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倪棠站在外面的走廊上，看着教室里自己班上的学生。
明明是上自习的时间，教室里却没有人能够安静下来学习，都还在为这次月考成绩排名的事吵闹不休。
班长姚乐站在讲台上努力想维持课堂纪律，却没有人理会她。
小姑娘嗓门和她155的个子一样小，喊了一阵起不到效果，三班的学生仍旧该干啥干啥，有的还离开座位三五个人凑一块聊天说话，她这个班长当得毫无威严。
姚乐将目光投向教室外，哭丧着脸望着若有所思的倪棠。
倪棠回过神来，走进教室让姚乐先回座位，然后双手抱臂板着脸注视底下的学生：“我看谁还在说话，再吵就去打扫楼道一个月的卫生。”
话音落下，三班教室立刻鸦雀无声，只剩下书本翻页和桌椅摩擦的动静。
“不要以为考完这次月考你们就没事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期中联考，到时候成绩单都会送到你们家长手里，不想在父母面前抬不起头的就好好看书准备。”倪棠说完再次走出教室。
刚走出去没两步倪棠想起什么重新返回教室，底下的学生一脸茫然看着倪棠。
倪棠看着后排座位，指了指邢舟后面的位置：“沈默和宁堔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邢舟和宋羽扬一愣，双双转身看向后桌。
宁堔目光短暂停顿，抬眼看向讲台，只见倪棠对他说：“把你同桌的人叫醒。”
这话一说完，教室里气氛比刚才变得更安静了，或者说莫名透着股死亡的压抑感。
宋羽扬拼命对着宁堔使眼色，意思是要不想死，就别去打扰沈默睡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宁堔淡淡看了眼趴在桌上拿后脑勺对着他的人，没多犹豫，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我靠。”宋羽扬觉得没眼看了，转回自己座位上装死。
就在宁堔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时，同桌的人抬起头，先是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发现还没到下课时间，这才看着宁堔语气很淡也很平静地问了句：“怎么了？”没有带着丝毫起床气的情绪。
邢舟：“？？？”
宋羽扬再次回头：“？？？”
教室里所有人：“？？？”
这和他们以为的事情走向不一样啊。
“班主任叫我们。”宁堔示意仍旧一脸没睡醒表情的沈默看讲台方向。
倪棠：“醒了是吧，走吧，跟我去办公室。”
两个人起身，和倪棠走出教室。
宋羽扬仍处于震惊中，问邢舟：“什么情况，他起床气啥时候治好的？”
“不知道。”邢舟看着宁堔他们走出教室的方向，关注点并不在沈默起床气怎么没发作的事上。
倪棠突然将两个人叫走，到底是什么原因。
邢舟转过头对宋羽扬说：“你问问，年级第三名是谁，是不是一班的张胜？”
“干啥，管他是不是，反正沈默拿第一不就行了。”宋羽扬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出手机打听起来。
“卧槽！”宋羽扬盯着手机喊了一句。
邢舟：“打听到了？什么情况。”
宋羽扬皱起眉头：“年级第三还真是内叫张胜的逼，不过他总分……和沈默就差了一分。”
邢舟笑：“年级前三分别相差0.5分，还挺赶巧。”
—
到了办公室，倪棠拉了两把椅子出来，让宁堔和沈默坐下说话。办公室没有其他老师，就他们三个人在。
“我们不坐了，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无缘无故被叫过来，加上好端端睡着觉被吵醒，即使是当着自己班主任的面，沈默也毫不收敛脸上冷气森寒的表情。
总之就是非常不耐烦，想立马掉头走人的态度。
“别废话，让你们坐就坐，接下来要说的事比较严肃，几分钟谈不完。”倪棠背靠着椅子，难得摆出班主任的架子。
站在一旁原本眼神游离不在状态的宁堔，这才目光下移，很听话地往椅子上坐下。
沈默也同样长腿一曲，挨着宁堔坐过去，好看的唇角抿出一条直线，平静且冷漠等着倪棠接下来要说的话。
倪棠看着眼前两个人，一个是表面温顺老实但曾经却主导了一出严重校园暴力的问题少年，另一个从入学开始，完全无视作为学生的本分，抽烟逃课除了好好学习无所不为，实打实的不良学生典范。
可偏偏这俩还就能考个年级第一第二出来，倪棠突然感到头有点疼。
“嗯，这次你们考得都不错。”倪棠清了清嗓子，思考着该怎么将话说的委婉一点，平时她直来直去惯了，实在不习惯搞这种弯弯绕绕。
两个人无声地看着倪棠。
倪棠表情认真起来：“其实作为三班的班主任，我一直很为我的学生感到自豪，特别是你们，在这两次月考中能占了年级前一二名，确实很不错，我也相信这个成绩是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和学习天赋得来的。”
说到这里倪棠顿了几秒，才继续道：“而我把你们俩单独叫来，也是关于这次月考，就在刚才，我接到学校那边的电话，说这次月考的试题在考试前就泄题了。”
“哦。”沈默点点头，“您的意思是，学校怀疑我们其中有人提前看了月考试卷，成绩是靠作弊得来的？”
“不是怀疑。”倪棠突然觉得烟瘾又上来了，叹了口气纠正，“是确定有学生作弊，而且就在考了高分的学生之中。”
沈默：“直接说吧，把我们叫来是为了什么？”
