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相。”

  陆十渊双手撑在案上,沉思了片刻,突然抓起一个奏折,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

  “愚蠢、固执,区区一个妃子,难道还能动摇国本?非要杀之而后快?有这个闲心,不如多干点事!”陆十渊厉声呵斥。

  张顺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左相是陆十渊亲自提拔起来的。两人刚开始合作,就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其实在公事上,倒是配合得极好的。左相行事强硬,皇上不便出面的,他全部都一人扛下来。可偏偏在一个妃子问题上,发生了这样的分歧。

  “皇上。这事,就由臣跟左相说吧。左相他肯定会明白您的爱臣之心呢。”

  陆十渊冷笑,好一个好臣之心。左相就是吃准他不是个昏君,绝不会为了一个妃子而杀他。这才敢明目张胆地毒杀楚湛!

  “你去说。你告诉他。再敢对我的人动手,别怪君臣离心!”

  张顺松了口气,忙不迭地下去了。

  左相府。张顺亲自上门。东栩听说张顺来了,忙迎出来。

  两人在书房交谈。张顺便单刀直入了。

  “皇上已经知道了。东栩,你不该啊。皇上是贤明,可你也不能这么违背他的意愿。现在那楚公子得宠,皇上捧在手心里。你怎么敢对他下手?”

  东栩、张顺等人都是陆十渊在当王爷便走得很近的臣子。他们不同于那些老派,有年轻,有精力,有干劲,都摩拳擦掌地打算跟陆十渊干一番名垂千古的事业。

  在这个路途中,任何东西都不应该成为障碍。

  “捧在手心里?呵,我不信皇上会杀了我。”

  “你非要跟皇上对着干吗?”

  “一个纨绔子弟如何能宠冠六宫?皇上这是昏了头!”东栩怒斥。

  张顺忙叫:“你别这么大声!你疯了不成!那是皇上的选择,轮不到你一个臣子来指摘。”

  “我是替皇上不值。”

  “那楚公子性格温和,皇上的确很是喜爱。我也见过几面。的确是中人之姿。但皇上就是爱极了。皇上让我跟你说,你再敢动他。他不会放过你。下不为例。”

  这是什么意思?这意思就是这次先放过他?东栩心中冷笑,那就是说他还有下次了。

  他的双眼逐渐狠厉。既然无法对付那楚湛,就先对付那些楚家人好了。皇上愿意放过他们,他们这些人可不会放过他们!一山不容二虎。

  这几日临近年关,每日都城都在下雪。

  楚湛索性也不出去了。晓铭也好了,两人就窝在屋子里唠嗑。

  楚湛的琴技越来越好,他本就有基础,掌握起来也极快。

  这一日好不容易没有大雪,放了晴。

  楚湛便打算抱着琴,去高台弹琴喝酒,顺便赏赏大雪后的皇城。

  晓铭便提议,让楚湛把那教坊司的几个琴师都喊来。

  楚湛想,自从觉得千羽奇怪后,他就没去找他了。但后来一想,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让晓铭去请。

  一行人浩荡着去了摘星台,上演了一出美妙的合奏乐。

  有人还伴随着曲调唱歌。楚湛也喜欢唱歌,也跟着哼了几句。

  千羽便道:“公子,您的声音很好听。再给我们来一首吧。”

  楚湛害羞道:“行吧。”他哼了段貔貅娘教他的族曲,音色清润,曲调也优美。就是没有歌词,只有男声的哼唱。

  一曲既毕,有人问,“这是什么歌啊?”

  “我们家乡的乐曲。”

  “真好听啊,仿佛到了辽阔的草原。给人的感觉很自由”有个琴师道。

  楚湛笑:“我也这样觉得。”

  “这是公子写的吗?”

