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赞小说>都市情感>阑风长雨【完结】>第30章 为难N

  楚闻原名章闻,是楚煜文和宁曦在6年前收养的孩子。

  那时,楚扬大差不差已经和家庭决裂了,只有过年走亲戚时才会勉强回来充个数,在亲朋好友面前装装和谐家庭的样子。

  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跟楚闻见面时的情景。那是6年前的除夕夜,他被一大家子撒在饭桌的角落里,楚闻那年才不到8岁,被楚煜文抱在大腿上,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

  七大姑八大姨都纷纷舔着脸捧场,说楚副局这是在做善事,为人民群众服务。

  楚扬低头抿了一口老白干,有些犯恶心。

  楚闻大概是照着楚煜文心中“完美儿子”的模样而生的。从小嘴甜又聪明,乖巧又懂事,考试次次班级第一,是楚煜文在外吹嘘的主要对象。

  但楚闻终究是人,不是专门展示给外界的花瓶。去年除夕夜过后,他背着楚煜文偷偷找到楚扬,控诉了一大堆楚煜文的非人行径。

  楚扬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听他说了一大堆之后给了他一个老年机,说以后有事情可以用这个手机给他打电话。

  在此之后,楚闻总共找了楚扬3次,每次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这次又是什么事?”他让楚闻坐在沙发上,从茶几底下拿出医药箱,“凑近点坐好,我给你消下毒。”

  “这次有些棘手……”楚闻回避着楚扬的眼神,双手不知所措地在大腿上蹭着“他发现了我跟你私底下联系的事情,还好我手快,不然这手机就被摔烂了……”

  楚扬攥着手里的棉签,窒息感再次掐住他的脖颈。

  “嗯……”他装作随意的腔调说着。吊灯的顶光晃在他头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来呢?”

  “嘶——”楚闻忍着伤口的阵痛,咬牙继续说着,“后来局里好像出了个什么事,他就暂时没有管我了,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楚扬深吸一口气,处理伤口的手停了下来。

  这样下去,楚煜文找到他跟他算账是迟早的事。

  “楚闻……”

  燥热再一次涌了上来,滚遍了他全身。他低头摁住眉心,忍住快要爆发的情绪:“你知道的,我跟那个家已经算是掰得不能再掰了。我跟你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没有义务收留你,更不会管你叫弟弟……”

  所以,能不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这句话抵在他舌尖许久,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但面对一个曾经的自己,他最终还是没办法完全狠下心。

  楚闻整个人愣住,怔怔地看着他。

  “算了,”楚扬叹了口气,用酒精湿巾简单帮他擦了下伤口周边渗出来的血,“等会我给你打个车,你马上给我回家,不要说来过我这里。”

  “哦……”楚闻低眉,双眼皮耷拉下来,“哥,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你压岁钱都存着吧?”楚扬在他的额角贴上纱布,蹙眉问道。

  “存着。”楚闻点点头,“我背地里存了两年,一共差不多有两千多块——”

  “用你的压岁钱换个便宜点的手机,最好再换个号码,钱不够再找我要。”楚扬坐在茶几上,双腿搭着,“下次再被发现,就再也别来找我。”

  楚闻用抹了蜜的小嘴说了好几声“谢谢哥”,楚扬无奈地摆摆手,在软件上给他打了个快车,只想快点把人打发走。

  其实楚闻并不像外表上看上去那样纯良无害,他只是脑子聪明并且足够油嘴滑舌,会讨大人欢心罢了,背地里则是个会半夜偷偷溜进黑网吧的“道上一哥”。

  相比楚闻初二就开始的叛逆期,他自己的叛逆期反倒比这还晚了3年。

  “少惹事儿。”楚扬把他送到楼下,心里对楚闻暗地里做的事情一清二楚,“平时戒心放多点,那人极有可能会监视你。”

  “知道了哥。”楚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往网约车的方向走去。

  楚扬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快点上车走人。

  “对了哥,”楚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路灯垂下来的光映在他的轮廓上,显得格外柔和,“妈妈这几天状态不太好,你有空还是陪她看看医生吧。”

