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姚安予没忍住,险些把一口牛奶吐了个精光。
好不容易咽下去,才磕磕巴巴问:“什、什么?离婚?和谁?宋知舟?!”
袁冉摆摆手,示意对方别激动,“我就这么一说。”
姚安予腾一下起身,开始给袁冉收拾东西。
“你干嘛?”袁冉不解地看着姚安予动作,“喂,那是我的裤子!”
“我知道我知道。”姚安予说着把裤子扔给袁冉,“换上。”
“干嘛呢,大半夜的。”袁冉把裤子往边上一丢,整个人钻进厚毛毯,“我睡了。”
“不行,你得回去。”姚安予推他,“你家那位我是见识过的,你就这么把他扔阳台上,跑来我这里住一晚,到时见了面,开口就要离婚,搞不好隔天我就被他暗杀。”
“去去去,宋知舟不是那种人。”袁冉翻了个身,给姚安予留了个后脑勺,轻嗤一声,“还号称过命的兄弟呢,这就扛不住了。”
“你这是情人眼里戴滤镜,我第六感准得很!”
姚安予推了半天没推动,也放弃了,拍了拍裹成一团的大粽子,“自求多福吧,兄弟。”
粽子没吱声,似乎是睡着了。
客厅的灯尽数熄灭,主人房的门也被轻轻带上。
黑暗里,沙发上的人盘腿坐起来,深深呼了口气,又将脸埋进掌心。
刚刚提出离婚的时候,别说是姚安予,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刚和宋知舟结婚时,他还记恨着高中时的事,晾了对方整整半年。
后来误会解除,而宋知舟又是无可挑剔地对自己好……
袁冉一度是相当享受的——那种能完全主导另一个人的掌控感,看着对方完全围着自己转,简直妙不可言。
他曾奇异地觉得,宋家落败的最大得益者,说不好居然是自己。
但随着和宋知舟的关系进一步,更进一步,他又迷惑了。
似乎除了钱和一些虚名,自己没有任何值得对方倚靠的东西。
哪怕口口声声死心塌地,对他而言,依然是站不住脚的。
更别提今天见到的褚昀禛,无论怎么看都是宋知舟更好的选择。
午夜过半。
睡梦里,姚安予翻来覆去,总觉得今夜分外不安生
似有感应,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差点吓得来个前滚翻。
他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去开台灯,就见袁冉披着毛毯趴在他床沿。
“大哥你!别这么吓人好吗!?”
姚安予盯着袁冉的脸左看右看,“脸色好难看,睡不着?”
袁冉摇摇头,“做噩梦了。”
姚安予是知道袁冉这旧疾的,他让开一侧床铺,尽量显得轻松和缓,“你说你,硬跟我客气,那沙发这么硬,睡了能不做噩梦么。”
携着人躺下,想了想,换上谄媚神色,造作道:“要不老板您给批个假,小的陪您彻夜畅谈。”
袁冉给了他个脑瓜崩,“睡觉!”