  他哪有这般的才气,楚湛摇头,“是我娘。”

  回去时,双方分开走。千羽送楚湛离开,与他并肩,他的眼睛专注了些,“公子。这歌真好听。你唱得也很好。”

  “谢谢。”楚湛点头。他也发现了,自己好像对音乐有点感觉。

  楚湛说完,便感到自己的手被悄悄地握住了。楚湛吓了一跳,忙缩回手。

  “你你你……”

  他还没反应过来。千羽跟几个琴师已经跑走了。

  晓铭道:“公子!这个人怎么……”

  “嘘。别跟别人说。我猜他是会错意了。”原来不是他多想啊。他擦了擦手。

  “我们回去吧。”

  但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到了。没几日,流言便在宫里传遍了。偌大的后宫只有楚湛一人。他跟千羽握手是事实。走得近是事实。两人同琴同歌也是事实。

  无论哪一样都是坐实了的。就算没有那些穿凿附会的传闻,真相也支撑不住。很快,这传闻就到了陆十渊的耳里。

  楚湛的心思是非常单纯的,他只要觉得自己清白,便不怕旁人看。大有清者自清的意味。

  但人言可畏。陆十渊眉头一皱,决定先下手为强,让人把那个千羽赶出去了。陆十渊了解楚湛,知道他不会看上千羽,他这是帮他解决麻烦。

  千羽被逐出宫后,也不知得罪了人,被人在寂静的夜里活活打死了。

  据说那惨状,连心肝脾肺肾都被打出来了。

  次日,楚湛便收到了消息。他饭也吃不下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没想到陆十渊会这么狠。他们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这么不相信他?还直接把人处死了。

  他曾亲眼看过他杀人,对他的恐惧都是实打实的。

  他立即出宫,去看望千羽,这件事怎么说都跟他有点关系。等到了千羽所在的家中,才知,千羽家境贫寒,住在都城外围,屋子也不过是一室一厅。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十来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睡觉。千羽自己尚未成婚。

  此时此刻,就算千羽有些什么坏心思,楚湛也能容忍了。等看到了千羽的尸体,听说已经面目全非,肉体也被人毁掉了,楚湛抖着手,甚至不敢掀开白布。

  等了一会儿,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动手掀开,所见的比想象更恐怖。楚湛捂住嘴,眼泪忍不住地一滴一滴落下来。

  哪怕知道自己在书中,那种人死后的惨状也直接冲击着他。

  千羽的眼球突出,嘴被人打歪了。身体千疮百孔,被人刺了不知道多少剑。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楚湛的脑袋嗡嗡作响,千羽说过的那些赞美之词不断地浮现。就算他是有意为之,可那些赞美是真实的。他第一次来教坊司,也是他先出来为他解了围。

  楚湛替他盖上白布,给千羽的家人留下自己仅有的五百两银子,就离开了。一条人命就值五百两吗?可楚湛的确没多余的银子了。陆十渊的钱不是他的。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湛然殿。

  也不点灯,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知道不会是陆十渊杀的。陆十渊可能就是赶出了人。是有人在故意离间他跟他的感情。他们不希望他留在陆十渊的身边。会是张顺吗?还是那个左相。

  所以他继续留着他身边,结果是什么?是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自己可以死,但为什么要牵连别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变亮。陆十渊站在那里。

  “怎么不点灯?”陆十渊柔声道。他走上前,把楚湛搂在怀里。

  楚湛把头埋在陆十渊的胸前,“你为什么要赶走他?如果你不赶走他。在天下脚下,没人敢杀他。”他的声音很低很小,显是极为疲惫。

  “宫中传闻那么多。如果我不赶他走,就意味着我默许这件事。这样一来,会有更多人意图染指你。”陆十渊抬起他的尖下巴,手掌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摩挲。

  “可是我们没发生什么。你不信我吗?”