  “喔……”楚扬恍然觉得脑袋发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她只想要你陪她去。”楚闻脸上不再带笑,垂眸看着他,“她还是每天念叨着要你回来……”

  网约车在一旁打着双闪灯,雪白的光晃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楚闻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你知道吗哥,有的时候我也会很难过……”

  “她上次对着我叫你的名字。”

  值班护士没有推断错,婉婉这天晚上果然又一次发病了。

  好在沈知安这天晚上压根就不敢合眼,在察觉到床上的人开始咳嗽的时候,就立马拿着药及时对着人的嘴里喷了下去。

  沈知婉脸色苍白地紧紧抓着她哥的袖子,整个人靠在枕头上喘着粗气。

  “哥哥……”她整个人蜷缩在被单里,眼角糊着零星的泪水,“还是难受……”

  沈知安心疼得要命。他把婉婉半抱着靠在怀里,慢慢抚着背给人顺气。床头的护士铃闪着刺眼的红光,急促的喘气声撞在他耳畔,沈知安手指颤着,脑袋有些发晕。

  药物并没有快速缓解症状,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地动用了呼吸机。

  “她这个状况,可能还要再住院观察一周。”值班医生翻着病历本,蹙眉跟沈知安说道。

  “行。”沈知安应着,在床头安抚地握住婉婉的手,“手续什么的我尽快办。”

  医生点点头,叮嘱了几句之后就走了。沈知安轻柔地帮婉婉按摩太阳穴,夜风从窗户缝隙中漏了进来,左手手腕上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杨国斌那几人壮硕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悬着心打开手机短信,在空空如也的对话框里跟对方约定了一个时间单独见面。

  床上的人终于睡熟了。沈知安拉上隔帘,在窗户边的凳子上坐下。

  月亮的弯钩翘的很高,楼外时不时传来机车飞驰的噪音。他盯着微信对话框看了许久,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水果刀。

  夜风袅袅,刀刃上点着几缕零星的淡光。半响,他正对着洒下来的月光,将左手的五指举在眼前,将锐利刀尖挑进指尖的薄肉里。

  还没等到痛感完全覆上来,殷红温热的血便顺着指腹流了下来,落在冰冷的掌心。

  两天后,沈知安提前20分钟到达约定好的茶楼坐下,点了一壶普洱茶。

  这家茶楼隐藏在一栋有些破败的居民老宅里,规模很小,中间随性地用快要生锈的铁板子隔开包间。沈知安对着面前一桌颜色不同的麻将坐下,放在桌底下的右手慢慢地转着那把折叠水果刀。

  包厢里泛着一股馊味,他半靠在椅背上,难得地抽了一根带爆珠的烟,淡淡的橙子味烟圈在半空中散开。

  隔板外落漆木地板发出吱呀的呻吟,沈知安闻声把烟掐灭,迅速将那把水果刀藏在麻将桌下卡着的暗格里。

  “哟,到的这么早?”

  杨国斌靠在生锈的铁板上,勾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人身上穿着的黑色夹克衫敞开,肩上那道青龙白虎纹身若隐若现。

  “你还带人了。”沈知安冷着脸开口,那对琥珀色瞳仁定定地看着他,“我都说了,以后就我和你单独谈。”

  “你他妈的什么口气!”杨国斌带着的两个五大三粗的人在门口叫着,震得隔间的铁板直响。

  “诶诶诶——”杨国斌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好生向那两人劝着,“别这样别这样,你们这样的态度,还让人家怎么还钱?”

  沈知安实在是觉得膈应,撇头冷笑一声。

  “我带人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吗。”杨国斌在麻将桌的另一头坐下,“毕竟,你爸的前科在这,谁也得防着点是不是?”

