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隐秘 ◇

  ◎我最喜欢你了◎

  开车在外面漫无目的逛了一下午, 眼见车内快要没油,汤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不想见汤父永远阴沉的脸,她准备走右边小道回自己房间, 却在刚进门被守在门口的汤母拦住。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快快快, 快进来!”女人动作幅度夸张, 抓住汤亚胳膊的力度极大。

  还以为关节就这么被她捏碎,汤亚挣脱开不解:“又怎么,丁玉把钱都还了,还要做什么。”

  若是平常, 汤母肯定会破口大骂她是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可今天却一反常态什么都没说,笑眯眯将她往客厅拉。

  为了填补大大小小的窟窿,已经变卖不少值钱的家当,有当年变卖空丁家财产的架势。

  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云修然, 与以往不同的是, 他与汤父的位置换了个。

  “小汤啊,”见到女儿进来,汤父恨不得再次宣扬早已讲过百八十遍的东西, “快猜猜发生了啥!”

  多年未听到过这个称呼, 汤亚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看汤父压根就是随口一说的模样,压下心中酸楚摇摇头表示猜不到。

  “李家亲自给我们家送请柬了!”

  满脸横肉晃动,中年男人手舞足蹈,汤亚这才注意到放在他面前的黑色请柬。

  黑色信封暗银花纹压底,封口处还采用的是现代已经看不到的印泥, 单单李字如游龙跃然纸上, 苍劲有力的骨干像是在看笔挺的柏树。

  不知道这是什么, 她上前刚想拿起,风声落下她手背红了片。

  “你可碰不得!要知道整个连城也只有我跟你云叔叔有。”汤父大嗓门吵闹地如菜市场门口的喇叭。

  或许没想到平白无故被抬了辈分,云修然喝茶的手一顿,又在瞬间收敛面部表情。

  等他身子微晃,汤亚总算是注意到他打满绷带的腿。

  汤父却毫无察觉般,还故意拿起请柬在手中晃动,有意无意让坐对面的男人看清,给汤家信封上的暗纹比云修然还要多。

  据说云家在国外有了李家高枝依靠,却依旧对处于难关的汤家不管不顾。

  现在可好了,给他的请柬都比云家规格高,受尽云修然讥讽的汤父总算可以扬眉吐气,得意洋洋盯住不断倒茶喝茶的男人。

  “您确定这种请柬,是给您而不是给云...先生的?”到最后都没翻出来这个名字,汤亚压下心中翻涌的恶心,总觉得这事情还有些蹊跷之处。

  再怎么着,他们都没有在连城听说过李家。退一万步来讲,若是这个李家真的属于了不得的大家族,为什么这个时候才会才在连城公开露面?

  她的话正和汤父的意,巴不得借用这个机会再将在医院的盛况给汤亚讲一遍。

  “我当时去看望你云叔,在病房里坐了没多久,那走廊外面突然没动静。结果这一看啊,那好家伙的,乌泱泱走来一大群人,上来就是鞠躬。”汤父擅自加了不少形容,说是一大群人其实也就四五个,只不过体块较大看起来像是砸场子的。

  “还寻思怎么回事,这医院也不见出动安保拦,直接将东西递到手里还说汤家族长。”

  想到那个场景,汤父嘴咧开得都能看到最后面的槽牙,蒲团般大手使劲拍了拍茶桌面,恨不得将那场景给汤亚再现。

  “哈哈哈,这小门小户的还能被称为族长,不愧是李家这种大户人家,就是讲究。”

  他脸上的神情哪还有当时的惶恐,觉得自己依照这个恨不得一飞冲天。

  不理解收到请柬跟家里现况存在的关系,还没等汤亚开口,云修然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据说,虽然打着酒会的名义,可明眼人都知道李家这是想在国内发展。要是谁能借上这第二股风,那肯定就是发达了。”

  又不知道什么破烂比喻,汤亚皱眉。

  “第一股就是你们家。”

  沉默不言的云修然放下茶杯,由于溺水时间过长加上强行出院,男人五官变得诡异,甚至都看不出称的上清秀面庞。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快要被淹死的癞□□。

  “据说,来人是最有可能接手李家的后辈,就是想磨练接班的性子。”云修然声音不疾不徐,慢悠悠就跟漂浮的茶叶一样。

  汤父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觉得再怎么着都是个毛头小子,手段怎么能跟他们这些混了多年的老油条相比。

  看出他的傲慢与不可一世,云修然笑笑但没说话。

  能在十几岁便被李家列入观察的,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将连城所有公司耍得团团转,尤其李家最近发现观察者之一的李墨晟有甩手掌柜的嫌疑,甚至在考虑将李墨安回来,换李墨晟过去。