姚安予耸耸肩,转身关了灯。
他睡眠质量十年如一日得好,刚躺下就有睡意汹涌袭来。
“小福。”
“哎……我就知道……”
姚安予翻了个身,用手枕着脑袋和袁冉面对面躺。
他没睁眼,也没那个力气睁眼,全身上下只支棱着一只耳朵接收下文。
“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年轻有为。”
“啧,展开说说。”
姚安予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天选富二代,大别墅,好多车,家里还有专门的厨师,甜点,好吃,嘿嘿好吃……”
他还没说完,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许久,一声叹息飘散在空气里。
黑暗中,亮起一小片冷光,堆满通知的屏幕上全是来自宋知舟的未接。
袁冉觉得自己不够聪明。
也讲不清到底希望从宋知舟那里得到什么。
也许是想要安全感。
但他从未从任何人那里寻求过这种东西。
袁冉一直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哪怕是备受孤立的高中时期,他也从未将肉体上的疼痛带往心里去。
他心里空空如也。
没人要他,唯一要他的人也不在了。
心里空空,脑袋也空空,当一天活人撞一天钟。
宋知舟是那个莽莽撞撞跌入荒原的过路客。
只因看见一汪野泉觉得新奇,就自说自话定居了下来。
谁会为了区区野泉长留在荒原呢。
—
早上去公司,是姚安予当的司机。
袁冉估计是一夜没睡,姚安予喊破喉咙才勉强叫动对方洗漱穿衣。
昨天的闪亮礼服是根本不能穿了。
袁冉被好友塞了整套行头,听对方叮嘱天冷要多穿些,也没多想,迷迷糊糊换上了。
等进了公司,在一众灼灼目光里,他才渐渐反应过来。
进了办公室,把加绒连帽外套脱下,数了数上面印的十几个超级英雄,袁冉只是摇头,也没平日的那个精神头发作。
脱了外套,还有内搭。
是咱姚工最爱的砖红格子衫。
还行,袁冉耸耸肩,觉得不难看,比超英强多了。
午休时,手机又开始响。
他本不想接,但点开一看居然是久未联系的姜月明。
“哎呀。”他有些头疼,麻烦事儿总能凑一堆来。
但毕竟已经放了对方两次鸽子,最后一次通话也是自己说会再联系,犹豫了小会儿,还是按下接通键。
“袁少,您最近忙么?”
那头姜月明的声调一如既往温软。
袁冉知道对方的意思,看了下表,“方便的话,现在来我办公室谈吧。”
那头忙不迭应下,道了声过会儿见,就挂了电话。
姜月明来得很快,不出二十分钟就已经站到了袁冉面前。
他比上次看到时头发长了一些,贴在侧颊更显的眉目柔和。
也不知是跑来时候太着急,还是见着袁冉太激动,一双含波潋滟的眸子忽闪忽闪映着鲜活的粉色。
虽然两人已经是过去式,但袁冉不得不承认,一段时间不见,姜月明变得更楚楚动人。
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我见犹怜小白花,柔弱又听话。
但宋知舟似乎改变了自己的审美,如今小白花更加明艳动人,却已经开不进他心里。
袁冉突然悲哀地想,不会吧,哪天他俩真掰了,自己难道得无欲无求打一辈子光棍么?!
姜月明看袁冉迟迟不说话,又见他面色苍白,眼下还乌青一片。
深知袁冉有睡眠方面的顽疾,姜月明试探问道:“袁少没休息好?”
虽说两人已经是过去式,但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有些事无需多虑也能直言。
“多梦,中途醒了就怎么睡。”他指指沙发,“坐吧。”
想让秘书进来送茶,内线打了两个却没人接。
姜月明道:“可能是午休换班,刚才来时就没见着人。”
他心细如发,立马起身,“您等会儿,我来沏茶。”
久违喝到了姜月明泡的茶,说来也奇怪,一样的水,一样的茶叶,过了这人的手,总能平添风味。
姜月明见袁冉表情逐渐放松,也放下心来,他将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到桌上。
拉链拉开的瞬间,就见一沓钱卷着两块表滑了出来。
“袁少……”姜月明微微低着头,脖子是红的,脸却白得像纸。
“几乎……几乎都在这里了。”
“几乎?”
袁冉拿起一沓钱,随意点了点,“这么说,这里还不是全部?”
“我一定会还的,请您相信我!”
姜月明猛地起身,朝袁冉致歉,额头密布的汗珠顺着鼻尖掉落地毯。
眼看着曾经富养的金丝雀,为了这么点钱惊恐得几乎要晕厥。
那段被断了金库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窘迫了。
“说说吧,不是说见到了孟清兰么?”
袁冉指指沙发,示意对方别站着。
姜月明小心翼翼在沙发角落坐下,声若蚊蝇,“不仅是孟夫人,还有您父亲。”
袁冉有瞬间讶异。
但转念一想,当初不就是袁百梁亲自出马,才逼得他不得不在婚姻协议上签字么?
在促成袁冉和宋知舟走到一起这件事上,袁百梁倒是坚持不懈参与其中。
“他说…您身边得干干净净才行,不许我告诉您,要走得干净利落。”
姜月明微微抬头,眼圈有些红,“我不敢联系您,但我那时真的很需要钱,就……”
“就都拿走了?”