  “来小沈,站起来。”他让那两个壮汉进来,像两堵墙一样围在沈知安背后,“我们先走个安全过场。”

  还没等沈知安反应过来,那两个人就把他硬生生从椅子上拽起来,用力地将他整个人抵在墙角,带着汗馊味的手粗鲁地在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裤子拉链也给我拉开。”杨国斌在另一端的椅背上伸了个懒腰,“这小子贼的很,跟他爹一个德行。”

  沈知安全身被箍得动弹不得,手臂死死地被那两人钳住。他双脚用力向上一蹬,想要直接把那两人踹开。悬在房顶上的白炽灯泡摇摇欲坠,还没等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人硬生生掰了过去,只听刺耳的“哗啦”一声,牛仔裤的拉链被一下拽开,金属环掉落在地上的响声重重地刺激他的耳膜。

  “哟,还敢瞪我?”

  力大如牛的壮汉用可怖的眼神盯着他,挑逗似的掐住他的下体,用膝盖猛地撞了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恶臭。沈知安整个人歪在角落里,大腿间剧烈的痛感仿佛已经变得麻木,苍蝇煽动翅膀的噪音在他耳旁阵阵萦绕。

  他费劲力气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过去夺走桌底下藏着的水果刀……干脆地,利落地把这些人的心脏统统挖出来,把里面的血水全部抽走,给他现在恶心的生活献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笑,又实在搞不清这是在笑什么……明明现在的自己应该勇敢地去杀掉这些人才对啊。

  “行了,不搜了。”杨国斌的身影在他视线的右上方,被顶光晃得越来越模糊,“上次说好的,这次一共要还5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沈知安把椅子旁边放着的黑色袋子抽走,抛开手甩到麻将桌上。

  “你点吧。”他冷笑一声,苦咸的冷汗落到唇边,“杨国斌,钱我一分都没有少给你。你他妈下次要是再去小区门口堵人,信不信我直接挖了你的心脏。”

  “切,”杨国斌数着钱,一边吊儿郎当地说着,“你也就耍耍嘴皮子,实际上还是个胆小鬼。”

  他面带戏谑地看着沈知安,嘴角堆着莫名的笑。

  “跟你爸一样,怂得像阴沟里的耗子。”

  这句话好似引爆了藏匿在这个房间已久的定时炸弹。沈知安猛地一下站起来,眼眶里布满了血丝。他拳头攥得绑紧,发疯似地扑向杨国斌,但又是还没碰到人就被那两个壮汉擒住胳膊,整个身子被狠狠地甩到地板上,被混着泥水的鞋跟用力踢了好几脚。

  “哟,烟抽的挺好,还带爆珠呢。”杨国斌瞟了一眼烟灰缸里的烟蒂,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把蝴蝶刀,“这次很好,一分都没有少。为了奖励你,下次三周之后一次性还10万吧。”

  “你他妈——”沈知安的舌尖被咬的渗出了血,“之前说好了每个月还5万,你——”

  蝴蝶刀落到他的脖颈上,冰冷的刀刃紧贴着他的大动脉。杨国斌朝他笑笑,抓住他的右手,甩着蝴蝶刀在大拇指上划了一刀。

  “我也没办法啊,最近家里老爷子脑淤血住院了,急需要钱。”他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合同,抓着沈知安渗出血的大拇指,粗鲁地在上面按了个血手印,“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去你家门口堵人了。”

  那帮人嘲笑两句便拿着钱走了。沈知安靠在角落里,重新把桌底下藏着的水果刀抽走,又勉强用一旁散开的卷尺绳紧了紧裤带。

  快到下午了,等下还要赶到医院里去。他把刀折好放在裤兜里,打算直接走过去。

  十万……还有婉婉多出来的那一个星期的住院费……

  苍蝇在他的大脑里越聚越多,发出震耳欲聋的振翅声。他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差点被一辆车撞飞。

  快要到李采梅摆摊的那条街了。他隔眼往前望去,却又在李采梅身边看见了上次来摊位挑事的那波人。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自毁感又重新覆了上来。那把刀又被他重新掏了出来,他手指抵着刀刃,被放大的冲动彻底压住仅存的理智。

  他小心地步步逼近,那把刀在手心里越捂越热。

  正当他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之时,却在不到50米的前方看到了楚扬的车。

  不知是不是一时的凑巧,楚扬好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偏头在驾驶座上跟他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他怔怔地看了过去,把那把刀重新收到了裤子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