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你这是认真的吗?”
辛然看着严晏提过来的那桶油漆,以及从楼管那儿借来的大梯子,忽然有点后悔答应让他给自己拾掇屋子:
“你现在就要开始漆?”
“是啊。”严晏已经动作很快地去给地板铺上了报纸,“正好三号出去玩,你屋子又不大,漆好了敞几天,味儿就散干净了。”
“那这两天怎么办?让我将就一下,闻着甲醛味儿睡觉?”
“嗯?”严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道,“你今天不回家?”
“……要。”
“那不就得了。等我们旅游回来,买的其他东西也就差不多都送到了。在那之前咱们得把墙给搞定。”
严晏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合理,辛然甚至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这人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和期待。
辛然想:这小孩儿,还真不是说着玩儿的。
“咱们?”
辛然眉毛一挑,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严晏:
“我说了我不要帮忙。”
严晏就当没听见他说的话,竟然指使起了他:
“快点快点,过来,人多力量大。”
而辛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股干劲给感染了,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严晏递给他的滚筒刷,走到了油漆桶旁边。
“我看看你挑的是什么颜色,呃,薄荷……绿?”
辛然看到油漆桶上的标签之后,忽然怀疑起了严少侠的审美。
“不用担心,这个颜色很淡,”严晏耐心地跟他解释,“你这儿四楼光线很好,敞亮,漆出来会很好看的。”
辛然不甚确定:“……真的要这个颜色?”
“呃,你不喜欢吗?”
严晏正在开油漆桶的动作一顿,抬眼起来看着辛然:
“没事,我可以回去换一桶,还是要白的吧,米白行吗?”
辛然一愣:“你这不是在网上买的?”
“不是,我怕来不及,昨天去家具城买的。”
严晏作势要站起来,神情不如刚才那样兴高采烈,辛然心里后悔:自己答应让他全权负责,等人家选好了干嘛又挑三拣四的。
严晏一笑,一扫刚才那一点点的失落:“我去换。”
辛然心里一堵:家具城?人家跑到C市的另一头,就为了给自己买一桶油漆,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于是他对严晏说:
“啧,你这小孩儿怎么说风就是雨?我说我不喜欢了吗?我就是有点……缺乏想象力。快打开吧,早点漆好让我看看,再磨蹭下去就该吃午饭了。”
看着严晏的眼睛里重新露出光芒,辛然这才放下心来。
“心肝儿?这是干嘛呢……嗯?有客人?”
就在这时,温书打开门走进来,盯着屋里的俩人以及乱出了新境界的这间小屋,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
辛然啧地一声,说:“我怎么把你给忘了呢。”
今天是国庆节,辛然要回家,并且也肯定得带着温书和简明一块儿回去……呃,回去王家吃个晚饭。
他昨晚让温书看着时间过来接他和简明,没想到人家这么早就来了。
“你们这是要上房揭瓦还是要搭建违规建筑?”
温书在心里叹气:这屋里现在更加没有了能让人落脚的地方。
“唔……我找了一个小装修工。”
辛然索性把手里的装备——手套、口罩还有刷子一起丢给了温书,自己又跑去床上坐着,大爷似的等待“监工”。
“你这狗窝有什么好装的?”温书白他一眼,又看了看愣在一边的严晏,心下有了猜测,当即灵光一闪,“你是严晏?”
“嗯?我是。”
严晏的口罩挂在一边耳朵上,手上还戴着手套,拿着刷子,目前还没从温书直接拿钥匙开门进屋这件事情中回过神来。
“严晏,这是你温叔叔,打个招呼吧。”辛然坐在一边翻着白眼抢话道,“就是卫生间里那套洗漱用品的主人。”
“温……叔叔,你好。”
严晏虽然放下心来,但要让他管眼前这个和辛然看上去差不多岁数的人叫叔叔吧,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去你的叔叔,还没过门儿呢就这么听他的话,以后还不把你吃得死死的?”