倪棠没有直接回应沈默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始终低着目光安静听他们说话的宁堔，然后才说：“你们也知道，这次你们两个的总分只相差了0.5分，但是你们不知道的是，排在你们后面的年级第三名，也就是一班那个学生，分数仅次于你们，沈默你比他恰恰只高了一分。你们觉得这是巧合吗？”
感受到倪棠的视线，宁堔眸色淡淡的抬起头，含含糊糊说：“应该是巧合吧。”
“你以为呢？”倪棠笑着看向沈默。
“不是巧合是什么？您是觉得我们三个人同时作弊，所以分数才这么相近？”沈默神色带着冷漠反问。
倪棠收起笑，认真摇了摇头，说：“我自然是相信我班上的学生不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光我相信没有用，他们会以为我在包庇你们，校方的决定是让这次月考分数较高的你们，重新补考一次。”
“这次月考题目这么简单，犯不着作弊，重考也不一定能找出作弊的学生，还不如从题目是怎么泄露出来的源头查一查，这样效率可能会更快一点。”
宁堔说完才发现自己正被另外两个人定定看着，反应过来语气放低了说：“嗯，我只是提个不恰当的建议。”
倪棠笑着问：“你觉得这次题目非常简单是吗？”
“和上次月考比，相对简单一些。”宁堔避开倪棠的视线说道。
“那如果以这次月考的难度再重考一次，你有把握比目前的分数考得更高吗？”倪棠又问道。
倪棠的问题让沈默再次目不转睛看着宁堔。
宁堔慢慢开口：“要是重考的分数低于现在的成绩，是不是就会被判定为作弊？”
“是的。”倪棠毫不犹豫点点头。
沈默站起来，视线投向倪棠：“那就重考吧，说了这么多，不就是让我们重考一次吗？”
“嗯，你们准备准备重考的事吧，虽然对你们不公平，但这是学校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倪棠说道。
宁堔没说话，也站起来，似乎又想起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临出办公室前，沈默突然回头问：“这次排第三的还是一班的张胜吗？”
倪棠不明白沈默怎么突然问这个，说：“是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想问问他上次月考比我们低多少分？”沈默站在办公室门口，下颌冲着倪棠微微抬起。
“这个我要查一下。”倪棠打开自动锁屏的电脑，迅速找出一个文档点开，鼠标移到年级前三名的位置。
沈默十分有耐心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着，宁堔也没离开，视线淡淡投向盯着电脑沉思的倪棠。
终于倪棠说道：“第三名的张胜在上次月考比宁堔低了三十来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沈默抬脚就要走。
倪棠叫住他，问：“难道你认为作弊的人是他？”
沈默眼皮轻轻一抬：“不是认为，是肯定。”
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两个人，倪棠皱起眉：“两次月考难度不同，拿上次月考的成绩来判断，其实也不是很合理。”
沈默轻轻笑了一下：“将这次所有成绩较高的学生纳入怀疑对象就合理了？希望重考这次学校能保管好试题不要轻易被人泄露，我不想重考第三次。”
冷冷说完，沈默不再理会神色复杂的倪棠，和宁堔一起离开了教职办公室。
“原来你也猜到是他了。”走了一段路，宁堔突然开口，表情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沈默垂眸看向身旁的人，当视线瞟到宁堔脸上的笑后，沈默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跟着缓和下来：“要不是他在考场说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想到是他。”
宁堔点点头：“是有点太过自信了。”
“所以。”沈默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兜里，低着目光开口，“这次不要收着了，尽全力考，就算比我分数高也没关系，不会有人在意这些，我也不会。”
几句话像风一样卷入宁堔耳中，宁堔朝沈默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走道上。
沈默抬起胳膊慢慢伸向前，修长白皙的手在离宁堔脸的位置停下，然后又将手收了回来，说：“走吧同桌，回教室。”说着先一步往教室方向走。
宁堔站在原地没动，思绪在一瞬间中出现短暂的空白。
宁堔垂眸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角，再抬头时，露出的整张脸，精致好看到十分不真实。
他看着沈默的背影，脑子里一闪而过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
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可以尽全力去做，即使比对方做的好也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