  “我信你。可我不信他们。我赶走他,已经是手下留情。”

  “哪里有手下留情?你既真的打算放过他,就该给他想好退路。你就这样随意让他走,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任何人都可以处置他!千羽太无辜了。”楚湛忍不住又流下泪。泪水濡湿了陆十渊的衣襟。

  陆十渊忍不住吻他的脸颊,“对不起。我顾及不到所有人。我以为他会自保。也没想到,会有有心人借此挑起争端。”

  楚湛伏在陆十渊的肩膀上,忍着不让自己哭,忍了一会儿,抬起头,“你放了我吧。我去个没人的地方。我不想在这里了。”

  “楚湛……”陆十渊无奈。

  “真的。我很胆小,也很脆弱。我受不了重视的人不断地离开。还有半年,我怕我支撑不住。陆十渊,我会支撑不住的。”

  “什么半年。勇敢一点。坚强一点。你非要这样离开我?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他紧紧地抱住他,逼着他看着他。

  楚湛摇摇头,“我想离开。我要离开。”

  千羽的死状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就跟看到了亘古不洞天的惨状一样。如果是亘古不洞天,他会崩溃到自,杀的。

  哀求得到了回应。但不是赞同,而是抵死纠缠。陆十渊以行动告诉他,他不会放他离开。楚湛后面哭累了,一会儿是伤心,一会是求陆十渊停下来,一会儿又是想家,连喊爹娘都出来了。

  几个时辰后,他累得动都不想动,不想说话了。

  这几日性事的增多。陆十渊也有了精力开始寻找楚湛的那个点,在他身体里探索,但楚湛体力经常跟不上,往往到了后面就是哭喊和哀求,叫得他只想放肆征伐。哪里还有理智去感受他的需求。

  所以他每一次都很愉快,却对于楚湛来说,并不是很美好的体验。

  性事需要两人的配合,情感各方面都要在一个频道上。而楚湛永远慢一拍,他们的性事不是陆十渊用力过猛,就是楚湛不太耐烦皱着眉,催着他快一点。

  总归没有一次完美的。

  就这样都快半年了。两人那方面半点进展也没有。受苦的都是楚湛,这才让他越来越排斥。这一次也不例外,且因为心理上的排斥达到了一种高峰。

  楚湛再次昏死过去,下体出血了。陆十渊第一次看到,都要震惊了。他又没有很丰富的经验,怎么会知道他用力过猛会让那里受伤?而平日楚湛死要面子,都是自己处理。于是越演越烈。

  “你怎么不说?”陆十渊心疼地贴在他耳边,“楚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楚湛昏昏沉沉的,又痛又累,“我想回家。陆十渊,我想回家。”

  陆十渊看楚湛迷迷糊糊的,两颊通红,伸手一摸,额头滚烫,他发烧了。那纤薄的身体陷在厚重的棉被里,陆十渊把人抱起来,贴住他的脸,“好。回家。我们回家。”

  楚湛是想回亘古不洞天。可陆十渊以为楚湛想回楚府。

  等楚湛的发烧稍微好转,便被送往了楚府,住在了他的湛然院里。休养了几日,好了些。但人也瘦了一圈。楚湛决心不再理会,也不去问陆十渊在干什么。什么都不理。也不见人。就在湛然院住着。

  但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他在院里彻底摆烂,每日吃吃喝喝。没有他,陆十渊的新朝事业如日中天。每天都有新变化。

  楚府的人原本以为皇上送楚湛来是让他安养的,过几日就要接回去。后面见楚湛十来日都没回去,都以为楚湛失宠了。可也不敢怠慢,都不搭理他,

  楚湛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有听到这些什么大臣过来数落他的不是,也不用再看到有人惨死在他面前。他竟然觉得开心了点,吃东西也多了。

  住了十来日,终于有点儿适应了楚府生活。楚湛便偶尔出门去了,跟魏山主一起,听听戏,吃吃宵夜什么的。没几日,就把伤心事忘掉了不少。

  两人最近发生了一个很好听的戏馆,里面的人唱的不是那种老戏,而是类似边说边唱的。楚湛表示还能听得懂,一连听了几日,就当听故事。他特别爱听故事,从小就是。

  此时两人坐在包间里。楚湛边吃花生米边看戏。这一日听了一个故事名为斩龙记。

  说的是龙族之子小鼍龙,因为父皇泾河龙王被战杀,从小没人怪,便在黑河边兴风作浪,最后被收服的故事。

  楚湛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西游记,但却不是那知名的桥段。突出的是一些小人物。

  如小鼍龙。听那小鼍龙厉声呵斥,骂天道无情,害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楚湛竟然听呆了。

  魏山主看他听得认真,忍不住道:“要我说。当初你就不该从染江镇回来。”

  “嗯。”楚湛回过神,“都回来了。”

  “要不然,我们再跑吧?”

