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渊薮【完结番外】>第七十四章

  对况沐和况萍姐妹俩的追踪还在继续,拉面店地下室的服务器也在抓紧破解之中。到了午饭时间,郑畅接了个电话就小跑着出了会议室,很快就拎着两大包外卖走进了会议室。

  “这就金屋藏娇了?”海同深打趣道。

  “没,海支,不是……”郑畅局促得不知作何反应。

  晏阑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叫了一声:“季瞬!”

  院中的女人听到喊声,迟疑了一下才转过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晏阑又招了招手,才终于让季瞬把视线放到了会议室的窗户处。

  “晏……晏哥?!”季瞬又惊又喜,小跑着到窗边,“晏哥你怎么在这儿?”

  晏阑:“我在这儿不稀奇,你来才是稀奇。你忙不忙?不忙就进来坐会儿。”

  “好呀!”季瞬笑了起来,“你这是哪屋?”

  “我出去接你。”

  晏阑指了一下正门的位置,而后走出了会议室,不过片刻就把季瞬带进了屋内。季瞬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先是眼睛看向了郑畅,浅笑了一下,接着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晏阑指了一下海同深的位置,说:“是不是没认出来?”

  季瞬愣了愣,恍然道:“海哥?!怎么是你啊?!”

  “行了扯平了,我没认出你,你也没认出我。”海同深招了招手,接着介绍亓弋和季瞬互相打了招呼。

  此时宗彬斌在休息还没回来,宋宇涛在审讯室,屋内除了亓弋都是跟季瞬见过面的,所以很快也就熟络了起来。只有郑畅,紧张得快把裤子搓出火来了。

  海同深给季瞬倒了水,放到她面前,说:“以后想送饭也换个便宜点儿的,我们有纪律,你再多送几次我们就得写检讨去了。”

  “知道啦!”季瞬笑意盈盈地说,“海哥你都多久不去我家吃饭了?我爸和我哥都以为是我把你吓跑了。”

  “都说了我们有纪律。”

  “那晏哥我就总能见到啊!”

  “那是他不要脸。”海同深说。

  晏阑抬了手说:“去你的!那是你没有妹妹!她一回平潞就去找我妹,我怎么躲啊?我总不能不回家吧?”

  “呃……这倒也是。”海同深讪讪,坐回到椅子上。

  季瞬喝了水,把纸杯放到桌上,说:“两位哥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遵纪守法好公民绝对配合人民警察的所有工作!”

  “小姑娘变聪明了啊。”晏阑说。

  海同深打趣道:“聪明吗?聪明还找个垃圾人当男朋友?”

  季瞬立刻说:“分了!早分了!扔高速上那天就分了!别乱说话!”

  “行了,不闹你,说正事。”晏阑拉开椅子坐到季瞬旁边,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大鉴赏家来给我们解读一下这幅画。”

  “《蓝色房间》?毕加索的画,创作于20世纪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901年。从1900到1904年这段时间,毕加索的画中运用了大量的蓝色,所以被称为‘蓝色时期’。蓝色时期的起源是毕加索的一位好友Carlos Casagemas,Carlos因为求爱失败自杀身亡,毕加索为此非常难过,所以这一时期的画都是抑郁的蓝色调,画的内容也大部分是穷苦人的穷苦生活。你是想问这幅画还是想问蓝色时期?”

  “就这幅画。”

  季瞬想了想,说:“这幅画并不算是蓝色时期最出名的作品,对于它的解读和分析也并不多。画面就是这样,一个裸体模特在房间中洗澡,有研究毕加索生平的学者说这个房间应该就是毕加索的画室兼卧室,所以画中并不是单纯只有模特,还有床、画板、桌子等物品。这幅画在1927年就进入了美国的菲利普美术馆收藏。哦对,如果说特殊的话,应该是这幅画后面还藏了一幅画,前些年有实验室通过红外线和多谱图像扫描复原了这幅画底层的另一幅画,是一个正在托腮沉思的有络腮胡子的男人。这个人是谁目前还不确定。”

  “画里叠了一幅画……”晏阑思索片刻,又问,“那现在市面上的仿画会把底层那幅画也画进去吗?”

