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完了一键三连后, 玄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塑似的, 李玉守在一旁整个人越来越忐忑。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桌上的茶凉了又换, 换了又凉, 一直到日暮西斜,温度转凉,李玉才忍不住上前提醒道:“万岁爷,起驾回去吧?”
这时的弘历, 也已经是古稀之年, 可经不起寒露侵身了。
李玉忐忑地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皇帝声音略有点嘶哑地开口道:“李玉, 你是不是,给和珅递信了?”
这话, 犹如一道惊雷劈在了李玉的头顶上,他来不及思考, 立马就跪在了地上:“万岁爷!奴婢该死!”
皇帝的话语中,带着沉沉的威压, 这是李玉以前没有感受过的。
他没想到, 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的皇帝, 竟然也注意到了,角落里一个小小太监,在接到自己的眼神示意后,就悄悄溜出去了一会儿, 又悄悄回来了。
玄烨眼睛斜睨着他,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确实是该死!”
从这些太监们的做事方式上, 就看得出,弘历对身边的人的掌控,不如自己那时,肯定也不如他亲爹了。
玄烨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道:“你回去反省着,让陈进忠来伺候!”
李玉此时哪里还有其他心思,满心只有暂时捡回一条命的庆幸,磕着头送皇帝进了殿内后,才敢爬起来。
旁的小太监忙过来扶他:“李总管,咱们不会有事吧?”
李玉盯着殿门口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也有些摸不准了,皇帝今天的心思,难琢磨啊!你们也把嘴巴闭紧一点!否则,大祸临头时,别牵连了我!”
“是!”
玄烨进了殿内没一会儿,陈进忠就过来伺候了。
他一直在宫内,也看到了天幕,如今看到皇帝有些失神的样子,就知道天幕所说之事,对皇帝的打击不小。
皇帝下过几次江南,一直觉得大清是物阜民丰,天下已经没有了饥馑,大家都在皇帝的仁政之下,过的很不错。今日天幕所言,算是完全颠覆了皇帝的内心的印象吧?
陈进忠正琢磨着,要说些好话来安抚皇帝,却见皇帝突然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于是陈进忠治好将话咽了回去。
“今日,宫中是谁当值?”玄烨问。
陈进忠忙躬身回到:“回万岁爷,是福康安大人。”
玄烨略点了点头,将一个小字条卷起,封好,递给陈进忠道:“找个小太监,给福康安送去,不要引人注意。”
“是,万岁爷。”
陈进忠安排好后,回来发现玄烨依旧在奋笔疾书,似乎时间很紧急似的。
没多久,就有小太监来报:“启禀万岁,和珅和大人求见!”
陈进忠吃了一惊,忙看向皇帝,却见皇帝一脸镇定与淡漠:“让他进来吧。”
和珅被宣了进来,玄烨一看,倒是个模样生得挺好的人,而且年纪还挺轻。
如今看他一脸忠诚正直的样子,谁能想到,十多年后竟然会成为历史上第一贪官?
和珅一看就是有话要说,但玄烨并不想听,他能感受到弘历那对和珅无法抑制的好感,也对和珅的巧言令色,有着极深的印象。
“你先站一会儿吧。”玄烨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道。
和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拱手领命。
和珅眼睛看向了陈进忠,平时他没少讨好皇帝身边这些太监。
李玉已经给他递过消息了,让他有了点不妙的感觉,此时只有陈进忠在,他想从陈进忠那里得到点消息。
只是陈进忠在微微摇了摇头后,便不再理会他了。
两个人的眉眼官司,可是容易被皇帝发现的。
和珅无奈,只好老实站在原地,皇帝对他的态度,确实是肉眼可见的冷淡,可是他相信,自己摸准了皇帝的心思,就算是皇帝对自己有了什么疑心和不满,自己也能圆回来。
就在和珅一肚子筹划时,小太监又通报:“禀万岁,福康安大人到!”
那个“到”的音,有点沉重地撞击在和珅的胸口上,让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前。小太监说的不是求见,而是到,说明福康安是皇帝召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玄烨点头:“来的正好,让他进来吧!”
待福康安行过礼后,玄烨将刚刚奋笔疾书的东西递给陈进忠:“宣读圣旨吧!”
陈进忠愣了一下,没想到皇帝刚刚写那么快的,竟然是圣旨。
待他一看清那字迹,更是吃惊了一下:这并不像皇帝的字迹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皇帝一眼,明明还是那个眉眼,还是一身贵气逼人,这字迹怎么有些变了呢?