  “能跑去哪里?”楚湛托着腮,“剧情半年后就走完了。”

  “不一定能走完。照这个情形,你觉得陆十渊舍得杀你吗?”

  杀他?绝对不可能。这些日子陆十渊虽然没找他,可他知道临走那一晚他热烈喊着他的名字,他就知道陆十渊不会放开他的,要走可以,留下身体。

  所以,他应该舍不得杀他。

  触怒他这种事,他也做过了。让他再凶也凶不起来了。

  楚湛摇头。

  “既然如此。你确定剧情会在半年后发生?”

  楚湛心中也没底,“你什么意思啊?”

  “要我说。既然无法保证,你我就干脆跑掉了算了。跑到邻国去。陆十渊总不能打到领国来。大周也是国力强盛,总有我们的安居之所。你留在这里,只要陆十渊还宠爱你,就必然还会有人从中作梗。今日杀这个,明日杀那个的。湛哥,你能受得住么?”

  楚湛听了话,捡了颗花生米若有所思,“你说得有理。”

  “岂止有理啊。这次逃跑,我敢保证,没有人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切都交给我。”

  楚湛知道魏山主的心思,他估计还抱着娶他的心思。但他若跟他跑了,陆十渊一定会气死。再次抓到他,他说不定会被他杀死。

  这样倒也好?

  陆十渊对他很好。他本来不应该这样对他的。可他从未说过要接受他。只是情势一直超出他的控制。他处处身不由己。

  “我考虑一下。”

  “嗯。舅舅。你好好考虑哈。”

  魏山主笑眯眯的,喝了口茶。

  楚湛回到湛然院,听晓铭说起他离宫快十来日了。楚湛一直都在想陆十渊会不会来。

  担心了数日,今日也是照旧,刚庆幸着应该不会来了。他一抬头就看个白色锦服的男子立在门口,眉眼俊朗,带着清润的笑,看着自己。

  是陆十渊。他没有穿明黄的龙袍,只是穿了个便衣,随意淡雅地就像一个贵公子。

  楚湛一下就慌了,但还是得站起来迎接。

  “坐着。”陆十渊走上前。

  ‘楚湛坐下了。

  “那里好点了吗?”

  这样一问,楚湛霎时脸红了。这不说还好。陆十渊让太医开了涂抹那里的药。楚湛羞耻地接受了。

  他嗯了一声。所以他这些日子不来,就在等他好?现在来了,不会又想……

  “别紧张。下次不想要直接告诉我。”

  楚湛无奈,他不是说过了吗?“那一个月一次?”

  陆十渊的眼幽深了一些,十五次一次已经煎熬了,还一个月一次……可他“爱妃”身体不好。“有空跑跑步,锻炼一下。”

  楚湛呵呵尴尬一笑,他不爱跑步,也不喜欢运动。

  “是我太忙了。不然带着你每天扎扎马岁,体力就会跟上了。”

  “哦。”

  陆十渊看楚湛一副懒懒,“算了。睡觉吧。”

  “现在啊?”楚湛手捏了捏袍子。

  “嗯。”陆十渊带着人上床,三两下除掉他的衣服,只留一件寝衣,然后又把自己的也脱了。楚湛吓得一动不动。

  直到陆十渊再次把人紧紧抱住,温热的胸膛贴着他。但什么事情也没有。

  但楚湛还是感受某个火热顶,着自己。“可你已经……”

  陆十渊嗯嗯了一声,“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再来。不用管。”