袁冉抱着臂看他。
姜月明不说话,他后面壮着胆子联系袁冉,说到底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要为自己的一时贪欲付出代价。
有些钱他不该拿,但他拿了。
于是他和袁冉之间,什么可能性都没有了。
他把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往袁冉那边推,“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后一定会把剩下的还您。”
袁冉摆摆手,“算了。”
他从背包里将剩下的两沓钱扔到桌上,“带走,就当好聚好散。”
“不!我不能要。”
姜月明摇着头后退,“我本来就是来还钱的。”
“拿着吧。”袁冉直接点破当初姜月明装作摔倒主动投怀送抱的事,“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姜月明本就苍白的面庞在一瞬间,连剩余的血色也退了个干净。
他艰难地别过脸,将几乎要滚落眼眶的泪水不着痕迹拭去,几番挣扎,终于在转回来的刹那换上了袁冉最喜欢的乖巧笑容。
“谢谢袁少。”他走到袁冉身边,“但我毕竟做了错事,让我最后再为您按一下肩膀吧,您面色实在太差了。”
姜月明的按摩技法就他泡茶手段一般了得,而且每次按完,袁冉都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我给您按一会儿,您也好躺下补补觉。”姜月明柔声劝。
这提议简直提在袁冉心坎。
“那成。”
袁冉仰靠在沙发背上,任由姜月明给自己放松肩颈。
虽是许久未按,对方的手法依旧精湛,三两下就让他昏昏欲睡。
“过去的日子承蒙您照顾。”
柔和的声音伴着睡意飘飘忽忽往袁冉耳里钻,他随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按在肩头的手缓缓往脖颈移去,往上,再往上。袁冉猜测这是姜月明要给他顺带按按太阳穴。
那双手掠过衣领,贴上袁冉下颌,登时传来一片凉意。
袁冉被这冰凉触感激了下,睡意立马褪去了些,刚要睁眼,就觉颊边双手带着自己脑袋往边上转。
这是什么技法……?
还没捕捉到任何头绪,便觉周遭光线一暗,唇瓣被覆上个柔软的东西。
袁冉猛得睁眼,揪住对方前襟就往外推。
可还没来得及使力,同一时间,耳畔听得一声清脆的开锁音,下意识往那里看……
完蛋了。
袁冉此刻分外信命,有些假设,没事儿真的别乱想。
就说昨晚,一冲动说了些关于“离婚”的话,这还没过24小时,居然就要应验了。
宋知舟看着“搂搂抱抱”的两个人,还有桌上明晃晃两沓钞票。
硬要联系起来,实在太过离谱。
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答案能诠释现在的情况。
他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反而将门拉开了一些,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姜月明冷冷道了声,“出去。”
姜月明被这刺骨眼神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踉踉跄跄就往门口跑。
“等等。”宋知舟叫住他,“钱不拿?”
姜月明本不想拿这个钱,但不知怎的,只要被那双眸子盯着,就没有敢不答应的份。
发着抖将两沓钱收进怀里,再也不敢耽搁,风一般跑出了办公室。
宋知舟重重合上。
袁冉一阵心慌,又听门锁咔咔转了两圈,心倒是不慌了,直直往下一股脑儿沉。
“我多希望,至少不是你花钱买的。”
宋知舟信步朝袁冉走过来,不像是要质问,倒像是在闲聊。
他坐到袁冉身侧,伸手在对方唇上狠狠揩抹。
又似是嫌这还不够,抽过纸巾,禁锢着袁冉一遍遍擦拭,直到那可怜的嘴唇变得红肿又干燥。
吃痛间,袁冉奋力挣脱,用手背挡住脸,“别!好痛!”
宋知舟死死盯着他,“为什么忍不住?非要找别人,你不觉得脏吗?”
“脏?”
袁冉没理解这话的逻辑,但脑海中的那一汪野泉瞬间变得干涸又浑浊。
再抬眼看宋知舟掺杂着怒气和嫌恶的脸,他突然觉得似乎自己的假设真的要应验了。
“你……”他试探着抓住宋知舟的腕子,“你要和我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