可是他没时间多想了,直接拿着圣旨,宣读了起来。
待念完抬头的几个字,后面便紧跟着和珅的十几天罪状,陈进忠都忍不住愣了愣,皇帝这是怎么了?要向和大人开刀了?
可惜他没时间深想这个事,只能硬着头皮,照着圣旨上的话读下去。
和珅和福康安本都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圣旨的,听到圣旨内容时,都不约而同地惊讶得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向陈进忠,都要怀疑他造假圣旨的内容了,可是皇帝就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想必陈进忠想要假传圣旨,也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假传吧?所以,圣旨的内容应该是真的,就是皇帝的意思。
福康安震惊过后,慢慢地回过神来了,而他也慢慢地明白,皇帝为何会将他这个曾经的侍卫首领叫过来。
和珅则是脸色逐渐发白,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来。
小太监给他传的消息,也并不详细,只说宫中出现了天幕奇景,有个女的在天上讲了清朝的三个皇帝,说如今的万岁是大清的败家子,而他是万岁爷亲手养出来的大奸臣和大贪官。
和珅本不信这种异象、示警之类的,也不觉得,以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和喜爱,会因为一些玄而又玄的异象,来对自己下手。
可是现在,听到圣旨里的内容,他整个人都有些惶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旨的最后,让福康安将和珅拿下,并且带下去,而且即刻带人抄家。
和珅大喊道:“万岁爷!陛下!臣有话要说!”
福康安停下了动作,看向皇帝。
玄烨轻轻挥了挥手:“带下去吧!朕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中听的不中听的,都不想听!”
福康安有了皇帝这话,便毫无顾忌地再次下手,还直接把和珅的嘴堵了起来。
福康安拉着和珅下去了,陈进忠追上去递圣旨。
才处理完这一件事,玄烨就感觉有些精力不济了。
这老天也真是的,为什么不让他的时间提早一些,哪怕是在弘历五十岁的时候呢?现在都七十了,和自己来时的年纪差不多大,这老朽的身躯,还能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陈进忠回来报:“万岁爷,福康安大人,已经带了二十多个侍卫,前去和府了。”
玄烨点了点头。
“万岁爷……这十公主……”
陈进忠想提醒一下皇帝,他和和珅还是亲家呢,这么一来,十公主的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这么一说,玄烨更烦了,因为弘历给丰绅殷德赐名,和给他和十公主指婚,都是今年四月的事,才过去没多久。这件事也是天幕所说的,让和珅在权势上更上一层楼的关键节点。
“十公主还年幼,什么事都不懂,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再说了,难道一个公主的面子,比国事还重要?”
陈进忠忙道:“是,万岁爷教训的是。”
如今对和珅下手,确实是有些事发突然,但趁着他还未做好准备,也趁着他还未权势更胜的时候,直接下手,还能免除不小的麻烦。
只是,和珅在朝廷内担任的职务不少,而且其中好些是要职,一举将他拿下,必然要引起动荡的。
可玄烨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已经因为晚年怠政,被天幕骂的不行,如今弘历的身体也老朽,他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想到这些,玄烨又有些想骂弘历了,干什么都把信任与重担,都交到一个人身上?!帝王就是要玩平衡,就是要广施恩德,他不知道吗?!
玄烨的速度过于快,福康安也没让他失望,以雷厉风行的速度,一下子就拿下了和府,并且抄家什么的都安排上了。
快得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直到晚间时,才有许多人想来求情。
玄烨干脆先装了个身体不行,除了陈进忠这个太监,和福康安这个办事的,其他人都不见。
众人一看皇帝这态度,就知道求情也是没什么用了。
第二天,玄烨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下令暂停修《四库全书》一事。
此时修书已经进行了三年,也毁掉了一些书,但幸好还未造成大规模的毁书和坏书。
纪晓岚等负责此事的大臣,有些不明所以,忙跑来问皇帝,为何要暂停。
玄烨揉着额头道:“和珅参与修书,借此大肆攻击反对他的文人,以及朝中对立文官的事,需要时间彻查,所以修书一事只能先暂停,免得和珅所铸就的冤案错案,被人借机掩盖销毁证据。”
纪晓岚等人一时语塞。
和珅做的一些事,他们也看在眼里,只是和珅毕竟是总裁,话语权极大,他们即便是反对,也没有那么强的能量与能力。
纪晓岚等人还在戚戚,玄烨话锋一转:“和珅下狱,一些事还要查,但他的活儿不能没人干,你们来的正好,先把修书此等不急的事放一放,先忙眼前要紧的国事和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