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客没休息几天,就开始备考法律资格证了。
七八月份几乎都拿着平板跟在林芳尘后面,有时候看累了,就坐在休息区小憩一会儿。
天气炎热,店里的生意不太好,林芳尘每天不是做泥塑,就是百无聊赖地刷着电视剧。
她知道这次考试对江清客来说很重要,不敢打扰江清客复习,更不会去打扰她休息。
江清客连接的疲惫在十月底的时候终于得到了释放。
“过了吗?”
江灵鹤在出分的当天中午就往家里打回了电话。
金珠儿满不在乎道:“你女儿考试有不过的时候吗?她努力,不过就是想要拿高分而已。”
金珠儿说的没错,江清客就是想要拿高分。
“江江!又是第一吧!”
林芳尘挽着江清客的手腕,挨靠在她的肩膀上。
“是吧...”
江清客吊着胃口,转头又问:“厉害吗?”
“厉害厉害!”
林芳尘的夸奖对江清客来说是很受用的,她很喜欢听见林芳尘为她而高兴激动的语气。
没白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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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客的人生是很顺遂的,她理所当然地被江灵鹤安排进了晚明市最好的律所。
上班后的生活和学校里还是不一样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她跟着前辈跑案子,整理起诉书,有时候回到家了想歇一歇,一个电话又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想着还没做完的案子,强压着烦躁又坐到了电脑前面。
面对林芳尘,她曾经那股热烈的、难以克制的爱意,也渐渐如她的人一般内敛沉静,埋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她成长的到如今,隐忍克制似乎已经是常态,每天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已经是早已养成的习惯了。
她安慰自己,没有万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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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春节,江清客的单位也发了春联。
“今年换个款式贴贴。”金珠儿打趣道:“看看谁单位的春联更老土。”
林芳尘忙不迭地接过来,“我和江江去贴。”
“每年都是你们两个。”
金珠儿抓了把瓜子,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来,看着电视剧,“回头把院子里的花修剪一下,新年新气象。”
“知道了,妈。”
江清客刚放下平板,就被林芳尘拉着走出了大门,前院的花枝确实长势过于喜人,就差拢成一个拱门了。
栅栏两侧墙柱上的春联早就褪色,江清客和林芳尘一人一边,拿着小铲刀刮着残留的胶纸。
“贴春联呢!”
林芳尘转头看去,是抱着篮球的程绍,后面还跟着方知之和罗子言,看起来是刚打完球回来。
方知之像是在闹别扭,打了声招呼,就皱着眉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罗子言打完招呼又回头去哄人。
“嗯。”
四年来,林芳尘和程绍已经极为熟悉了,说话也随意了很多,“你们刚打完球吗?”
“是去打球的路上。”
程绍抱着球站在大门的正对面,“你们家的对联一点新意都没有,每年都一样,真挺土的。”
“以前是叔叔单位里发的。”
林芳尘不满道:“今年是江江单位里发的,不一样了!”
“单位里发的都一样丑。”
程绍拍了下篮球,问道:“江清客,你是在那个那个....什么律所上班来着?”
江清客没有转头,回道:“严律的会所。”
“是是是...”程绍像是想起来了一样,说道:“对对,年后我想让你帮我个事儿。”
“什么事?”
听着像是正经事,江清客扭头看着程绍。
“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绍说道:“就以前我不是弄了个公益买卖代替捐助嘛....现在做的也挺好的..就是网上有些键盘侠说得难听,我想把他们都告了。”
“行,你搜集证据给我。”
现在程绍的公益组织不只是帮助晚明市特殊学校,还有各地的残障儿童,他们也会慕名而来,参与这个组织举办的公益活动。
林芳尘有时候会带着这些孩子们做陶艺,江清客也就上了心,特意了解过程绍的这个公益组织。
程绍的一时兴起确实拯救了不少家庭,谁也没想到四年前的星星之火,在今天实实在在地温暖了很多仍旧在冬天里的孩子。
程绍没想到江清客答应地这么干脆。
“好....好啊...等我搜集证据给你,每个喷子都给我告上去,我要让他们全都公开道歉。”
“嗯。”
江清客又转回去继续和胶纸作斗争了。
林芳尘看两人说完正事,才开口道:“过完年,喊一佳去我店里玩。”
“行。”程绍笑呵呵地点头,“给我留一个位置啊,我和一佳一块做。”
林芳尘比了个‘ok’的手势,程绍回了个大拇指,招呼着闹着别扭的方知之和罗子言去打球了。
等对联贴好,林芳尘站远了些看,嘀咕道:“明明不一样的春联,怎么看着还是一样的。”
单位发来的对联都是简单的红底黑字,最多不一样在字体和最下面的单位名称上,站远了看,自然看不出什么区别。
江清客收拾完门口的碎纸屑,招呼林芳尘回屋里,“外面冷,别站着了,进屋里去。”
今年起,江清客就不用去首都了,林芳尘不同寻常的高兴,她兴奋起来就闲不住,这边刚贴完对联,转头就拿着剪子去修剪花草。
江清客也只能拿着剪子跟上去。
“这一朵,开很红,比苹果还红。花店里就她最大最红。”
林芳尘用剪子指指其中一颗花枝说道:“买的第一盆就是它,等春天来,你就能看见了。”
江清客笑,“辛苦你记这么牢。”
“还好还好。”
林芳尘当江清客在夸她,得意道:“我现在脑子灵活得很,要是再去看病,那医生指定不会说我笨了。”
“看出来了。”江清客道:“确实聪明不少。”
“我看你说话不像真心。”林芳尘后知后觉道:“你不能是在敷衍我吧?”
