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或者星探经常出外勤, 艺人经纪部的许多办公桌都空着。

姜易安敲了敲门,里面同事听到动静转头, 姜易安看里面的总监办公室门关着, 问道:“卿宇在办公室吗?”

同事手里还在打电话,对他点了点头。

姜易安带着张泉青往里走,就像显摆自己宝物一样:“走大叔,带你见见我们的艺人总监。”

张泉青跟在他身后。

姜易安屈指轻叩了两下门, 下压门把手, 将门推开一条缝望进去:“卿宇哥?”

办公室的百叶帘都拉着, 隔绝了窗外的大部分光线, 屋内略显昏暗。

姜易安一眼没在办公桌上看到人, 转了转视线, 才看到躺在休息区沙发上养神的人。

杨卿宇的西装外套搭在身上, 从沙发后半抬起上身, 睡眼惺忪地看向他。

姜易安带着张泉青走进去:“昨晚又熬夜了吗?”

杨卿宇眼下乌青显眼, 他捏着晴明穴坐起来:“昨晚应酬太晚,酒喝多了头疼。”

姜易安走到他身后:“那我给你揉揉?”

他指尖按在杨卿宇太阳穴, 杨卿宇笑着捏了下他的手, 示意他不用。

杨卿宇注意到张泉青:“这位是?”

姜易安说:“这是我投资的那部电影的导演,他想要签我们公司, 让我们帮他代理处理一些工作上的对接, 我刚好有空就带他过来。”

杨卿宇请张泉青坐,让助理倒水进来。

《离婚》那部电影,除了男主安黎之外, 还有不少尧润的演员, 杨卿宇手里的小艺人也在里面演了个有几句镜头的角色。

不过因为剧组也是分导演组的,从电影筹备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 杨卿宇居然也才第一次见到张泉青。

两人寒暄,张泉青社恐明显,基本没有主动开头,都是杨卿宇说一句他应一句。

杨卿宇看了眼姜易安,姜易安悄悄凑过来咬耳朵:“大叔性格就这样,非常内向。”

说是咬耳朵,但他声音也不算小。

杨卿宇无奈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姜易安笑嘻嘻抱着胸躲开。

导演和艺人不同,张泉青签尧润,签的代理经纪约,更像是尧润为他服务,然后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酬劳。

那些让张泉青惶恐的媒体,经济团队这边处理起来就会顺手很多。

采访邀约的电话不会再直接打给张泉青本人,团队会率先对媒体进行筛选,包括采访稿,团队这边也会根据张泉青的意愿先将某些尖锐或者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过滤掉,然后再让张泉青本人过目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再择日进入采访环节。

尧润的团队很专业,他们一切以张泉青为先,替张泉青减轻了很多来自外部的压力。

当他把新剧本拿到公司的时候,姜易安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比前段时间轻松了很多。

张泉青就像是那种被鸡妈妈保护在羽翼下的幼崽,有着强烈的雏鸟情节。

以他这部电影目前的成绩,他的新剧本至少是不愁投资方的。

但他第一顺位的资方,只有姜易安。

姜易安怀疑只要他不说不,他们就能长长久久。

“这么快就写出新剧本了?”姜易安没有翻开,先调侃道,“这些年可把你的创作欲给憋坏了。”

张泉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差一点,《第九十九次离婚》就是他最后一个剧本了。

以他现在的积极性,姜易安都害怕他进入所谓的创作井喷期。

张泉青擅长的,是感情细腻的文艺类作品,这类作品的特点是投资小,不需要做什么宏大的场景和特效,票房虽然比不上快节奏的商业片,但在冲奖上有很大的优势。

而这类作品,更应该仔仔细细打磨。

姜易安翻开剧本,随口问道:“这个剧本你写了多久?”

张泉青每次和姜易安在一起,都乖地像个被问话的小学生,双腿规规矩矩合拢,捧着茶杯:“三天。”

“多少?”姜易安都惊了。

张泉青这个剧本明显比《离婚》的本子要厚,这么一个剧本他居然只花了三天时间。

张泉青大概也觉得这个说法不够严谨,他说:“剧本我只写了三天,但是我从构思到完整写出来,用了两年。”

他的新剧本,叫《过春天》。

光从名字就能听出来,这大概率是一个纯粹的文艺片。

他写的,是高原精灵,牦牛和它的守护者的故事。

传说牦牛是山神的宠物,野生牦牛数量稀少,但每年都会下山企图占领牧民的牦牛群,牧民的牦牛即使经过世世代代的驯化,体内也依旧流淌着山神的血液。

它们被野生牦牛煽动,便会出现回归自然的返祖现象。

野牦牛会导致家养牦牛走失,会将牦牛群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禁止人类捕杀,会让牧民辛辛苦苦的投入都付之一炬。

