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舟,给你。”谢序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就要转身回去找师尊。

  怜舟看着那封无名信脸色发白,他颤抖着双手,内心的惶恐如狂风骤雨,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些,于是开口叫住谢序,“阿序,陪我一会儿好吗?”

  谢序怔了怔,转头看了看远处宫殿里的白色,即便离师尊很远很黑,但他的视线依然清晰。

  又迟疑着什么,瞧了瞧怜舟希冀的眼神,一些完全没有逻辑的记忆片段莫名闪烁在脑海。

  “序儿别怕,为师替你扛,序儿没有退路,为师给你退路。”

  “序儿,疼不疼,你疼不疼啊,我,别死,你别死……”

  “序儿,我想见你……”

  “谢序,誓言作废,我放你走。”

  那些声音悲怆环绕在谢序耳畔,似是害怕给他造成困扰,慢慢模糊。

  谢序蹙眉,再用力甩了甩脑袋,思绪醒目后对怜舟道了句,“好。”

  但心里已经默默记挂上了,莫名其妙的片段,莫名其妙的不安。

  谢序学师尊一样板着脸,怜舟得了他的话,心下一松差点摔坐在地上。

  谢序看了看他,直接不顾形象地盘坐在地上,拍拍地面,抬头望着怜舟,“累,想坐着。”

  怜舟愣住,谢序以为他是嫌地面太脏,伸手抚了抚地上的灰尘,“不脏。”

  怜舟坐下来,有些紧张,“不是嫌脏,是阿序你多久没这么跟我坐在地上聊天,我霎时没反应过来而已。”

  “……”谢序不想说话,他提“谢序”了,自己讨厌这个。

  怜舟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谢序微微蜷缩,手放在膝盖处,小脑袋软软趴在自己的手上,侧目盯着殿里面的洛尘悄。

  他对沈下贤写给怜舟的信没什么兴趣,宫殿里好像被下了禁制,外面的人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他只能单纯看着。

  怜舟被信封开头两字激得苦笑,情绪萦绕心间,难以放下,醒时醉时都一样难过无比。

  贤弟,思念别后几年余,殊深驰系。

  贤弟安否?

  奉读少时与贤弟登高望远,宛如奇境,回首往事,不啻依稀如昨。

  与贤弟握别以来,肃声不满,为兄拟安于此生,玉山纡余,战事今古,为兄起伏千万途。

  但帝位以之而危矣,为兄缓不可归,幸得贤弟似吾心所想。

  琈白玉之事,望贤弟勿怪,国事熏陶,小友谢序闻言总有不定之事,才言将殿匙琈送至你手才得两全。

  为兄无意其中利弊,若是贤弟未曾前来,为兄待国事安定之后,定至袭州与之同游,倘若贤弟至白玉而不见我……

  趣途远有期,念离情无歇。

  为兄感仳别,予相送子言无一程山路渴求。

  怜舟,戒酒不从花底醉,禁林风雪怀人夜,已觉轻寒薄绮疏。

  为兄作别甚久,恐再无来日之事,执笔写于妄求贤弟此生无恙。

  -

  怜舟低着头轻轻颤抖,泪水静静跌落在黄纸上,无声凝噎。

  谢序在一旁陪着,从身上摸索出一块锦帕给他。

  但怜舟浑身无力,仿佛此刻深渊无尽吞噬着他的意志。

  谢序的手就这么举着,片刻怜舟接过去,锦帕在他手里被揉了又揉。

  “怜舟……”谢序低低唤了声。

  【宿主呜呜呜呜,我害怕哇呜呜呜呜呜呜!】

  系统不知道怎么了,旁观着他们的生离死别,没有一点主系统消息的它,内心越来越惶恐。

  忍了这么些天居然在这里功亏一篑,不禁朝谢序大哭起来。

  “……”

  系统,别哭,我跟你保证,你的主系统不会有事。

  【宿,宿主……】

  谢序知道主系统若是真的出事了,那小傻子系统早没了,他应该只是被困住暂时不能跟他们联系而已。

  而且今日小魔尊在谢序身边待了好久都没有任务提醒,说不定主系统已经在修复芥子空间的通道了。

  谢序先安慰了系统,再呆呆傻傻地看着怜舟。

  怜舟的眼眸丧失了往日的溢彩,就像被人瞬间抽空了所有的欢愉,内心的痛苦如浓墨一般无法晕开。

  他抬眸失笑,“我没事,阿序啊,你说世人为何如此之苦呢,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就真的这么难吗?”