  季瞬回答:“高价位的仿画肯定是会的。不过也得看仿画的年代,上世纪的仿画肯定不会,因为那个时候技术还不成熟,虽然是知道这画的笔触走向不太对,底层应该还有内容,但没办法确定底层的画到底是什么样的。要是网上那种十几二十块买的所谓艺术品挂画肯定更不会了,那些都是直接打印的。”

  晏阑收回照片:“多谢艺术家来给我们科普。”

  “晏哥你别闹了,我才不是艺术家呢。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问题目前是没有,不过确实有件事得请你帮忙。”晏阑说道,“我一会儿给你发两张照片,你回去跟你那些小朋友说,如果见到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想办法留住,然后立刻给我或者大海打电话。”

  “这点儿小事,没问题!包我身上!”季瞬嘿嘿一笑,“放心晏哥,不该问的我不问,规矩我懂。”

  “我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晏阑笑了笑,说,“我们这儿忙案子,等案子完了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反正我没少白吃你家的。”季瞬站起身来,“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让郑畅送你出去。”海同深说着就推了一把郑畅。郑畅抿了抿嘴,起身跟着季瞬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小孩儿这么腼腆呢?”晏阑一边说一边操作着手机,把照片发给了季瞬。

  “郑畅就是普通人家的乖孩子,没见过你们这种拿钱当纸花的烧包富二代。”

  亓弋没忍住笑出了声,旋即又捂住嘴,把笑容憋了回去。

  晏阑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手机,说:“看见没,你这话说得让人听了都觉得可笑。谁拿钱当纸花啊?”

  亓弋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问道:“晏哥为什么让季瞬去盯?”

  晏阑回答:“这小丫头当年是个刺儿头,整个俞江的小混混百分之八十都被她打过。大海那会儿三天两头去派出所领人。”

  亓弋转头看向海同深。海同深点头:“没错。到现在她手底下还有一帮人,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当然这帮孩子都成年了,也都知道分寸,不过这一个套一个的关系,她要真想找个人,也不会比咱们的监控慢到哪去。监控有死角,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却不会有空隙。天眼覆盖不到的地方,最终还是要靠人来解决。咱们没那么多警力,有时候需要借用这些关系。”

  “她很懂画?”亓弋又问。

  “已经是能开画展的画家了。不过她没用过真名,知道那个画家是她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海同深拿出手机刷了两下,很快找到了图片,他把手机送到亓弋面前,“这幅画,去年拍卖行拍出了60万。”

  亓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谢潇苒就先蹦了起来:“六十万?!她之前不是说没多少钱吗?!”

  “她的没多少钱跟咱们认为的没多少钱不是一个概念。”苏行淡淡说道。

  “呃……这倒也是。”谢潇苒撇了撇嘴,“万恶的资本啊……”

  “又瞎说!”晏阑推了一下手边的文件夹,让文件夹正好滑到谢潇苒面前,“拉面店地下室的固态硬盘上新提取到一些指纹,拿去比对。”

  “好嘞!”谢潇苒拿起文件夹,径直去了实验室。

  郑畅没有跟季瞬过多说话,把她送出市局之后就回了会议室。很快,轮班休息的人接连回来,亓弋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长出了一口气。海同深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抬起头来,就见亓弋将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呼吸比平常稍有些急促。

  “累了?”海同深关切道。

  “嗯。”亓弋轻声回答,“有点儿难受,想歇会儿。”

  “回家吧。”海同深捏了下亓弋的手,“你回家歇着,有事直接视频会议也是一样的。”

  “你们忙着,我送弋哥回家。”苏行站起身走到亓弋身边,“一会儿宋哥审讯完肯定得回来跟你们说情况,海哥离开不方便,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海同深看向亓弋,以眼神询问,见亓弋点了头,便借着位置的遮掩,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亓弋应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处藏在衣服里面的指尖陀螺,算是给了海同深回应。

  虽然离得很近,但苏行还是开了车,这段路虽然走着不觉得怎么样,可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那滋味可不好受。苏行把车停在访客车位上,并没有熄火,而是抬手关了车中的行车记录仪,待确认屏幕已经彻底黑下来后,他才轻声开口:“车里有屏蔽器,外面监听不到。”

  “嗯。”亓弋应声,却没再多说。

  苏行道:“我是法医,伤情鉴定是我的工作之一。而刑科所有全省最专业的设备和技术人才,你应该知道你瞒不过我。当然,当时随身携带执法记录仪的人并没有录下那个角度的视频,你要是死不承认,我就是磨破嘴皮子海哥也不会信。晏阑信我,海哥信你,咱们俩各执一词的情况下,他们俩大概也很难真正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亓弋轻笑一声,说:“好歹我也比你岁数大,职级也比你高,你就对我这种态度?怎么?你们平潞出来的人就都这么横?都这么不管不顾?”

