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父的最后一句话让郭寻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问心无愧的事情？
或许会是为了一己私欲，或许会是向现实低头，又或者根本不需要什么具象化的、有说服力的原因，人总是会在一些冲动的时刻做出让将来的自己后悔的事情。
哪怕是现在陆承川跟郭寻已经重归于好了，午夜梦回时，郭寻枕在陆承川的怀抱中，偶尔也会心虚，会惶恐，会担心这一切其实只是一场甜蜜的梦。
梦醒之后，他们仍然桥归桥路归路，而当初确实也是他郭寻把陆承川从身边赶走的，郭寻自作自受。
好在陆承川对自己足够偏执渴望，好在他们以特别的方式和好如初。
郭寻对一个陌生人尚且可以伸出援助的手，对待陆承川，他舍不得再伤害。
他迎着郭父有些锐利的视线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爸，谢谢您。”
郭父满意地“嗯”了一声：“对了，小陆那边的家人呢？他们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之前是知道了……”郭寻不确定地回答，他不确定陆承川有没有把他们和好的事告诉陆兴邦，毕竟陆承川来了燕市三五天了，好像也没听见他跟陆兴邦通话的动静。
郭寻话音落下，厨房里就传来陆承川的声音：“寻哥！我手机在响，进来帮我接个电话可以吗！”
“来了。”郭寻应着，跟自己爹对视一眼后起身去了厨房，看见郭母正在腌制牛肉，陆承川也在帮郭母打下手，准备其他配菜。
见郭寻进来，陆承川侧了侧身体：“手机在这里面。”
郭寻摸着陆承川的裤兜，从里面掏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爸”后眉头挑了挑。
“谁打来的？”陆承川切着葱丝问。
“……陆董。”
陆承川停下切菜的动作，抬眸看郭寻：“拜托寻哥出去帮我接一下吧，厨房有点吵。”
“好。”郭寻点头，看他妈一眼——汪女士面色认真地处理着手下的牛肉，生怕晚点哪个调料放多或者放少了影响口感。
郭寻放下心，拿着手机快步离开厨房，原本打算去阳台，但是玻璃上的雾气让郭寻猜测外面一定很冷，于是他改变主意，去了自己的房间，并赶在电话被挂断之前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响起久违的中年男声：“个臭小子，偷偷跑去燕市几天没消息，现在也没见着影子，你是不打算来家里过年了吗？”
“陆董，我是郭寻。”
“……”陆兴邦所有将说未说的话全部咽回了嗓子里，几秒钟后，陆兴邦在对面发出一声讽刺意味非常浓厚的嘲笑：“嗤——这不是富贵不能淫的万寻郭总吗？怎么拿着我儿子的手机啊？”
郭寻的嘴上功夫不比陆兴邦差多少，他也知道该怎么拿捏陆兴邦的痛楚：“没办法，陆少爷他忙着亲手给我做年夜饭，手上没空，所以拜托我来接，顺便给陆董您说声过年好。”
陆兴邦冷笑一声：“之前不是你自己说跟我儿子断得干干净净吗？当时让你开价，你都不带松口的，现在你又跟我儿子好上了，算怎么回事？”
郭寻心情不错，嘴里是无奈的叹气：“陆少爷这段时间做了些什么，您这个做爹的不该是最清楚的吗？”
“我清楚什么？我就清楚这兔崽子一点出息都没有，之前天天在家里要死要活的，现在见着你就又跟狗见着骨头似的，连家都不回了！”
“确实，自从陆少爷来燕市后，我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来我父母家过年，他也非要跟着来，一刻都舍不得离开我。我也为此感到有点困扰，要不……陆董派几个保镖来把他绑回去？”
郭寻假惺惺的建议让陆兴邦气不打一处来：“得了吧，你还困扰？现在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多高兴吧？”
“好吧，陆董就是英明，这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陆兴邦沉吟片刻：“你爹妈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吗？”
“陆董冒昧了，他们知不知道，好像不关陆董的事吧？”
“放屁！”陆兴邦着实被郭寻这态度气得不轻：“你以为你在跟谁的儿子搞对象？姓郭的，你听清楚，你们以前的恩怨我可以不追究，但你现在既然重新跟我儿子搅合在一起，我就不会再容忍你玩我儿子第二次。”
“……我没有玩他。”
“有没有玩他，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陆兴邦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你既然跟小川确认了关系，你就不能在你爹妈面前藏着掖着。”
“你尽快给我儿子一个名分，郭寻。”
“……我不答应的话，陆董是不是又要让我开价了？”郭寻不爱做强买强卖的买卖，要是陆兴邦真的再说出什么奇葩气人的话，他今晚就不让陆承川跟自己一个房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想得美。”陆兴邦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晚点让人定好机票，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地点你提前安排。”
听着陆兴邦不容拒绝的话，郭寻脸上的笑意散了：“陆董，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难道又只是想跟我儿子玩玩？”
“……我对陆少爷确实是真心的，但我们的感情和进度应该还没到双方父母见面这一步。”
凭郭寻对陆家父子的了解程度，陆兴邦口中的晚点最迟不超过明天。而这顿饭要是真的吃了，就陆兴邦那疼儿子的张扬劲儿，要不了多久，燕市和平市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收到他和陆承川婚礼的邀请。
这种事想想都让郭寻感到抗拒——
一方面是他更喜欢他父母嘴中说的、两个人把细水流长的日子过好这种低调方式；另一方面是，陆承川的大学甚至还没毕业，以后未知的事情太多了，郭寻不想这么快就跟陆承川把婚姻这种事情定下来。
陆兴邦不懂郭寻的顾虑，在他看来郭寻多一秒的迟疑，都象征着这小子以后可能做出又甩陆承川一次的几率。他沉下嗓子，语气威严：“你都带他回家过年了，没道理不到双方家长吃饭这一步。”
“陆董——”郭寻还想说什么，对面的陆兴邦就已经失礼地挂了电话。
郭寻“啧”了一声，低头看陆承川的手机屏幕，在屏保上对上了自己微张着嘴熟睡的面孔——
拍照者的技术很烂，图片拍得有点丑，得想个办法让陆承川换掉。
郭寻的念头刚落下，陆承川的手机又一次振动起来。电话仍是陆兴邦打来的，郭寻不太想接。
他把陆承川的手机调整成无声无振动模式，伸手揉了把脸——怎么这对父子就一个比一个难缠呢？
就在郭寻准备离开房间还手机时，郭寻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得，泰山大人这是一定要跟自己再说两句了。郭寻无奈地接通电话，刚叫了一声“陆董”，就听见陆兴邦命令式的话语：
“明天下午四点，我和小川他弟弟会到燕市机场，你记得把事情安排好。”
“……”安排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