索姜易安的话。

楼明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就是姜易安说他和平时不一样,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又不想让姜易安的话尴尬地掉到地上。

他依旧是腰板挺直地站着,但姜易安就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丧气。

跟个垂头丧气的狗狗似的。

姜易安关上水龙头,凑近了点,歪着脑袋自下而上看着那双稍显迷茫的眼睛。

“楼先生不需要道歉,”他擦着手上的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那只是我随口的感叹,你不用放在心上。”

两人相对而望,楼明宴想了想说:“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温和,姜先生眼里的我才是少数。”

他在认真给姜易安解释,他眼中的不一样。

怎么那么可爱啊。

姜易安心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唇角,好奇道:“那其他人都怎么说你?”

楼明宴沉默两秒,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其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告诉姜易安。

大概是因为他让自己养了多年的兰花开花,楼明宴并不想让姜易安讨厌自己。

但他也不想撒谎:“很凶,严肃,冷漠,不好相处。”

全部都是一些不太好的词。

姜易安也跟着静了静。

他说:“如果我的问题冒犯到你的话,你可以拒绝回答我的。”

楼明宴摇头:“没有冒犯。”

他总是那么认真:“我想回答你。”

姜易安弯了弯唇角,他往旁边让了让:“楼先生洗手吗?”

楼明宴点头,擦肩而过时,那股苦涩的木质调香水味若有似无地钻进姜易安鼻腔。

他看着楼明宴弯腰洗手的身影,他半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水柱打在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水花微微外溅,甚至跳了几滴在他的西服上。

他连洗手都洗得很认真。

这样的人,怎么在别人口中就是严肃冷漠呢?

这个想法只是刚冒头,姜易安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是被丢到内地来,被兄弟姐妹忌惮的私生子啊。

他不过也是大学刚毕业的不久的毛头小子,楼氏这么大的集团企业,不管是母公司还是子公司的高层,没有不站队的。

他这么一个没权没势的私生子,既然是用着锻炼的由头,把他丢到这边来接手那些棘手的烂摊子,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实权。

下面那些高层,既不会把他当回事,为了向其他楼氏子女表忠心,甚至可能会专门刁难他。

但他却手段强硬地把那位刘总送了进去。

他这种举动肯定会得罪不少人,但如果他不凌厉,不冷漠,任由他人打压的话,他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和姜易安说话都不知道。

这种老派豪门里的勾心斗角堪比宫斗剧,就算是分他1%也是巨大的金额和利益,除非他疯掉或者死掉,各种意义上地彻底失去继承权,不然楼氏其他人肯定不会放过他。

姜易安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刺了一下。

他这么简单的人,生在这种家庭,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他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会对他人诉苦的性格。

察觉到他的目光,楼明宴看过来,目光有点疑惑。

姜易安笑着在洗手台边的铜盘里挑了支护手霜,他说:“上次,我说我觉得楼先生像一种小动物,楼先生知道是什么吗?”

楼明宴摇头。

姜易安:“我觉得楼先生像小狗,马尔济斯你知道吗?非常可爱。”

马尔济斯是一种体型很小的犬种。

楼明宴被人这样形容,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微微拧眉疑惑:“哪里像?”

姜易安拧开护手霜盖子向他示意。

楼明宴安静地将擦干净水的手伸过来。

姜易安将护手霜挤在他手背,撩眼看向楼明宴眼睛:“你看,小狗就是我一伸手,他就过来了。”

他笑得很甜,楼明宴先是愣了一下,但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不由自主弯了下唇。

“但姜先生这样,谁都会过来的。”楼明宴说。

他本意是想说姜易安要给他挤护手霜的这个动作,话出口见姜易安脸上笑容更大,才后知后觉自己话里的歧义。

“但如果我这样。”姜易安摊开掌心。

楼明宴看看他白里透粉的手心,又看看姜易安邀请的目光,再看看他掌心。

迟疑地将指尖搭上去。

他刚洗了手,指尖有些凉,姜易安却是连洗手都是用的温水,掌心微暖,他捏住楼明宴指尖:“不是所有人都会过来的。”

“所以,”姜易安很快松了手,拧上盖子把护手霜放回去,“我觉得楼先生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其他人没发现这点,那是他们的损失,你不用把那些恶意评价放在心上。”

楼明宴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姜易安掌心的温度。

-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阿宴的好的。

母亲曾经的话从他耳畔一闪而过。

楼明宴放下手,认真回复姜易安:“我不介意别人对我的评价。”

他虽然内敛,但也确实不像是那种会偷偷藏起来内耗的人,至少现在的他看起来不会。

楼明宴平静且坚定,看起来就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

情绪稳定多难得啊。

姜易安点头:“没错,会咬人的狗才是好……呸呸呸,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也没必要对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有什么好脸色。”

姜易安不知道,楼明宴在发出脚步声之前,已经在洗手间外站了很久。

洗手间空旷又封闭,说话都自带回音,他们俩又站得里入口不远,几乎是在听到里面对话的同时,楼明宴就认出其中属于姜易安的声音。

相比于每次见面都笑得开朗的姜易安,锋利尖锐的他才更让楼明宴熟悉。

就像姜易安说的,他们俩好像和洗手间有什么不解之缘,一次两次,都让他撞见了姜易安丝毫不掩饰他强攻击性的性格和锋芒的一面。

他不仅会笑,也会生气,会轻蔑地嘲讽人,会毫不吝啬地将他觉得不值得的人踩在脚下。

相比在外戴着面具才能生存的楼明宴,姜易安真实,自由,无拘无束。

他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姜易安歪了歪头:“楼先生?”

楼明宴回神,他摇头:“姜先生说的是对的,没有必要去讨好不喜欢我们的人。”

姜易安深以为然:“没错,我们得围着自己转,自己高不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走出洗手间,并肩往同一个方向走过去。

姜易安恍然想起一件事:“楼先生。”

楼明宴侧目看他。

姜易安转头,神情真挚:“小蛋糕,能麻烦你别再给我送了吗?”

楼明宴微顿:“你不喜欢?”

“不不不,”生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姜易安连忙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选的小蛋糕都很好吃,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你特别会选小蛋糕。”

姜易安竖起大拇指:“就是我吃不完,有时候工作忙起来根本顾不上,回头打开冰箱发现它们过期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

他动作夸张地捂住心口,主要是楼明宴每次带给他的小蛋糕,好吃就算了,造型还一个比一个精致。

每次发现它们过期,姜易安是真的肉疼。

感觉自己一直在暴殄天物,不珍惜粮食和楼先生的心意,回头是要下地狱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楼明宴外出就餐时,看到那些漂亮的小糕点,就会自然而然想到姜易安的脸。

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却对姜易安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他启唇,尚未说话,姜易安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阻止了他:“不要道歉,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楼明宴:“是我考虑不周。”

姜易安不高兴:“我的问题!”

楼明宴怕继续争执下去,反而让姜易安不快,退了一步:“嗯,你的问题。”

姜易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就听楼先生又接了句抱歉。

姜易安一滞,都给气笑了。

这人怎么这么轴?

他摆摆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提议道:“所以,你下次要是发现哪里的小蛋糕好吃,你就直接约我,等我空下来带我去吃,好不好?”

他问这话时,漂亮的眼睛直直望着楼明宴,等着他的回复。

两人对视几秒,楼明宴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