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枪伤的福, 中原中也实打实地从绘羽那里享受到了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待遇。
虽然烟,酒,机车被绘羽严加管制, 但是在绘羽亲自做的便当和她一日三连盘问的认真表情面前,这些多年的习惯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如此神仙日子过了大半个月。
中原中也的枪伤几近痊愈。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一反常态的, 他开始垮着脸一筹莫展。由此,逐渐一日三叹的长吁短气。
这种日子并不想让它这么快就结束呢……有什么好办法, 能够无破绽地延长这次的体验卡吗……
中原中也手肘撑着侧脸, 另一只曲起指节轻轻敲点桌面。面前摆着绘羽刚托他下属从家里捎带来的一条围巾——天冷御寒用。他记得这是绘羽之前在他办公室里闲得无聊时,自己动手织的。
他垂眸对着这条围巾, 冥思苦想, 突然冷不丁地提出一个想法,“虎次郎,你说我要不……再找人开我一枪?”
“或者……最近有没有挑衅我们的人, 下次我去收拾的时候稍微放点水, 受点伤也行。”
如果受伤=绘羽的关心照料这个等式成立,那么想要让右边的结果继续下去,再复制一次左边的变量不就可以了?也不用真就往死里下手, 擦破点皮就可以了。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这个解决方式非常巧妙。
“使不得, 使不得呀中也大人,”虎次郎慌张打断,“您这好不容易旧伤痊愈,又添新伤, 不是……”忽而脑筋一转, 摸透了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又劝, “万一花山院小姐担心您,一紧张一焦虑,她也病倒了,那可怎么办呀?”
中原中也的手指顿在了桌面上。
虎次郎趁他松动的时刻趁热打铁,从怀里掏出一张洒金嵌银的纸笺,“更何况,花山院家还给我们发了一张请柬,说是他们家老爷子寿宴。boss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去一趟。”
“这多好的机会啊,万一您又受伤了不方便去……不是把机会都给错失掉了么?”
中原中也放下支着侧脸的手掌,十指交握,抵在下颌。帽檐阴影下的视线投在落于书桌的那张请柬上。请柬正面用端正的手写体书了几行大字,右上角印有花山院家的家徽,简约利落,工整有力。
“……你说得不错,”他沉默了半晌,最终放弃了大胆的想法,“不能因小失大。”
比起通过受伤获得绘羽的关心,显然陪同她去见她的家人更重要。何况还是长辈过生日这么重要的场合。
他将请柬收进抽屉里。这个天马行空的计划被他暂时搁置在角落。
手机在口袋中振动。
中原中也及时打断思绪,将自己所有的关注点拉回到正轨。
在接通电话之前,他扫了一眼时间显示。离绘羽到总部给他送午饭还剩20分钟,这么短的时间,恐怕是不能处理完这件事。于是,他吩咐他的部署。
“我现在临时有些事情要忙。等会花山院小姐来了,你先让她到待客室坐坐。”
“好的。中也大人,”虎次郎一口应承,“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安顿好花山院小姐。”
·
绘羽一进到总部大门口,等到的不是中原中也本人,而是他的属下虎次郎。他热情洋溢地迎上来,边告知她中原中也现在业务繁忙,一边引她去往待客室的方向,让她先稍作等待。
一路经过走廊,绘羽隐隐听见模糊的枪响。她不禁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禁不住好奇地问,“……这里面怎么会有枪声?”
总不会是港口黑.手.党的仇家打过来了吧?
虎次郎朝她转身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口答道,“哦,花山院小姐您说这个啊。是我们这里打靶场的声音。这几天后勤在把打靶训练场翻修了一遍,现在应该是在验收场地,花山院小姐您不必太在意。”
……打靶场,从字面意义上理解,那就是训练新人枪术的地方。
绘羽莫名回忆起自己亲身经历的,有关“枪”的一些场景。
七年前,因凶狠人贩的枪击而在锁骨下留的伤痕;
大半个月前,在鹰司家葬礼上作乱的贼人,中原中也身上因枪击导致的贯穿伤;
还有,似乎她时常能够闻到的,中原中也靠近她时被流风带过的火药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她心中微微一动。
“虎次郎先生。”
她叫住前方快步带路的人。
“您有什么要求请说,花山院小姐。在下力所能及的,一定尽力满足您。”
绘羽抬手指着枪响传来的方向,直截了当道,“我现在可以去打靶场看一看吗?”
“这……”虎次郎面露难色。比之为难,疑惑的神情更多,“花山院小姐,请您原谅在下的冒昧。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想到去打靶场呢?”
