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严晏肯定不会回寝室挨骂,他甚至适应了辛然的狗窝,在这儿住得还挺舒坦——因为辛然的床真的是太软活了。
严晏一直抱怨寝室的单人床太窄,还好他睡觉不是特别闹腾,但还是会害怕自己睡着睡着就从上铺翻下去。
等装了蚊帐过后,他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严晏拿漱口水漱了口——因为辛然没有多余的牙刷,虽然洗手台上还有一副洗漱用品,也不知道是谁的。
辛然站在他旁边刷牙,两个身材出挑的男人挤在本来就不大的卫生间里,空间一下显得更加狭窄。
辛然看严晏老是在瞟温书的那套洗漱用品,心里对温书的狗嘴颇有几分服气,于是说道:
“那是我发小的,他偶尔会过来住。”
然后严晏心满意足地滚上了床。
辛然刷完牙,把汗已经干了但全是油烟味的短袖换下来,搭在脏衣篓上,等他洗完澡出来回到屋里的时候,严晏已经趴在床边进入了梦乡。
小孩儿还挺懂事,知道给自己留块大点的地方。
虽然开着空调,但辛然还是去把阳台门开了一个缝,好让屋子里的烧烤味尽快散去。
他轻轻地把压在被子角上的电脑放到没来得及收的小桌上,然后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还舒舒服服地在枕头上滚了一下,一点也不怕吵醒身边的人。
他盯着严晏的后脑勺,心里颇为满足,盯着盯着呼吸也渐渐平缓,睡着了。
过了很久,严晏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蹑手蹑脚地往辛然那边靠了靠,这才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辛然并没能睡到自然醒,在他几次尝试翻身都没能动弹的时候,他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严晏胸口——那花哨的图案。
啧。他就觉得一定会发生这种事。
小说不都这么写。
辛然对自己现在这个千种风情、万般柔弱,依偎在严晏怀里的姿势感到十分的伤脑筋。
他把脸埋在严晏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下定了决心似的,尝试挣脱严晏带着温热气息的怀抱。
惹得严晏皱着眉头收紧了胳膊。
辛然尝试无果,理直气壮地又闭上了眼睛。
不是他先动手的,这回总不能怪他。
七点半,不知道是谁的闹钟率先响了起来,终于大叫着宣告着新一天的来临。
严晏动弹了一下,准备等闹钟响完,自己再睡一小会儿。他正想把头往枕头里埋一埋,低头却闻见了一股清新的洗发水味。
和自己脑袋顶上的是一个味道。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从自己胸口处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叫你一声少侠,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您这一招擒龙手,练得可真不赖。”
辛然努力忽略着正抵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道:
“少侠本人也是昂首而立,生龙活虎。”
“厨房里有面包和即食麦片——没有牛奶,我不喝。你起来之后自己找东西吃,我八点有课,先走了。”
辛然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并不觉得尴尬,甚至讲真心话,还有一点喜滋滋。
他看着这会儿一言不发,还趴在床上装睡的严晏,觉得少侠粉嘟嘟的耳朵真是可爱极了。
等严晏终于听到关门的声音,才缺氧一般地,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竟然装睡,这也太怂了。
严晏起来,把床整理好,再从自己包里拿出裤子和袜子换上,实在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归置辛然的短裤,索性就折好放在了枕头上。
他去厨房看了看,不仅没有牛奶,连酸奶也没有。
他真的很费解,辛然什么都不吃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严晏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包,心想,也不知道他自己吃早饭没有。
——虽然早上走的急,但辛然还是拿了一个面包走,边走边吃虽然有些不雅观,但也比饿着肚子强。
只是又忘记带水杯,有点口干。
他自己的方向是古代文学,简明是近现代,当然,中西方的文学理论算是基础知识。
这节课是大一的文学史,学生们积极性都很高,很早就会去上课,甚至还有提前一天就去占座位的。
虽然辛然并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
老师视角:只要能管住自己,认真听课,比什么都强。
他看着下面坐着的学生,黑成一片,真是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还没把地皮踩热,不用太强调规矩,也还算比较听话。
会让他感到心烦的往往都是大三大四,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学校“老人”的那一群学生。
啧,就像严晏那样,把学校里的事儿全推给室友的那种。
想起严晏,他又有些心猿意马。
十点下课,他直接回了办公室,简明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看到简明,他就想起温书扬言要去“打扰”他的师兄。
也不知道成功没有。
简明抬头看他:“下课了?”
“师兄早。”
辛然笑得高深莫测,给简明打了招呼。
当然,简明完全没注意到辛然的笑容与平时有什么不同,依旧公事公办地说:
“推免答辩的安排出来了,我放在了你的桌上。”
“好,我看一下。”
好吧,他就知道他这个师兄有时候少根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小书子可得吃些苦头。
“师兄,”辛然看了看通知,答辩的时间在九月十九、二十号两天,“咱们院是哪一天?”