  “噢。”这么贴心啊。那楚湛也放松了,把人缩近陆十渊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听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陆十渊的心跳声比一般人要快得多。

  他俯身下去继续听。

  是真的。“王爷。你的心跳好快啊。”

  “嗯。只能看不能碰,当然快。快睡吧。”

  楚湛噢了一声,那你来干什么啊,就为了抱他睡觉?但也没睡太久。陆王爷睡了几个时辰,就去上早朝了。

  楚湛也跟着醒了,他走后,身边凉凉的。居然有点不太习惯。

  原本陆十渊没来之前,楚湛还犹豫地要不要走。今日一来,他便下定了决心,得走。

  以后他处在楚家和陆十渊之间时,他该选谁?陆十渊对他这般好,而楚家是他的娘家,他总不能弃之不顾吧?就算陆十渊不想伤害,也会有人提起这把刀。

  思量了一晚。他让晓铭送消息给魏山主,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已决。

  魏山主也派人传消息给他,意思是等他三日。三日后,他们就可以离开。

  楚湛下定了决心后,整日心惊胆战的。生怕魏山主被陆十渊抓了。所幸一切无事发生。到了第三日深夜,魏山主派人送消息来,让他现在就到楚府门口。

  楚湛悄悄地离开。

  走到大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外面驾车的人他不太认识。掀起帘,里面坐着魏山主。

  “舅舅。你来了。我们出发吧。”

  楚湛道:“都准备好了?你也没说让我带什么。那我还要不要易容什么的。”

  “不必。今日守城门的徐韬将军不在,都是些小将。我只用交令牌就好。出了城门,我们就弃马车不用,改骑马。那个时候再易容吧。”

  “那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舅舅。”魏山主让外面的车夫即刻出发。果真如魏山主所说,徐韬不在。守门的是一个普通将士。魏山主一拿出徐国公的令牌,他们就立马放行了。

  出了城门,楚湛回头看了眼巍峨的城门,心情颇为沉重。

  “怎么拉?舅舅。你后悔了?”

  “其实陆十渊对我很好。”

  “就是因为好,所以才要走啊。”

  楚湛点点头,“你说得对。”

  马车疾驰而去,先过了护城河的吊桥,宏伟壮观的城门渐行渐远。

  几日后。朱雀大道上,奔腾的车马在道上疾驰而过。

  大道上两边有很多酒楼,其中一个名为迎客来的酒楼二楼靠窗位置坐着一个锦绣宽袍的男子。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人在跟男子汇报。

  “主子。皇上已经出宫了。”

  “又是为了那个人?”

  “听张将军的意思,是的。还是连夜出了宫。据说出宫时,皇上非常生气,砸了好多东西。皇上对这个楚公子真的不一般呢。也不知道这个楚公子到底有什么魔力!”

  “魔力!呵,不见得吧。”

  东栩站起来,“走。看他讨厌的不止我一个人。该对付的还是得对付。”

  “主子。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找京城总督李大人喝茶吧。”东栩道,“这楚家人已经无法无天太久了。皇上不收拾,我们作为臣子必当效劳才是。”

  楚湛和魏山主过了染江镇,还要继续往前,再前面就是盛江镇。楚湛不想再动了,让魏山主停下来。他有点晕车,还想吐。

  魏山主道:“舅舅。好歹过了盛江再休息吧。”

  “不行,我现在就想休息了。”

  楚湛捂着嘴,等车子停下来,忙到一颗树边,大口大口地吐了。

  把一天吃的全吐了。

  这古代马车真的比汽车难坐啊,楚湛吐了好半天,感觉把心肝都快呕出来了。

  魏山主给他端来一杯水,“那喝喝水。”他说着,也坐下了。他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逃命好累啊。

  他们现在所在的在一条无名小河边,午后的光线晒在河上波光闪闪的,河上还有积雪。虽有阳光,但寒风凛冽,吹得脸生疼。楚湛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特别冷,想回马车里面了。