  不过这只是李家内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提议,起初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相信,以李墨安的能力足以将商业帝国的根基慢慢打出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

  丁玉这一觉睡得时间足够长,等他睁开眼睛注意到灰暗的天花板,一时间不知自己是在第二天清晨,还是头天的晚上。

  他慢慢坐起身子,却发现在他手掌部位摆放了个呼吸灯,暖黄光不亮可足够驱散身侧黑暗。

  能猜到是谁买的,他伸手按灭小灯,房门处于虚掩状态,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透出来的光线。

  只是不等丁玉下床,视线被壁橱与墙壁间的夹板吸引,里面似乎夹杂了张薄薄的纸。

  长这么大以来,丁玉很少回到这里,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没有来过。

  除汤家夫妇哄骗说怕他看到这里触景生情,搬家之后几乎只字不提这边事情,甚至还监控着丁玉不许他往这边来。

  某次生日,他收到汤亚偷偷塞过来的门卡与钥匙,心底想回家的念头愈发强烈。

  直到现在,他才不用顾忌汤家脸色光明正大搬回这里。或许是料想他不敢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所以汤家才没有对这边提高警惕。

  毕竟,当年能证明的东西与资料全部销毁,几乎没有能证明汤家新产业来路不明,甚至算得上不清白的证据。

  那东西离缝隙口稍远,要不是丁玉下意识往这个方向看,或许还发现不了。他赤着脚下床,一蹦一跳来到柜子门口向里张望。

  等他将东西取出来,这才意识到不是纸,而是张四个角都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夫妻头碰头恩爱靠在一起,中间的是个穿着宝宝连体裤的小婴儿,正叼着奶嘴直直盯着镜头,小手攥成拳举在半空。

  手一翻,看到照片背后用深色水笔写着:摄于吾儿满月。

  丁玉没动作,几秒后他推开门来到洗漱间,对着镜子看了看照片,又打量镜中的自己。他没有在这小婴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是能从——妈妈身上找到些许相似。

  称呼太过陌生,丁玉甚至不知道怎么发出这两个音节,从小到大的母亲节与父亲节他都躲在人群之后,偷偷看别人家的父母与孩子亲密无间。

  两人都有相似的眼睛,只是丁玉没有那里面包容万物的温柔。他试着上扬嘴角,如果遮住下半张脸,丁玉眼睛里是没有笑意的。

  他不知道人开心极致时笑容的模样,就像不知道人悲伤到极点哭不出来时一样。

  不同于楼道墙壁上的艺术相片,丁玉反而对这种毫无修饰的生活照感兴趣,更能透过时间去窥见过去的点滴。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还是婴儿时期的他在想什么,是对镜头的存在感到兴奋,还是恐惧?

  就在他对着镜子发呆时,对面房间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东西滚落。担心李墨安会出意外,丁玉收好照片准备去看一眼。

  房门依旧大开,画架后没有坐人,倒是阳台有哗哗水流声。

  丁玉没吭声,绕过房间画架往里走,看到正蹲在由石头做成的洗手台涮笔的李墨安。

  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怎么,各种画笔乱七八糟扔了进去,水龙头开到最大冲那些毛刷。

  他面容隐藏在暗处,房间的光落不到他肩膀,向来清澈干净的蓝瞳孔此刻见不到一丝光,蓝黑交杂间与屋外夜幕毫无两样。

  “不开心吗?”丁玉试探询问,伸手将水龙头关小一点,“这样冲笔刷能受得住么。”

  见到他来,李墨安面色这才缓和些许,顺势关掉水流:“哥哥。”

  看着他将画笔收好,就算不懂这些绘画上的事情,丁玉试着安慰他。

  “画不出来就不要强迫了。”

  并不是因为画不出来而苦恼,李墨安没吭声,视线却落在面前人眉眼间。

  或许是丁玉这次睡足的缘故,先前略显疲惫的气色一扫而空,就算站在灯光昏暗的阳台,闪闪发亮的模样像是被无数聚光灯笼罩。

  他本来就应该站在最中央被人看到。

  “我脸上有口水印?”

  不知道为什么,丁玉现在极其在意李墨安看他的眼神,完全没有先前被一个小屁孩缠住时的不耐烦。

  相同的身世令他对李墨安极具耐心,宛若成熟的前辈在引领磕磕绊绊前行的后辈。

  就算后辈装可怜比谁都像。

  “不,我只是觉得,”李墨安扬起嘴角,“哥哥真好看,我最喜欢的哥哥了。”

  永远都是喜欢,直到现在,他也没跟丁玉说过一句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