他们是敌对关系,野牦牛一脚就能踏碎人的脊骨,驱散它需要冒着生命危险。

但野牦牛和家养牦牛的混血,却价格高昂,是普通家养牦牛的好几倍。

它们又能给牧民创造收益。

主人公,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女孩,和一头,常年来侵占她家牛群的野牦牛。

在张泉青的故事里,它们之间建立起了非比寻常的关系。

女孩一次意外在雪山里迷路,是野牦牛领着她穿越了危险的山林,重回人类住所。

牦牛不会说话,它就像传说里的那样,作为山神的宠物,有着无可比拟的神性。

这个故事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茫茫雪山,广袤无垠的净土,渺小脆弱的人类,和山神的使者。

最激烈的戏份,大概就是野牦牛入侵加牛群然后被驱赶时,两方的博弈了。

但神奇的是,光是看剧本,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来自远古和大自然的神奇力量。

张泉青这个剧本,是源自于他曾经的一次旅行,他有幸和一头下山的野牦牛遥遥相望。

它双瞳幽邃,目光平静又充满灵性,仅仅是站在草原上,就仿佛能感受到它身后高山的呼唤,

如果要拍这个片子,绝对不是像《第九十九次离婚》那样,不到一千万就能搞定。

至少用特效做一头栩栩如生的野牦牛出来,就是个大工程。

但不得不说,张泉青的这个剧本,比《离婚》更吸引姜易安。

而这部片子的制作周期,也比一般普通电影更长。

这是一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甚至可能会用上很多纪录片的拍摄手法,剧组或许要在藏区高原驻扎半年之久,仅仅是为了用高清摄像机捕捉到几个真实的野牦牛下山的画面。

而这种片子,注定是叫好不叫座的。

它或许连《离婚》一半的票房都比不上。

姜易安对张泉青说:“你让我考虑一下。”

单论喜好,这部电影姜易安一定会投。

但站在公司角度,它市场有限,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这需要姜易安做一个取舍。

张泉青也知道这部片子,比《离婚》更冷门,受众更小。

如果姜易安不愿意投资,他也非常理解。

之后姜易安总会反复翻阅《过春天》的剧本,还找了大量和牦牛相关的纪录片和照片资料,甚至还有亲自去一趟高原的想法。

主要是这种雄伟威严,冰冷又神圣的生物,在你企图去了解之后,就会越发被它所吸引。

最后姜易安以个人名义,投资了张泉青这部电影。

不走公司,便不用考虑收益,全凭自己喜好。

这也是他发起导演扶持计划后,在无数递上来的剧本里,选择的第一个剧本。

为了导演扶持计划的项目,姜易安还新注册了一家影视公司。

主要股东除了姜易安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阮尧,一个是曾经挖掘阮尧,可以算是阮尧恩师的大导。

他们三人,同时是这个项目的联合发起人。

在寻找合作伙伴的过程中,姜易安碰了不少壁,也拒绝了很多理念不合的人。

最后兜兜转转,还是阮尧听说这个项目后主动找上门来,然后由她牵线,姜易安见到了那位华国殿堂级的大导。

徐导今年已经七十,已经鲜少拍戏,最近一部作品,还是五年前。

姜易安确实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位比较权威的导演,为他的项目背书。

因为他更多只是一个出钱的投资人身份,姜易安虽然有一定的市场嗅觉,也有对剧本和导演的要求,但就算他上辈子也拿过影帝,他也不能百分百说自己会演,更不要说导。

而有一个能给他们扶持导演提供专业意见的老师,就极为重要。

也更有利于他们这个项目,输出更多更优秀的作品。

能蹭上徐导,完全就是姜易安高攀。

早知道他就应该早点找阮尧牵线。

虽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投资,但他还是决定把这个剧本发给阮尧和徐导一起看看。

巧的是,徐导那边也发了个剧本在他们的三人群中。

阮尧说:【不如找个时间,现场碰一下。】

在三人碰面之前,CATCHER的出道战,即将迎来决赛夜。

两个多月的比赛,十九个练习生淘汰得只剩下一半,尧润这边按照计划选出了五人,鲸鱼音乐那边最终只留下了两个人。

决赛夜,两个组别需要分别诠释3种不同风格的相同歌曲,最终按票数出道。

从人数上,姜易安这边的练习生还是占据了一定优势。

但鲸鱼音乐剩到最后的两人也是劲敌,至少双方在网友那里一直不相上下,并且大部分网友都希望她们合并,天天在网上哀嚎为什么CATCHER就不能是七个人?

为什么不能是七个人?

当然是姜易安没有运营别人家练习生的想法。

两家公司可以竞争出道,但不能拼团出道。

姜易安本来打算抽空去看看那些练习生,结果第二天就被他听见公司同事在说,她们几个人因为压力太大,不想输给鲸鱼音乐那边,没日没夜,觉都不睡得泡在练习室里准备决赛舞台。

压力那么大,训练量那么多,还不睡觉?