  魏山主也跟过来,“那我们继续走。”

  “都这么晚了,找个村子或客栈落脚吧。”他真的非常疲惫。一大早出了门,天还黑着。没睡好,现在又没吃饱,现在是一点都走不动了,只想休息躺平。

  “不行啊舅舅。这才离开都城多远啊。这附近也没什么村子,很容易被抓到的。我们总不能跑到山里去,”

  楚湛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可我真的跑不动了。抓住就抓住了。”

  这样累,还是安心做陆十渊的金丝雀吧。

  魏山主也不知说什么了。他也累了,“那好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走,好不容易逮到人问了下,说是再往前有个野栈,但距离正路有点远。但说话的人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么没说出口。

  两人也没多想,奔着这野栈就去了。

  他们走后,其中一人用本土话道:“老汉。你让他们去那客栈,不是送死吗?不是说最近好些人失踪,估计都是那老头杀的。”

  “送不送死关我们什么事情啊。他们问什么,我们就答什么。他们锦绣绫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知江湖险恶。”

  当然这对话两人都没听到。

  两人很快就到了那客栈,客栈上的匾额都是破旧的,认了好半天,才知这叫山中客栈。客栈四周都是荒芜的野草树木,有人般高。

  唯一的光亮就从里头透出来。

  “进吗?”魏山主问。他自己就是只千年妖精,天天杀人越货,本来是不怕的。

  可现在不是什么法力都没了吗?也是有点怂的。

  “进啊。”楚湛什么也不管了。他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

  光天化下之下,还有人公然抢劫不成?“你的银票先收起来。”

  魏山主应了。

  进了客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厅,摆着几张桌子。除了破烂点,跟普通的客栈也没什么区别。柜台那没有人。楚湛刚想喊,从一个帘子后走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相貌很猥琐,佝偻着背,“你们是?”

  “住店。可以吗?”

  那老头回过神来,“可以。”他忙走到柜台前,“几位。”

  “两位。”

  “几间房。”

  紧要时刻,当然是一间房,“一间。”

  那老头迅速地登记好了,拿了盏油灯,带着他们上了楼,木质走廊吱嘎吱嘎的,他们的房间就在楼梯边上第一间。“没什么人来,客栈简陋了些。”

  楚湛也顾不上回应,进了屋子,看到那床,蹭的一下躺上面了。

  那老头走后,魏山主闭上了门,四处瞧了瞧,“舅舅,那老头会不会是个坏人啊?”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在床上滚了两圈,又把鞋子脱掉了。

  魏山主也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从窗子里飘进来。山林有雪。楚湛感到一丝冷意,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远处似有人影攒动,但再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他还道是陆十渊追来了呢,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

  他看了会雪,人也恢复了一点。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魏山主去开门,那老头端着饭菜进来。两碗米饭,几碟小菜。

  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人走后,魏山主拿着银针试了下毒,无毒。他们便大快朵颐地吃了。

  吃完。人也累了。两人把桌啊椅啊全部都搬到了门口,拦住了。然后放心去睡觉了。

  可睡到了晚间,只听有撬门声。魏山主忙推醒楚湛,可楚湛已经睡死过去了。

  魏山主没办法,只能自己起来,走到门口,但外面的声音已经没了。他毕竟也是山主,可不能被比了下来。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长刀贴后面,移开桌椅就出去了。

  这床本来就小,魏山住不在,楚湛翻了个身,把被子全抱在自己怀里了,还舒服地嗯了一声。

  熟不知,危险正在逼近。魏山主出去向左边走,而那撬门的老头则在右边贴着墙藏着,等他一走,老头便闪到了屋子里。他手中拿了把尖利的斧头,悄悄地潜到了楚湛的床前,死死地盯着楚湛。

