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头两件大事就是调座位以及换宿舍。

  倪棠按照上学期承诺的,让班里的学生根据期末名次优先选座,并强调除特殊情况,不能对座位有任何不满。

  宁堔作为期末总分年级第一名,首先进教室选,他目标明确,没怎么犹豫地走向教室最后一组中间挨着过道的座位。

  离他原先第一组靠教室后门的位置十万八千里,中间隔着两大组遥遥相望。

  一般来说,没人乐意选最后一组,地理位置太偏,离教室门又远。碰上大太阳天气,如果不拉紧窗帘,还会因为反光看不清黑板以及PPT投影仪上的字,非常受影响。

  宁堔的选择让三班学生感到十分困惑,有人察觉不对劲,问:“宁堔怎么坐最后一组了,他不和沈默同桌了吗?”

  “不会吧,他们关系那么好,肯定得坐一块儿啊。”

  倪棠站在讲台冲门口排队等着挑座位的学生喊:“都别吵了,赶紧下一个,速度!”

  倪棠刚吼完,穿着一身校服的沈默低调从人堆里走出来,期末他考了第二,离第一的宁堔相差不过几分。

  沈默目标比宁堔更明确,在身后一群密集视线注视中,进教室,左拐第一组,慢慢走到最后,然后站定,长腿跨向椅子,坐下。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压根不像挑座位,只是正常进教室上课。

  毕竟沈默懒得挑,原封不动照样坐在上学期老位置。

  过程中沈默一个余光都没朝最后那组的宁堔看。

  教室里,优先挑完的两个人安静坐在各自座位,与之相反的是,走廊外学生们吵吵嚷嚷简直热血沸腾。

  就因为沈默宁堔没做同桌这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

  后面每个轮到的学生,进教室无不例外首先打量宁堔和沈默,平复完内心的诧异,再开始挑座位。

  以至于三班学生忘了他们最该吃惊的,其实是宁堔再次总分超过沈默,一跃而上拿到年级第一,成了班里名次进步最快的一个。

  宋羽扬看好戏又很无奈地啧了两声,和邢舟感叹:“真是群无知又天真的少年,估计没想过沈默和宁堔会有闹翻脸的一天。”

  邢舟:“因为正常情况下,咱们学校不会有人和沈默闹翻,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非给自己招惹不痛快。”

  “所以宁堔很牛逼。”宋羽扬开玩笑点评。

  座位的事三班学生新鲜了几天,到后面基本没人再讨论,学校生活照常日复一日过着,每天上课下课各种作业考试,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枯燥而充实。

  新学期过去大半个月,某天倪棠将宁堔叫到办公室,挺高兴地告诉他奖学金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名单上有宁堔名字。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宁堔当天心情变得明朗不少。

  谁知好心情没维持到下午课上完,宁堔收到叶成发来的消息,说叶秋梦在私人医院原本好好的,早上突然情况恶化到现在身体个别部位没法正常供氧。

  宁堔看完消息在座位静止了几秒,然后猛地站起来冲出教室。

  同桌的男生被吓一激灵,提高声音问:“宁堔你去哪,剩不到五分钟上课了!”

  趁着下课在外头放风晒太阳的学生,一个接一个陆陆续续回自己班级教室,并且你推我搡全凑成堆,险些造成交通堵塞。

  宁堔脚步没有半会停顿,逆着人群,精准绕开那些挡路的学生,直奔楼梯口。

  上楼下楼的学生也挺多,迎面并排有三个身影正打算上二楼教室,宁堔低着头眼没抬,贴着墙从他们身侧迅速穿插,转眼人已经到楼底下往行政楼方向跑了起来。

  “等会,刚才是个什么玩意从我跟前蹿过去,耗子?”宋羽扬站在楼梯台阶大呼小叫起来,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邢舟嘲笑他:“逗不逗,你见过人那么高的耗子?得成精了吧。”

  “所以刚才谁啊,跑太快了没看清,但瞅着挺眼熟。”宋羽扬收起惊讶。

  “我也没看清。”邢舟摇头。

  “是宁堔。”

  宋羽扬看向一旁的沈默:“你看清了?”

  “差不多,反正是他。”沈默说。

  “挺厉害,光凭人影就能认出宁堔。”宋羽扬没头没脑佩服着。

  沈默手垂在身侧,拎着瓶没拧开盖的水,慢悠悠朝宋羽扬看过去。

  宋羽扬:“怎么,我又说错话了?”

  沈默不理他。

  三个人回到教室坐好后,宋羽扬不死心继续问:“都上课了宁堔他是打算去哪,太奇怪了吧。”

  “可能是家里有急事。”邢舟说。

  宋羽扬:“这么急?”

  “是啊,非常急。”邢舟学着宋羽扬说些废话连篇,然后把自己逗笑了。

  求知欲旺盛的宋羽扬转身看向后座的沈默,现眼包似的开口问:“默哥哥,你知道吗?”