“抱歉,是我的好奇心作祟,您就当我是在任性吧,” 绘羽平静地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对用枪产生了一些兴趣,想试一下像你们一样开枪是什么感觉。”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
想体验一下中原中也日常的生活行为是什么样子。虽然这都不算摸到边角,但是至少可以靠这种浅显简单的方式,和他的固有生活产生一些重叠,一些交集。
唯一地,小心翼翼地涉足他领域范围内的途经。
她扫过别在虎次郎腰间的一把枪。
好像还少了一点重要的东西……
“顺便,虎次郎先生,可以给我一把你们中也大人用得顺手的枪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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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中原中也的间隙,她没有去到待客室,而是调转脚步,进入了已经休整完毕,焕然一新的打靶场。临近中午,成员们基本都去吃饭了,打靶场内空无一人,放眼一望既萧索又寂然。
她将手里的饭食放在旁边休息的凳子上,接过虎次郎递过来的枪。
虎次郎告诉他,他们中也大人是不用任何武器的,他本身就是最具有震慑力最厉害的武器。因此没法给她提供中也大人用得最顺手的枪,只能给了她一把黑.手.党成员处理敌人时惯用的枪.械。
绘羽想起了中原中也此前空手接子弹的壮举。
好吧,就中原中也这除他之外,天上地下找不出第二的水准,明显赤手空拳才是最高效的。有了武器反而束手束脚。
绘羽面前立着一排一排枪靶。
打靶场没有任何灯光,白日全靠自然光线透过顶上的空洞漏下来。
一开始绘羽完全不会用,摸着枪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经过虎次郎一番简单的指点,她很快上手,学会了怎么拉动保险,怎么上膛子弹,怎么扣动扳机。
前期工作学习完毕。接下来,直接进入实践部分。绘羽抬起手臂,将枪口对准靶心。搭在扳机上的指腹往下按动。
“砰——”
一声枪响。
枪靶纹丝不动,完好如初。
不过无所谓,虎次郎会闭着眼夸她彩虹屁。
“虽然连一环都没打中,但花山院小姐第一次用枪,能够如此娴熟地掌握枪.械使用方法,已经遥遥领先别人一大步了呢!”
绘羽哭笑不得。这话说得,都不知道是在褒扬她还是贬损她了。
她也谦虚客套地回应,“多谢您的鼓励,我会继续加油的。”
又抬手开了第二枪。
“砰——”。
第三枪。
“砰——”
接连两发第四枪,第五枪。
“砰——”“砰——”。
前前后后她一共对着枪靶开了十来枪。
结果嘛,自然是——
“很好,十发全部都脱靶了呢,绘羽。”
身后传来耳熟到闭着眼睛也知道是谁的声音。绘羽低下头,手指灵活地换新的弹匣。充足的子.弹才能给予她足够的练习机会。子弹装填,靶心重新瞄准时,绘羽轻描淡写地问道。
“怎么,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中原中也:“暂时还没有。不过看目前进展的态势,今天是铁定没办法处理完毕了。过一段时间再看看吧,反正也不算太紧急。”
绘羽再一次扣下扳机。
落空的子弹砸落在地面上,碰撞出细微的金属声响。
“什么事竟然让你这么棘手?”她又问。
“其实也不算棘手,只是需要更多一段时间来观察情况……是英国那边的贸易出现了卡顿。”
中原中也在这方面对她相当坦诚,从不拿假话搪塞她。理所当然的,这坦诚之中同样也有所侧重,将对涉及黑手党内部机密的部分做了模糊处理。
“伦敦当地的货商扣下了一批货,说是近来无法走通海运航路,他们得尝试一下陆路运输。不过我可没听说那条海运航路有什么问题。”
绘羽抽丝剥茧地直击问题核心,“你怀疑他们故意拖延日期,想要暗中做些小动作?”
中原中也点头承认,“嗯,算是吧。”
他双手插进西装裤两侧的口袋中,缓步踱到她身边,点评她的枪技,“还是全部脱靶了,连边缘都没挨得着。”
又调侃地轻笑了一声,“真是难为虎次郎还能夸得下去。”
“……真过分,”绘羽不满地撇下唇角,“你就不能也夸夸我,鼓励我么?好歹我也是个新手。你如果实在看不过眼,就安排人来教我,好吧?”
中原中也一把抽出她手里握着的枪。极其熟练地上膛,抬手瞄准,扣下扳机。“砰”、“砰”、“砰”三声震响,一气呵成。三发十环毫无偏离,在枪靶上灼烧出黑洞。
他用手掂了掂枪.支的重量。斜看过来的目光染上一点帽檐投下的浓郁阴影。
“没这个必要,”他说,“我的女人,当然是由我来亲自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