姜易安可不想哪天听到公司里出了人命。

他叫来助理核实,小张那边动静倒是很快:“确实近几天几乎都没回过宿舍。”

姜易安说:“我去看看。”

他径直去了练习室。

公司的练习室都做了隔音处理,就连进入练习室区域都听不到什么声音,但可以透过墙壁上方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亮如白昼的天花板。

姜易安推开门,震耳的音乐瞬间从这道小小的门缝里倾泻而出。

他一眼就看到练习室里,踩着节拍器对劲练习的五个女孩。

汗水糊了满脸,额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们直直望着镜中的自己和队友,目光坚毅。

随着音乐节奏的加快,她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激烈,五人身高不一致,但举手抬足的所有动作,都卡在同一高度,整齐划一。

舞动的每个下,都精准踩在鼓点之上,练习室光可鉴人的地板被她们踩踏得啪啪作响,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音乐停止,她们也定在同一个ending的姿势。

偌大的练习室只剩下剧烈运动后的重重喘息。

不仅是头发,五人身上的衣服也几乎被汗湿了,殷乐乐往后捋了一把掉到眼前的刘海,说:“再来!”

慷锵有力的声音,没有任何一个人反驳。

姜易安这才敲了敲门,他手里拎着几瓶水:“不口渴吗你们?”

练习生们才恍然发现被她们放置在角落里的水壶,基本都空了。

不提还好,一提她们才觉得又唱又跳这么久,嗓子都要冒烟了。

姜易安把矿泉水挨个抛给她们。

五人囫囵灌了半瓶水,又要继续,姜易安看了眼腕间的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

姜易安点点表盘:“凌晨一点五十八分,而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在练习室呆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殷乐乐微微瞪眼,自己都有些意外:“这么久?”

“不累吗?”姜易安问。

“不累。”殷乐乐说。

姜易安:“?”

“你们觉得你们这话可信吗?”他说,“我知道过两天的决赛对你们来说至关重要,但你们联系也该有个度,回头比赛还没开始你们人先垮了,那CATCHER就真的拱手让人了。”

练习生们站在原地,殷乐乐沉默许久说:“我们撑得住,我们身体我们清楚。”

“撑得住个屁。”姜易安难得说回脏话,他表情严肃,“都不准给我练了,回去给我休息,不睡够八个小时,明天都不准来。”

殷乐乐拧紧瓶盖:“小姜,你不懂我们想要赢的心情。”

她们努力的那么久,拼命了那么久,为的就是真正踏上舞台那一天。

为了走入聚光灯下。

为了听到观众的喝彩和欢呼。

而现在,距离这一天只有一步之遥,她们必须要给自己交一份最完美的答卷。

姜易安能不懂吗?

他又不是没有为了出道而拼尽全力的时候。

但他懒得解释这些,他只说:“我只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们要是把人熬坏了,你们就只能输了。”

殷乐乐她们也明白姜易安说的道理。

但是她们现在就算回宿舍休息,她们也根本睡不着。

临近决赛,每个人的精神都很亢奋,既有失败的压力,也有期待出道的兴奋。

反正睡不着也只能徒增焦虑,还不如化焦虑会动力,多多练习。

她们现在就像一个内部充满强压的高压锅,跃跃欲试,热血沸腾。

这种状态不将压力释放出去,很容易适得其反,回头炸着自己。

姜易安下了明确的命令:“我说不准练就不准练了,今天晚上都给我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接你们出去玩。”

殷乐乐等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干嘛?”

姜易安笑道:“去玩。”

练习生:“?”

“马上就要决赛了,谁还有心思玩啊……”有人说。

游乐场里,女孩们又是过山车又是跳楼机,她们负责在前面横扫周边商店,姜易安和助理慢悠悠跟在后面买单。

姜易安:“好玩吗?”

花车游行就在众人眼前,殷乐乐等人和玩偶拍手互动,脸上笑容灿烂:“好玩!!!”

晚上,她们去了海边。

一群人买了啤酒和零食,坐在车顶上吹海风。

姜易安处理了工作电话回来,殷乐乐迎空抛来一罐啤酒:“小姜,接着!”

夏日夜晚的海风都是热的,不仅掀起姜易安的衣角,也掀飞了殷乐乐的头发。

其他四个人在岸边踩水玩,海风将她们的笑声送过来。

殷乐乐向姜易安举杯:“小姜,谢谢你。”

出道赛至今两个多月,她们紧绷的神经在今天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姜易安抠开易拉罐,扑哧一声,啤酒泡从罐内涌出,顺着瓶身沾染了姜易安满手。

他和殷乐乐碰杯,浅抿一口:“CATCHER出道,我选了你当队长。”

殷乐乐顿了顿,仰头一口拉干了瓶酒,将空掉的易拉罐往姜易安手里一塞,光着脚奔向海边。

“啊啊啊啊啊!”殷乐乐大喊,“我殷乐乐,一定要出道!!!”

其他四个人很快就拥过去,五人抱成一团,面向大海喊着自己的名字,重复着殷乐乐的话。

“我们一定要作为CATCHER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