“我没有。”江清客平静反问,“我看着像是骗你的吗?”
“你骗人我也看不出。”
林芳尘撇撇嘴,嘟囔道:“算了,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江清客听清楚了后半句,却依旧问道:“什么?”
林芳尘把剪下来的花枝堆在一边,随口说道:“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林芳尘确实聪明不少,知道自己撒谎会被识破,就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来逃避诘问。
江清客抬手要落不落,林芳尘感觉到了,抬眼看去,“怎么了?”
“我在想,你还像小时候一样给摸吗?”
林芳尘没说话,踮着脚用头撞了下江清客的手心。
“别人不给摸,你就给摸。”
平静许久的心又恢复了跳动,江清客收回手来,林芳尘疑惑地看着她。
她说,“手脏了。”
等到心跳恢复正常,她才去洗了手,转头路过林芳尘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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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年三十,江爷爷和江奶奶没赶的回来过年,这一年,他们一路往南走,被大山里的孩子困住了,又做回了老师。
到了年底,不忍心那些孩子受苦,趁着假期赶忙招呼工人修缮学校,好让路途遥远的孩子有宿舍住。
江灵鹤表示理解,嘱咐他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两老折腾大半辈子,说什么也要放飞自我,说受够了当老师的苦。”
金珠儿面露复杂,“等真年纪大了,该安享晚年了,又跑回去做什么大山里的老师....真把自己当年轻人使了....”
“他们爱做。”
江灵鹤心里也担心,奈何从小管教就严,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不敢多管自己老子的事,更何况是这种积德的好事,再去管教,说不准转回头来被管教。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往上爬嘛,你们老说我功利,面子功夫……”
江灵鹤喝得有些多,鲜少掏心掏肺道:“我心中有一点正义,做什么都要良心过得去。”
“可现实就是这样子,人人看你够不够格,只有往上爬,人才有话语权的。”
江清客筷子微顿,偏头看向江灵鹤,江灵鹤拍拍江清客的背。
“我现在做的是晚明市教育局局长,能给晚明市的孩子们争取福利,要再往上爬,我就能给晚明市外面的孩子也争取福利.....”
“教育教育,国之根本……我志向大,做得好,问心无愧……面子关系这种表面的东西无所谓,只要你实实在在不犯事,守得住底线,这个位置就没人敢动你。”
“社会现实面前...”
江灵鹤手指点点桌子,“你有决定权,你才能做到真正的正义,要敲定最后的案板,那才叫本事。”
“做人要做顶上的好人,做事要做底下的民事。”
“你爸喝多了。”
金珠儿扶着江灵鹤往后倒,倒了杯热水过来,埋怨道:“一天到晚都是愁不完的事,当个局长,头发都白得快些....”
林芳尘听得似懂非懂,转头去看江清客,就见她一副出神的模样,看起来是在想什么事情。
晚饭结束后,依旧是每一年都一样的烟花棒时间,金珠儿搀着江灵鹤早早的回了房间,江清客就和林芳尘躲在阳台上放烟花棒。
“每一年都很漂亮。”
林芳尘把烟花棒举高,碎金散落在发顶,把江清客的轮廓晃得有些模糊,她抬着头看着闪烁的小烟花,眸子里兜着星空。
“尘尘,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的梦想吧。”
江清客突然开口。
林芳尘摇摇头,“没有。”
江清客点燃手上的烟花棒,手搭在阳台上栏杆上。
“从小爸爸就和我说,做人要善良,要正义,要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我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凉薄,很自私。”
“我一直以为他是虚伪的,这样的人,怎么叫我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可是长大后,我站在外面,去到外面,才慢慢发现,很多人只能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很多事,真的会无能无力。”
烟花燃完的部分露出一段焦黑,林芳尘认真听着江清客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做律师。”
江清客顿了顿,手中的烟花棒燃完了,江清客的声音也稍稍低了下去。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事情,但我还有一颗带了些正义的心。”
江清客看向林芳尘,“直面罪恶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多厌恶犯罪,我希望受害者能迎来正义,能在法庭上得到正直的伸张。”
“我想敲定犯罪事实。”
江清客笑了下,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肉麻。
“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江江,想做什么?
林芳尘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知道江清客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生转择点。
“明年,或许后年,我就有资格考司法...”
江清客的声音很轻,很坚定,“五年内,我会是一名审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