温书就知道辛然开口一定没好话,自己气呼呼地介绍自己:
“我叫温书,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严晏心里无语,这不还是温叔吗。
温书看见他的表情,就对他心中腹诽猜到了几分,也懒得斗嘴——因为他对辛然丢给自己的这套装备,还真挺感兴趣。
“你让他帮你刷墙?——下辈子吧。这个怎么用?我来玩玩儿呢。”
温书说着还剜了辛然一眼,后者正毫无自觉地趴在床上鼓捣他的电脑,完全不想参与这两人的活动——毕竟屋子比较小嘛,用不了那么多人。
辛然趴在床上,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那边兴冲冲刷着墙的两个人,听着他们俩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心里还有点犯嘀咕。
——温书是个人来疯,可严晏竟也愿意配合他。
当然,辛然小心注意那边俩人动向的原因,还是因为温书刚才跟严晏说的那几句话。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严晏很听自己的话吗?
还有,什么过门儿不过门儿的,要过也不该是严少侠过呀……
梯子只有一架,所以严晏和温书两人分工,严晏站在梯子上刷上面,温书刷下面,配合得倒是挺好——辛然完全乐得轻松。
“心肝儿,你不叫你师兄过来帮忙?”
“我这屋站得下你们人高马大的那么多人吗?”辛然没好气,“有他就行了。”
“哟,有他就行了,合着我是白忙活了呗?”
严晏假装专心刷墙,实则认认真真地偷听他们对话。
——也算不上偷听,毕竟人家说话也说得光明正大的嘛。
当严晏听到温书自然地管辛然叫心肝儿的时候,他虽然努力说服自己人家俩人是发小,但心里还是莫名不舒服。
直到听到辛然说的那句话,这才傻乐着老老实实刷墙了。
有人一起热闹着,时间往往就会过得很快。
在严晏的肚子不知道第几次发出不满的叫声之后,辛然终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大发慈悲地叫两人去洗手歇着,自己来点外卖。
——让他的两位小装修工先填饱肚子,下午再接着干活。
“你别再点你那奥尔良披萨了行吗,每回都吃这个。”
温书揉着举酸了的胳膊,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要求简明给自己揉膀子。
辛然头也不抬,迅速下了单:“不,我就要点这个。”
温书很无语,转头看向笑得一脸宠溺的严晏,道:“你就不能说说他?”
“嗯?”严晏发现温书是在说自己,眼神也很无辜,“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你才吃了几次,当然觉得好吃——我特么都吃了一辈子了。”
当然,三个男人一块儿吃饭,光一个披萨肯定不够。
温书看在辛然点了他喜欢吃的黑椒牛柳意面的份儿上,暂时决定原谅他,除此之外,辛然还给严晏点了一份焗饭,给自己点了几份小食。
“真香……”温书嚼着披萨说道,“来来来,都闻闻,这就是资本家的味道。”
“看你那点追求。”
辛然损他两句,两人就笑开了。
严晏也跟着笑,虽然他只跟温书聊了这么一会儿,但也能看出温书是个蛮好相处的人。
而且温书和辛然……关系真的很要好啊,彼此也都……特别熟悉的样子。
吃饱喝足,干起活来就是得劲,当然,辛然依旧当着他的甩手掌柜,吃完饭后十分敷衍地把垃圾收了收,就揉着肚子躺床上去了。
——美其名曰:“我躲远点,给你俩腾地方。”
严晏无语地看了一眼辛然,转而向温书问:
“他一直就这样?”
“可不是,”温书果不其然也给辛然甩过去一对白眼,“你还指望着他能有勤快的时候?”
“那照着他这个吃饱了就躺的架势,怎么还能把自个儿养得那么瘦?”
“肠胃不好的人不都这毛病么……”
饭后不宜运动,严晏温书二人只能慢慢悠悠地拿起自己的装备,准备一边刷墙,一边消食儿,顺带着再损辛然两句。
一旁在床上挺着的辛然挑眉道:
“少侠,你俩当我聋,听不见?你们很歧视脑力运动工作者吗?”