  “别叫的这么腻歪。”沈默想了想说,“估计是因为他养母。”

  “很有可能,不过你怎么知道?”宋羽扬问。

  沈默低头翻开书:“猜的。”

  邢舟打断道:“你直接问陆之衍不就行了,他现在和宁堔的关系可比我们要好。”

  “我倒是想。”宋羽扬语气没那么活力十足,恹恹地说,“从开学就没见过他人,去他们班打听,说是陆之衍开学报道来了之后,一直请假到现在,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也不知道玩哪门子失踪。”

  宋羽扬看向邢舟:“我准备周末去陆之衍家看看,你陪我一块儿吧。”

  “算了,我不太想掺和。”邢舟笑着说。

  宋羽扬嘁了一声,转身想邀请另一个人,结果看到沈默已经趴桌上睡了,用行动表明这种无聊的事他绝对不会跟着。

  “行行行,都不去我自己去。”宋羽扬也学着往桌上趴,内心十分郁闷。

  —

  宁堔赶到后转了很久才找到叶成给他的私人医院地址,从大门到门诊大楼再到住院部,无不透着奢侈豪华,整座医院内外装修的跟欧洲皇帝宫殿一样,宁堔怀疑叶成上哪来的钱给叶秋梦住这种高级疗养院。

  不过现在没空思考这些虚头巴脑的,宁堔更关心的是叶秋梦到底怎么样了。

  才刚过三月,温度有了回暖的迹象,一路上太着急,宁堔额前硬生生折腾出了一层热汗,见到叶成后更是劈头便问:“叶阿姨她……”

  半句话没说完,宁堔胸腔的气有点喘不匀,站在原地顺了半天才下去。

  “没事了,怪我太紧张,听到消息没多想直接告诉了你,人现在已经转普通病房无大碍,你放心吧。”见宁堔急赤白脸眉头拧成一团,叶成顿时感到挺愧疚,“是不是耽误你上课了。”

  宁堔咳了几声,摆手说:“我去看看叶阿姨。”

  “好我带你去病房,就在那边。”叶成说着指了个方向,然后很是感慨,“你叶阿姨要是知道你为她担心成这样,肯定特别高兴,她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

  宁堔步子一停,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其实没到那种层面,他不过是寻常关心,不至于直接就到家人了。

  “你看看你,铁定跑着来的,衣服领子都乱了,其实没必要这么急嘛。”叶成笑着拍了拍宁堔的肩膀。

  宁堔在心底叹出口气,突然不想做多余的辩解了。

  确定叶秋梦没事后,宁堔又马不停蹄回学校赶着上第二节晚自习,站在教室门口打完报告回座位坐下瞬间,宁堔全身跟虚脱一样,整个人累得精神恍惚。

  直到晚自习下课铃敲响,宁堔被同桌的人给推醒后,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睡着,并且睡了长达两节晚自习。

  同桌的男生告诉他,睡着这段时间,有个高一女生进教室来找他。

  因为宁堔睡得挺香,看了一会就走了,没说什么别的。

  宁堔不用脑子思考都能猜到是骆尘菲。

  回宿舍后,宁堔赶在熄灯前去洗漱,完事再回宿舍发现门不知道怎么就从里面反锁了。

  宁堔只好用一手拿着毛巾牙刷,腾出另一只手敲门。

  给他开门的是宿舍个儿最矮的,宁堔每回和他面对面说话,都得稍微低点头。

  新学期宿舍按照班级重新排列分配,开学不到一个月,宁堔和新舍友不算特别熟,关系仅仅止步于在宿舍聊聊天,离开宿舍范围基本就没交集了。

  “谁把门关上的,不是说了熄灯前都别锁门吗?人没到齐锁个锤子啊。”矮个儿舍友嘟嘟囔囔抱怨着。

  “抱歉抱歉,没注意宁堔你出去了,我以为都在里头呢。”另外一个躺床上的舍友伸出脑袋冲宁堔解释。

  宁堔不在意地点点头,拿起正滴水的毛巾去往阳台,打算挂着晾干。

  没成想还有个舍友正躲在阳台和女朋友偷偷语音,这会刚结束打算进宿舍睡觉。见到迎面而来的宁堔,舍友握着手机表情古怪偏开头,故意装没看到宁堔。

  这男生叫肖丰,三个舍友中,宁堔和他话说得最少。

  不过宁堔觉得本来关系不熟,对方懒得搭理自己也正常。

  挂好毛巾,宁堔带着一脸困意重新回到宿舍,坐在自己床位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看时间,离熄灯还有十来分钟。

  一时间,趁着这点空隙,所有人都在玩手机刷刷视频什么的,小小的四人间宿舍陷入一片安静。

  向来对视线敏感的宁堔,忽然间觉得三个舍友有谁正看着他,感觉还特别强烈。

  等了会,宁堔干脆直接转头查找目光来源。

  而盯着宁堔的嫌疑人没反应及时,正正和宁堔四目相望,下一秒,舍友整张脸肉眼可见红成一片,并且迅速起身打算爬上床掩饰尴尬。

  宁堔一愣,看不懂这是怎么个意思。

  接着听到矮个舍友冲红了脸的男生喊:“哎肖丰你脸怎么红成天这样,是不是偷摸看小黄片呢,有女朋友还整这出,不地道啊!”