“第二天。”
“那……第一天是哪几个院啊?”
“理院、土建院和生化工程院那几个理工的,他们应该排在第一天。我们文法社科的都在第二天。”
“行,我知道了。”
辛然心想:这也能算是简明的一个好处吧——因为不管问他什么他永远都不会多想。
九月下旬,早晚渐凉,再过几日,便是中秋。
“师丈,”辛然笑着说道,“最近怎么样?”
“辛然?嗬,好些日子没碰着你。”
徐涛刚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支笔,准备去参评优秀学生推免答辩,就看见刚好走到门口的辛然。
“我还不就那样,倒是你,好小子,这么快就评上副高了?不愧是我老婆的学生。”
“那是,老师她教出来的学生都不能差。”
“就你会说话,”徐涛哈哈一笑,和他一块儿往外走,“你怎么来我们楼了?”
“是这样,我有个挺上心的学生,今天要去答辩。我来找您走走后门儿——看能不能放我进去,我就看看他。”
“这不算事儿,你就坐在教室后排看吧。”
徐涛自是应下,又问道:“哪个学生?”
“这我就不能告诉您了。”辛然狡黠一笑道,“咱们要公平公正公开。”
“臭小子,心眼儿真不少。”
虽然辛然完全相信徐涛不会徇私舞弊,但好歹自己说了是“挺上心的”一个学生,难免会让徐涛多关注几分。
多一事自是不如少一事好。
辛然和徐涛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地方——这是一个小礼堂式的多媒体阶梯教室,比较宽敞,座位都是有靠背的软座,能从扶手的位置伸出写字板来。这个教室一般只用来开一些重要的会议、演讲,或者是进行优秀学生推免、奖学金的答辩。
连毕业论文答辩都只能用大阶梯教室,可见学校对各个学院优秀学生推免这事儿的重视程度。
进了教室,徐涛就去到了第一排——也就是参评老师的位置,明天辛然也要坐在那看自己学院的学生答辩。
教室自然坐不满,学生代表早就到齐,观众们都集中在中间的前排,而辛然则是在后排找了一个四周不会坐人,并且靠门比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由于懒得背包,所以他戴着眼镜就出来了。
参加答辩的学生候选,有十五人,全部集中在左手边靠近讲台的一二排位置上。最后会根据答辩的情况,给出两到三个推免名额。
辛然眯着眼,在那十五个圆扁胖瘦都差不多的后脑勺里,一眼就找到了严晏的——别人都低着头在熟悉纸稿,就他一人埋头在看手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其实严晏也在看稿子——他嫌麻烦,就把稿子和PPT都存在手机里了嘛。
自从室友告诉严晏保研的相关事宜后,他就着手写了稿子。临近答辩前,又利用上班的空余时间,仔细改了改稿,对一些内容做了必要的删减。
自问准备得还算充分。
直到现在,他坐在这里,等待着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了的答辩,才有了一丝切实的、紧张的感觉。
当然,他并不是对自己不自信,但是人嘛,总是会在临到头时产生一些诸如应该再如何如何准备一下的想法。
等诸位老师全部到场后,答辩正式拉开了序幕。
主持人念了公式化的开场白,之后学生就按照早就编好的次序,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台答辩,答辩时间为七分钟,老师提问时间为八分钟。
将自己准备的内容,通过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呈献给观众,只要是用了心,都不难。
真正能看出学生各方面水平的,是如何应对老师提问这“绝命八分钟”。
当然,四位老师的本意并不在于为难学生,但是参选人数远远大于给定名额,只有一视同仁的严厉乃至于苛刻,才能让符合“优秀”标准的学生脱颖而出。
不乏有流利地讲解完自己的PPT,但却被老师咄咄逼人的问题问得支支吾吾、面红耳赤的学生。也有坦言自己无法回答老师问题的,大多都虚心说自己下来会多下功夫。
辛然感慨,这些老师的“刀子嘴”可比自己的厉害多了。他不由地坐直,悄悄为严晏捏了一把汗。
“各位老师、各位学生代表,上午好。”
终于轮到了严晏,辛然觉得等待的时间简直无比漫长。
讲台上的严晏,一身正装,黑扣的白衬衣扣到了顶,既端庄,又不古板,下摆扎在笔直的西装裤里,袖子规则整洁地挽起,由精致的袖扣扣好。
身形挺拔,举止得体,神采飞扬。
是男孩子鼎盛时候青春自信的模样。
辛然不由地想起了他当年站在那里的时候。
心里默默赞叹:但这小孩儿可比自己好看多了。
“我是土建学院建筑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严晏。”
说到这里,台上的人稍微侧身,向台下躬身敬礼,而后说道:
“很荣幸能获得此次参加答辩的机会,希望我能把我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各位。”
短暂的引语之后,严晏对他前三个学年的绩点、加权成绩、综合素质测评、课外实践活动、项目成果以及未来想要专注的领域等几个方面,分别做了简洁扼要的阐述。
虽然辛然只是一味地盯着他看,并未如何听那些内容,直到严晏从容不迫地讲完所有内容并再次敬礼之前,他才想起掏出手机,留下了一张由于距离较远而不是很清楚的纪念照片。
“我的陈述到此结束,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严晏一直跟在徐涛的团队里做项目,现在徐涛基本算是他的半个导师,因此没有第一个向严晏提出问题。
因而一位老师说道:
“这位同学,我看了你的专业成绩,六个学期,五个第一名,很厉害。”
严晏谦虚道:“谢谢。”
“既然成绩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你的专业性,那我们干脆来聊聊那些专业性不太强的问题吧。”
另一位老师也点点头,接话问道:
“你知道城市病吗?”