  苏行并没有被刺激到,仍旧平静:“你很清楚,如果我真的不管不顾,在你半夜瞒着海哥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就直接把手机给他看了。这两天我也有足够的时间跟晏阑说这件事。”

  “你没跟他说?”

  “你觉得呢?”

  亓弋的态度终于有了些松动,语气也缓和下来:“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我不能说。”

  “你现在受伤了,有些事情不适合亲自去做。”苏行说。

  亓弋淡淡说道:“苏行,你很聪明。但有些事情不是聪明就够的,你没有亲身参与,没有亲身经历,就永远无法明白,也永远无法靠逻辑推理来做出结论。因为真正的生活,真正处在生活中的人,真正在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没有逻辑的。你参与过案件,也看过不少卷宗,难道就没见过那种小说都写不出来的案件吗?”

  苏行:“你说的没错,很多凶手杀人根本没逻辑,很多案件离奇到写进小说里会被人说太夸张。所以……你现在是在经历这种事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肯定比你以为的早。”亓弋把头靠在头枕上,长出了一口气,“你现在知道了兰副部当年跟DK有过纠葛,大概是以为现在的事情就是从他卧底时候开始的,对吧?”

  “不是吗?”

  亓弋摇头:“并不是。所以我说,光靠逻辑推理是没用的。很抱歉我要提起这件事,但我想只有说起这个你才能稍微理解或者类比一些。我听深哥说过你的故事,不只是四年前和两年前,还有你和他更早的纠葛,十多年前那起爆炸案。”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并不介意。”苏行顿了顿,问,“你说的是盛康华和盛洪鹏的关系?”

  “不是。我说的是你。”亓弋看向苏行,“你为什么撑着一口气,哪怕被炸得从鬼门关绕了一圈,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都还要坚持帮晏阑把最后的大鱼钓出来?又为什么在身体还没恢复好的时候硬撑着去亲眼看着金志浩被收押?”

  “因为那是只属于我跟他们的纠葛,那是纠缠了我十多年的噩梦。”苏行回答。

  “所以你明白了吗?”

  “你……”苏行诧异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当了十年的卧底,自然有我的办法和门路,我既然现在敢告诉你,当然也不会怕兰副部知道。兰副部让你们瞒着我,肯定有他的理由,我明白他是好意,不想让我背负太多。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工作,我都明白也都理解。但你知道卧底的必备条件是什么吗?”亓弋没有等苏行回答,就直接说道,“是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就算兰副部真的纯粹是为了案子,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因为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你可能会觉得这样太残忍,狠到不近人情,但毒贩从来就不讲人情。只有把自己变得跟他们一样狠甚至比他们还狠,我才能达到目的。我从来就不是个聪明有灵气的人,或许别人用不到这种笨拙的方法,但我不行。如果我对自己不够狠,就不可能做到成功混到DK身边,就不可能完成任务。”

  苏行无意识地把身体往车门方向靠了靠,等他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这动作有多无礼,他刚要开口,却被亓弋打断。亓弋笑了一下,说:“兰副部身上那种狠劲儿已经被磨去了不少,而且你们毕竟是他亲近的小辈,他没必要对着你们流露出那种状态。而我,也并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样的状态。但是你太聪明了,我怕你坏事。”

  苏行张了张嘴,仍是难以置信,他问:“所以一切都是计划吗?”

  “不。海同深是个意外。我怕伤害他,我想推开他,但我推不动。他太轴了,我没有办法。”亓弋摸着胸口,轻声说,“有过就好了,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苏行,我是警察,无论我爱谁,又被谁爱着,我的职业都是警察,我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哪怕被误解?哪怕最后无法收场?”

  “是的。”亓弋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就回答了出来。

  车内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苏行轻轻叹了一声,说:“你比任何人都值得敬佩。”

  “不需要。”亓弋淡淡说道,“我不需要荣耀也不需要被关注,我只是,有想了结的事情而已。所以,苏行,你能帮我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瞒着他们。当然,这件事我会告诉兰副部,你配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影响你。”

  “答应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苏行指着亓弋受伤的肋下,“我要知道这件事,不需要太多,你拣能说的说。”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