  “放你的屁,学校这破网速要能下小黄片我认你当爹行不行。”肖丰没好气地说,余光转向宁堔,不到一秒又转开了。

  矮个舍友说:“那你脸红个泡泡茶壶。”

  一直躺上头的舍友冷不丁说了句:“看宁堔看的吧。”

  置身事外没打算参与聊天的宁堔眼皮缓慢一抬:“嗯?我吗?”

  怎么又扯上他了?

  “妈的我装不下去了,那什么宁堔,你听我说,就我真对男的不感兴趣,而且我是有女朋友的,我特别喜欢她,你懂我意思吧?”肖丰眼神无比坚毅且刚正不阿,恨不得抛头颅洒热血来证明自己没瞎说。

  “哦,能理解。”宁堔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给绕的有些糊涂,但还是点点头。

  旁边的矮个舍友笑了两声。

  肖丰拉着椅子坐宁堔对面,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出于礼貌教养,宁堔搁下手机,转了个方向看他。

  肖丰说:“我这人性格比较直,说话也直,包括性取向更是铁直,总之哪哪都直。”

  宁堔:“……”这话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念绕口令呢,放屁也不放个响点的。”矮个舍友吐槽。

  “滚,你别插嘴行不行?”

  “行呗,你们聊我睡了。”

  说是睡觉,爬上床架子后矮个舍友还是伸出脑袋津津有味看着他们。

  “说实话啊宁堔,我其实挺怕你的,也有点不敢和你说话。”

  “我是长得很可怕还是怎么着?”宁堔问,他知道自己有时候看人时眼神会显得凶,没那么有亲和力。

  “不是,是你太好看了。”肖丰严肃地说,“所以我每次看你脸就会红。”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吧!

  宁堔无话可说:“哦。”

  “快,内个谁,省掉前戏,直接快进到表白。”躺床上的两个舍友快笑的快疯,如果不是顾忌着宿管,这会应该已经开始捶床了。

  “行,我知道了,你要不早点睡吧。”宁堔不想继续聊,再聊上头两个舍友估计得笑得把宿管招来。

  肖丰以为宁堔理解他了,松了口气脸也不红了,笑着说:“好,那晚安。”

  完事爬上床,捧着手机继续和女朋友亲亲我我么么哒去了。

  熄灯后,宁堔躺在宿舍床上思考,他到底是什么运气,遇上的舍友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之前的舍友呼噜磨牙附带说梦话,让他感觉自己成天睡在工地,现在这三个倒不存在打呼噜磨牙,但也挺一言难尽。

  对比下来,还是刚转入附中那会,和沈默一个宿舍时比较省心踏实。

  气温一天天上升,转眼到期中考试。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倪棠早早守在教室,预备用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的教育方针,提醒学生们再不抓紧复习,期中甭想顺利混过去。

  敲打过了头,教室里没人敢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倪棠见状,面色一转,笑眯眯说:“我答应你们,只要期中成绩平均分能进年级前三,就向学校申请全班旅游。怎么样,这奖励还不错吧。”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都是空话。”一大组后排传出不和谐的反驳。

  “就是,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信!”宋羽扬附和沈默。

  倪棠看向沈默,感到很稀奇:“这么说沈默你很想去旅游,你不是最不爱参加班级活动吗,转性了?”

  沈默:“以前是以前,现在还行。”

  “倪总,真能全班旅游啊?”班里其他学生开始躁动不安,纷纷加入讨论中。

  倪棠:“真啊,特别真。”

  “可别再忽悠了。”

  “骗人是小狗!”

  “不骗人,我给你们做保证行了吧。”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质疑,让倪棠哭笑不得。

  宁堔同桌的男生原本想问他有没有把握考个全科满分,给班级旅游增加点希望,谁知转头发现人正趴那睡,而且看样子是睡着很久了。

  “我去,宁堔上午就没见醒过,怎么还睡呢。”同桌感到非常神奇。

  后座女生笑笑说:“天天睡觉还不是轻轻松松超过沈默拿年级第一,别吵醒他让他睡吧。”

  “也是。”同桌觉得很有道理。

  宁堔因为乐队演出,周末连续两天没怎么睡好觉,睁眼闭眼全是吉他鼓点和人群欢呼声,属于强撑着精力来教室上课,再利用下课自习这些没老师管的时间拼命补瞌睡。

  结果补觉补太狠,直到期中成绩出来,宁堔才听说有班级旅游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