  也许是那眼神太凶狠了。楚湛竟直接从睡梦中惊醒,瞪大一双亮晶晶的眼,回望那老头。那斧头明晃晃地在月色之下闪着他。

  楚湛懵了下。他要死了。他知道自己该跑,但他不想。就看着那斧头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冲了过来,也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就这样挡在了楚湛面前,那利斧随之落下,砍在了那人的手臂上。老头随之被踹飞,直接飞出了屋子,撞碎了栏杆,摔到了一楼去了。

  楚湛:“……”他抬起头,那人也抬起头。赫然是陆十渊。

  “你你你你。”楚湛话都不会讲了。

  “我我我我。”陆十渊一脸煞白,把两个手指放在嘴边,勾成个半弧形,响亮地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楚湛听到了很多脚步声和刀剑碰撞声。

  “皇上。人已经死了。”张顺在楼下喊。

  陆十渊走到刚才那老头掉落的楼梯口,往下瞥了眼,“去把那个徐闻璟抓过来,然后四处搜罗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可疑的没有。尸体再处理一下。”

  此时有人看到了陆十渊流血的手臂,“皇上你受伤了!”

  “不碍事。”陆十渊摸了摸,又交代了几句,鲜血已经流了一地。“去找些绷带过来。”

  “属下领旨。”

  楚湛仍在里屋坐着,脑袋懵懵的,怎么回事儿?他睡一觉起来,怎么客栈老板死了。魏山主不见了,陆十渊也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陆十渊凶神恶煞地走进来。他不由地往后退了退,看到他手臂上的伤。才反应过来,

  “你受伤了?”

  陆十渊没搭理他。

  “要我帮你包扎吗?”

  “你会?”陆十渊没好气地说。显然是有点生气。

  楚湛还真会。貔貅族的所有人都会自己处理伤口的。毕竟当一个弼兽温,除了与灵兽对话,还得会医术不是。

  人跟兽不都一样么。

  但他是什么语气,嫌他不会,让他死吧。

  陆十渊也没理他,按着伤口。他的唇色逐渐苍白,失去了血色。一脸倔强着。

  楚湛忍不住心软,从储物戒里拿出些疗伤物品,就走过去了,“我替你包扎吧。”

  “我说不必了。”陆十渊回头瞪他。那傲娇的样儿。

  楚湛也来了劲儿,不理他,直接坐在他对面,低着头为他处理,先把止血草在捣药碗里捣碎,准备敷药时,陆十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地说:“你没听懂?不用你帮忙!”

  他凶巴巴的。楚湛也忍不住蹙眉,瞪着他。

  瞪了一会儿,楚湛继续低下头,打算把药草敷上去。陆十渊也不顾地自己流血的伤口,站了起来,双手抓住楚湛的手,往后固定住,高大的身体直接压上去,把楚湛按倒在桌上,攻城略地般地来了个一个放肆的吻。

  那找到绷带的将士刚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陆十渊抬起头,冷静了一下,“现在不用了,带个门。”

  那将士回过神,忙不迭地关上门。

  楚湛忙推开陆十渊,想要跑开。人还没走远,又被他抓回来,压在桌上亲。

  吻得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那赤裸裸肉与肉的接触,引发一阵颤栗。楚湛也发了狠,狠狠地回咬了几口,猛地推开他,怒道: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呢?!”

  把他按在那里吻,真把他当个侍妾?真是够了。

  陆十渊不管不顾地又冲上来,这次把人抱起来,到了床上,那鲜血滴答滴答地淌,他把楚湛压在床上吻。楚湛躲又躲不过去,被吻了个结结实实。

  “还骂人了?”陆十渊低声道,“我让你别碰我,你非要碰。这就是后果。”

  “你想要,能不能等我先包扎。血都流出来了。”

  “你管过我吗?”陆十渊委屈地回瞪他。

  “……”这么委屈干吗?“先包扎吧。”

  陆十渊翻身坐起来,楚湛决定不跟他计较,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无聊。

  他继续给陆十渊包扎,先涂止血草,又用绷带给他包扎好。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个大美人是该打蝴蝶结。

  楚湛不由地笑了。

  “我受伤了?你还有心情笑。”

  楚湛自动拿手比了比,示意封嘴。“你怎么又来了?”