“城市病的话……个人理解是城市化带来的一些弊端吧。”
严晏稍顿后说道:
“城市化的过程中,难免会带来交通拥堵、环境污染、安全弱化这一系列的问题,这些都算是城市病吧。”
“对,没错。”老师点点头说,“这样,你针对这些问题,简单谈谈你对建筑建设的规范化和人性化建设的见解吧。”
“好的。”
严晏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说道:
“我们之前做过一些政府或私人单位的项目调研,也对诸如此类的‘城市病’有一些涉及,这些现象产生的原因主要是全国资源要素和人□□动都在向优势区域及城市聚集……”
“好的,就到这里吧。下一位同学。”
听到老师说“聊聊”的时候,严晏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学城市规划的,准确说这其实不是他的领域。但或许老师想要考察一下他的宏观理解,因此问题是开放性的。若是没有一定的调研积累,很难有清晰思路。虽然他说的比较浅显,但好歹算是谈到了一些目前比较主流的观点,也从他本身设计的角度提出了一些专业性的见解。
严晏将自己的PPT关闭,从讲台上下来,心中大石落地,轻松不少。忽然,他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后门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
等答辩全部结束的时候,学生们才被允许离场。
严晏没有背包,轻装上阵,给徐涛打过招呼之后,赶紧拿着手机溜号。
没到自己的时候如坐针毡,自己答完了之后又百无聊赖。
刚出教室,还没来得及深吸几口新鲜空气,他就赶紧把手机拿出来——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那个窜出去的人呢。
“哇,我终于答辩完了……从八点待到十一点半,要死……”
严晏边发语音,边慢慢往外面走,准备先去食堂充个饥。
刚走到食堂门口,辛然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你过来吧,我点了披萨,给你庆祝一下。”
辛然窝在床上思考,会是严晏先到,还是披萨先到呢。
——最后严晏是和披萨一起到的。
要不是他在楼下碰见了“黄袍加身”的外卖小哥,他还真的找不到辛然住哪一栋,因为上一次去的时候太晚了嘛,他没记住,白天再来简直感觉不是同一个地方。
严晏此时已经熟练地找了辛然的衣服换上——虽然有点小。他大大咧咧地往十分干净的地上一坐,啃着奥尔良风味的披萨,吐词不清地问道:
“你去看我答辩了?”
辛然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挺逗人的,又怕他噎着,于是把赠送的饮料插好吸管,递给了他,并说:
“你慢点吃。你看到我了吗?”
“嗯,我答完下来刚好看到你走。”
“少侠,你穿正装有点帅。”
严晏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笑着挑眉:
“只是有点?”
不等辛然回话,他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也没伸手去接辛然递给他的饮料,而是直接就着辛然的手喝了两口,转头继续啃他的披萨:
“饿死我了,你也快吃。对了,我今天又请一上午假,周三晚上还得补。”
“啧,看你吃成那样我都饱了。”
辛然戴上手套,挑了一块小的,咬了一口,没良心地说着风凉话:
“周四就是中秋,你前一天还得上班到那么晚,真惨。”
“是啊。”严晏哭丧着脸,长叹一声,“果然黎明之前都是黑暗的——再给我喝一口。”
辛然小口小口地吃着,慢条斯理地把杯子端到严少侠嘴边,漫不经心地问:
“你家在本地还是?”
“本地,”严晏答道,“周四是八月十五,我当天回趟家就行,你呢?”
今年的中秋没在周末,所以放周四到周六,当然,周天大家都得补班,学生也得补课。
“我也回我妈那儿。”
温书估计今年也是不会回家过,他除了过年,一般都很少回家;简明家在外地,三天假期来回跑太费时间,故而也不回家。
所以辛然八月十五那天应该会和温书简明,以及辛晓一起——
去王家过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