“没没没,不敢不敢。”严晏无可奈何,只得顺着他说,“你小心不消化。”
温书的注意力却用在了别的地方:
“哇心肝儿,你管他叫什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趣了?我怎么不知道?”
辛然滚到一边,背对着他们,做出一副“我不参与你们的玩笑也不和你们计较”的高冷造型,然后默默在心里打着鼓。
——不知道严晏听到温书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口无遮拦,心里会是个什么反应。
“老老实实刷墙,晚上还得回去吃饭呢,一会儿师兄可来了啊。”
听到辛然把简明给搬出来了,温书这才老实了一点。
而严晏呢,不知道也没在意他们说的师兄是谁——反正他应该也不认识吧。
“哟,这色儿肯定不是你挑的。”
温书抹了一把脸上的毛毛汗,趁着严晏收拾东西的空档跟辛然聊着天:
“别说,太阳一照还真有那么点美感——我是说光看墙,你这狗窝还是不能入眼。”
“嘁,那可不是么,我早就说好看。”
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谁对着这个颜色磨磨唧唧了半天,反正辛然听见温书的夸奖——虽然压根不是在夸他,赶紧趁机骄傲了一把:
“少侠,听见没,温大摄影师夸你审美好呢。”
严晏轻笑一声:“谢谢。”
他把还剩了点油漆的大桶封好暂时放在了阳台——得亏辛然这屋不大,就这一个房间,厨房厕所也都用不着刷,所以他们今天一鼓作气,已经把屋里漆好了,颜色均匀,正如之前严晏所说,是很淡很清爽的薄荷绿。
“你是做摄影的?”
“是的哟。等你到时候全给他弄好,我再帮你拍几张照片做个留念——估计要不了几天,他又能给你把这儿恢复成狗窝。”
温书还在欣赏他的杰作,因为专业缘故,他对色彩搭配也很敏感。
太阳光透过阳台大大的玻璃门照了进来,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墙,要是能忽略地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简直都想掏出相机照上一张。
严晏觉得温书说的很有道理,十分认同地笑了起来,并且也觉得弄好之后一定得要合影留念一下。
至于后来他被辛然勒令必须按照现在这个风格来给他们的新家装修,又是后话了。
温书取了口罩之后夸张地捏着鼻子,一边还拿手扇着:
“这味儿真刺激,还好这几天天气都晴,秋天风也大,没几天就能散——你这几天都住干妈那儿?”
严晏把弄脏了衣服换了下来,熟练地丢进了辛然的脏衣篓,然后翻了一件辛然的宽松衣服出来套上——还是有点小,听温书说“干妈”,他还反应了一瞬,才想明白这说的应该就是辛然的妈妈。
“嗯,我们三号一早要出去玩儿,六号才回来。”
经温书这么一说,辛然考虑了一下,突然手脚麻利地从床上蹦起来,准备把东西收拾一下。到时候直接就可以从亲妈那儿出发,也省的来回跑。
“少侠,我现在就收东西吧,有什么要准备的?你给我说说呢。”
“你们俩要出去玩?”
温书闻言一愣,瞬间咋咋呼呼地大呼小叫:
“不厚道啊你!要去旅游不捎上我?你自己想想,上回我们俩一块儿出去玩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唔……我博士毕业的时候?”