  “……”

  谢序转眼察觉到宫殿里的众人快要出来,紧张道,“怜舟,他们,要出来了,你不进去——”

  看看吗……

  怜舟站起来,收起信封,“不去了,索性都是死了的人,贤弟,为兄,这些都算了,还莫名其妙要我去戒酒?写这些无非就是想撇清关系,我又何必去看,再说温老先生也不会让我去看……”

  就连将琈送来也是阿序的主意,他心中真的半点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转瞬之间,众人全部出来之后。

  温述也跟着出来,他往怜舟那边看了眼,老态的眼眶发红,抿了抿嘴选择闭口不言。

  直到,那块放在门上卡槽里的琈赫然幻化成烟,宫殿大门缓缓关上之际。

  谢序感觉身侧有一阵风呼啸而过,洛尘悄拉住他遮住眼眸。

  “谢序,我们好像没有退路了……”

  谢序猛地想到刚才的那些零散的记忆,握住师尊的手轻轻拿开,转头,“有,师尊,你的退路是我。”

  未论岐路三春苦,且喜陈情一笑同。

  怜舟差一点点就可以进去陪着沈下贤了,但大门好像知晓他的意图,放出一股灵影将人逼退失力跪在地上。

  “沈下贤!你混蛋!谁想进去看你,谁要看你这封啰哩吧嗦的信!谁又想要跟你称兄道弟啊——!!”

  “……”

  原来思绪被难过覆灭,并不都是瞬时的。

  怜舟吼完眼睁睁看着门缝吸合,一层薄红枷锁如河水般上涨,缓缓蔓延到眼眶,泯灭了眸光。

  他低垂着眼眸,怔了片刻,突然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眼泪,捂着脸躬身在地上开始不断啜泣。

  众人看懂情谊,但其中情缘深浅定然无法与之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皇城之上少年手上长剑不留情,擦去脸上血污。

  眼波一转,温柔如丝的眼望向秘境之处,一身出尘的玄色衣装为之行尽千山絮雪。

  红雪溅染眉睫,当他瞥见纷沓而至城墙下的众人其一时,满眼都是摇曳的春花。

  “余而已?”怜舟抬眼一看那张被血液覆盖的面容心上狠狠一跳。

  转眼飞身高墙之上,满地都是是尸体残骸。

  怜舟慌忙上前扶住他,浑身冰冷,“你这怎么搞——”

  怜舟话语戛然而止,呼吸一滞,他看见余而已身后被插了几柄剑。

  下意识去摸他胸前的胸口。

  “哎哎哎,干什么呢,我没——”

  “你别动——!!!!”怜舟低吼,几乎声嘶力竭。

  怪不得他们在秘境无人打扰,原来是这个傻子一声不吭地挡住了前来无尽索取的恶徒。

  也不知道究竟挡了几波。

  余而已撇撇嘴,“不动就不动,你吼什么嘛……咳……”

  说着抑制不住声音重重咳出几口鲜血,再次抬眼,众人已然全部来至跟前。

  “这……”千百度几人下意识走上前去为其疗伤。

  余而已抬眼,模糊之中还能看清自己要找的人。

  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

  他在血肉模糊中笑着,“阿序,这高城满夕阳,何事欲沾裳啊~?”

  谢序愣了愣,洛尘悄很快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谢序抬眸,再一次指了指心口,轻啊两声,喊疼。

  世事尽抛棋局外,旅怀兼付酒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