  “你还敢说?”陆十渊还是冷冰冰的。他站起身,脱掉了外袍。看到这举,楚湛几乎是那里一缩,“你干吗?”

  “过来。”陆十渊冷冰冰。

  “这里?这么简陋?”楼下还都是人?合适吗?

  “快一点。”

  楚湛撅着嘴,不太高兴地脱掉衣衫,身体一凉,人已经被抱住了。

  一碰陆十渊,身体就敏感得不行,忍不住就想喊。

  但哪里敢啊。他咬住唇。

  只听陆十渊道:“别喊。”

  楚湛喉口都干了,就跟那沾染了雪的枝头,湿润着的,剧烈的收缩着。

  那白净俊美的脸却在此刻发着亮,眯起那一双明艳的凤眸。

  “轻一点。陆十渊。”楚湛哀求着,眼里含着泪。

  陆十渊见他那里眼眸润亮,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又吻了几次。

  低哑地问:“还跑吗?”

  再跑一次,就发狠一次。“狠”到他不敢再跑。

  楚湛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灵魂都被撕裂了,头晕目眩的,“……不跑了。”

  “再说一次。”

  “不跑了。”低低的。

  随即,楚湛感到的自己齿贝再次被打开,唇舌抵死纠缠,口齿间津液湿润。

  窗外雪雨绵绵,屋内温度滚烫。

  次日楚湛仿佛做了场春梦,猛然惊醒,他怀疑是一场梦。但出门一看,楼下众将士都在。才知,不是梦。再看床单上还有血液。

  更为确信了。

  他脸染旖旎,被抓住了不说,还被立下了好多承诺。什么不再跑了,什么只有他了。

  他回去干什么呀。就这样被压在床上翻天覆地吗?

  他也不出去。陆十渊端着清粥小菜进来。他的脸还是苍白的,但没有昨日那样毫无血色了。

  “醒了?”语气好了不少。没有那么冷了。

  楚湛想,能不好么?他可是以身体为代价安抚了好久。也不知会那里会不会又受伤。

  “吃了粥。我们回宫。”

  楚湛没有动。

  “别耍小性子。”

  耍性子?楚湛叹口气,没有回答。

  他就是不想耍性子才离开的。“我回来后,后果自负。”

  “会有什么后果?”

  楚湛不想说。反正这个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回去后一定会狠狠地背叛他,逼着他动手杀自己。回去就只能走剧情,没有其他办法。

  “我在外面,也许有天就死掉了。你也不会记得我。”

  陆十渊重重地把粥放在桌上,冷声道:“不要把死挂在嘴上。我不会让你死。你也别想死。”

  他的心口发疼,那种空掉的感觉又来了。他知道楚湛曾跳下欲海,对这件事,他的感触不深。但他知道他一点也不希望再次发生。

  他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听清楚了吗?”

  楚湛想低下头,下巴很快又被抬起头了。“听清楚了吗?”

  楚湛厌恶这种高高在上被压制的感觉,可没办法,狠狠道:“听清楚了。”

  陆十渊知道楚湛不高兴。可这个人软硬不吃。对他好,让他回家,他就给他搞一出离家出走。反倒是对他凶一点,让他知道害怕,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但只也是凶一会儿。后面还是贴心地扶着他,与他一起坐着马车。楚湛也没见到魏山主。问陆十渊,陆十渊也不说。后面他半磨着,才告诉他,魏山主已经先被送回去了。

  “他若再打你的注意,我一定会杀了他。我说到做到。”

  “……”好凶。

  楚湛回望了这住了不到一天的山中客栈,无奈地耸耸肩。

  这次自然不能回楚府了,回到了湛然殿。到后,陆十渊又忙去了。把他抓回来,却不陪他。楚湛心中也是闷闷的。这样绑在身边干什么?

  这一日,三姐再次来到,眼里含着泪。

  楚湛心知,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才回宫几日呢。

  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