辛然三两下地就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温书扒拉了下来,非常无情地说道:
“这是我们健身房的福利,没你的事儿,一边儿去——找我师兄带你玩儿。”
辛然自动屏蔽了温书唧唧歪歪的抱怨声,从立柜里拿出了他那都快落了灰的行李箱。他放在这边宿舍里的行李箱比较小巧,方便携带,大的被他放在了辛晓那边。
因为只去三天两晚,需要换的衣服自是不用太多,所以他就按照严晏说的,装捡了一件厚外套,一件长袖T恤备换,一件睡觉穿的短袖,还有一些贴身的小物件。
洗漱用品暂时不用——等他回家再拿他亲妈那里的旅游便携套装就行。
如此下来,他便觉得自己拿了一个箱子出来有点小题大做,因为东西装完还空着大半。他考虑着要不要买点零食装上,或者干脆换成背包。
但转念,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指挥他的严晏说:
“那什么,箱子太空了,你要不……把你的东西也装我这?我俩带一个去。”
温书闻言,在一旁幽幽地说:“这里还有个人哦……”
严晏也是一愣。
其实他本来打算背他的筒包去——就是平时健身用的那个,但经辛然这么一问,他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种共享私密空间的愉悦感。
“也行。但我放在你这儿的只有洗漱用品,衣服都在寝室呢。”
辛然出言之后立马就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他们似乎还没有亲密到共享一个行李箱的地步,但严晏竟然没有拒绝他。
他来不及思考严晏为什么默许,只松了口气说:
“你先把洗漱的东西带上,反正我的东西只有这些,箱子你可以拖回寝室,反正也没几步路。”
“好,听你的。”
严晏一笑,他当然不会在意从这儿回寝室的这么一点距离:
“到时候箱子也有我给你拖,你就继续当你的甩手掌柜吧。”
辛然闻言乐了,笑着说少侠可真是他的贴心人儿云云。
温书继续在一旁幽幽地说:“……这里真的还有个人在哦。”
如此,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其实不用带箱子回家辛然是十分开心的——天知道他亲妈看见他拖着行李回家去,会不会以为他被解雇了。
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几人就一起下了楼。
严晏需要先回宿舍一趟,把他自己的东西归置一下再回家,辛然则是和温书一起,在单元楼门口等着和简明会合,之后好一起去王家吃晚饭。
辛然没看到温书新买的大红色骚包小跑,四处找了找,果然看到了他之前开的那辆白色两厢,于是吐槽:
“啧。我说你闹不闹腾。你的小跑呢,这么快就开腻了?”
“哪儿能啊,我妈看上了那车,又想跟我换——我也没什么别的能满足她了。”
温书拿出车钥匙来,滴的一声开了门:
“再说,我那小跑是两座的,你是准备自己跑着回去还是让你师兄跑着回去?”
说曹操曹操到,温书话音刚落,三人就看见从隔壁那栋教工宿舍的单元楼里走出来一个人影——可不就是差点得跑着去王家的简明吗?
“师兄!这儿!”
辛然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冲简明招了招手,后者也伸出手来给他们打了个招呼,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温书在一旁抱着手臂,挑眉看着简明越走越近,调侃道:
“也就只有你能冲着你这师兄笑得出来。”
严晏看见那健步如飞、威风凛凛朝着他们走来的人,额角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十分艰难地开口道:
“你们说的师兄是……简老师?”
“是啊,不然呢?”辛然十分自然地答道,“哦,他以前跟我一个博导。”
严晏心说:嗯,那位博导就是他家的糟老头。
——当然,这件事他暂时还没跟辛然说,总是感觉怪怪的。
“……简老师好。”
严晏看着简明非常严肃的神情,差点就开口叫成了小阎王,硬着头皮给简明打了招呼。
“你好。”
简明点点头,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他一贯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有认为自己十分和蔼可亲的错觉。
当然,他也没细想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学生在,而且还是个挺面熟的学生,但他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只当可能是在课上见过,也没开口问。
“那我就先回去了,几位老师慢走。”
严晏不想耽搁他们出发,于是说道:“开车小心一点。”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看就不是很靠谱的温书说的。
温书冲他挑了挑眉,辛然笑着跟他摆了摆手,简明……严肃地点了点头。
严晏得到准许,赶紧溜号,心想:小阎王果真名不虚传,自带老师气场,比辛某人看上去“为人师表”至少一百八十倍。
温书看着严晏的背影,勾着唇角对辛然说道:
“这小孩儿不错。”
简明在一旁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板着一张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辛然不耐烦地缩进车里,催促着他们赶紧出发,要是去晚了惹得辛晓发脾气,他们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默默想:能让他看上的小孩儿,当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