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不像冬风凛冽,但一向也不温柔,在撞见丞相阿爹的那一刻,宴安学着原身低头问候了一句阿爹好。在原身十二年的记忆里,他同丞相阿爹见面的次数虽然少得可怜,但他通过几次寥寥会面的情形,心里大概也知道丞相阿爹很不喜欢他。但天下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对自己的父母敬仰亲近的,原身也是这样,但又清楚的知道着自己的不讨喜,所以想要亲近却又总是胆怯,每次撞见丞相阿爹,便都低着头打招呼,装作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

  而丞相阿爹,每次都是一个冷淡的嗯,便从原身身旁路过,但是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宴安低着头,十二岁削瘦的少年,离着丞相大人尚有数十步的距离,却分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丞相大人将目光静静的落在了少年身上,身旁的夫人不知道何时也没了笑意。等候半天,没等到回应,宴安不知道该不该走,偏偏418此时也没有任何提醒。不知道为什么,宴安突然感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浸染他,心里像栓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悄悄抬头,恰好对上丞相大人好看的眉眼,在他抬头的瞬间,他看见眼前面无表情的丞相大人似乎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随着这个皱眉,丞相大人的面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松开握着夫人的手,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带着夫人离开了花园,随着夫人的离开,丞相大人终于是开了口:“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指责的话语,冷淡的语气。

  宴安一脸懵逼,他穿越过来其实只知道原身的大概,并不是直接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自然不知道丞相大人这个所说的话是什么话。一时之间,他拿捏不好怎么回答。

  丞相大人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

  只见丞相大人依旧站在原地,神色不喜于色,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明明还未入冬,这风却已经有了像要把你骨头刮碎的即视感,此时花园里除了他俩没有别的人,一时之间,便只能听见这风声。

  丞相大人眼如点漆,眸子像两块上好的黑玉石,他盯着宴安,宴安的心猛地一跳,又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后颈泛起一阵阵凉意。

  丞相大人说:“你就跪在这好好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宴安跪下了。石板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送到他的肌肤上,连带着他的这整个身体也慢慢的凉了下来。

  他回忆起了前世。

  那是他又一次记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进了医院,他进的医院是自家的私立医院,他记得那是夏天。阳光应当是十分灼热的,但病房里开着空调,始终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

  平日里只要他住院,不管多忙,大哥二哥总是会轮流抽出时间来陪他,那天陪他的是大哥。大哥捧着一束白色的水仙花,一枝枝的插在病床旁边的花瓶里。

  因为是自己家的医院,所以他的病房装修很不一样,墙面是他喜欢的天蓝色,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窗帘是奶白的半透明纱加上一层深绿色的遮光帘,蓝色的床单,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就像躺在蓝天上的白云,舒适,自由。

  他静静的看着大哥插花,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明亮却不灼热,映在男人深邃沉静的眉眼上。

  然后插完花的男人俯身,替他把被子向上提了提。

  宴安闭了闭眼,舒出一口气。他会回去的。

  天气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清澈如底的天空被灰色一层层的扑染开来,他额头感受到一滴清凉——下雨了。

  004 宴公子他貌美如花

  宴安生病了。

  那日被丞相阿爹罚跪在花园,淋了好一会的雨,才有人过来让他回去休息,阿竹第一时间就给他灌了姜汤,让他泡了热水澡,但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开始昏昏沉沉。

  这场雨下到了入夜,阿竹叫他起来吃饭的时候便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头冒冷汗,双颊通红,她暗道不好,伸手一摸,果然触感滚烫。

  她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去请了大夫。

  宴安只觉得恍惚间,这半边身子在火上烤,另外半边身子又浸在冰水里,忽冷忽热,十分难受。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418向他保证过,完成任务的期间,它会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

  在一片昏沉里,他看见了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这些碎片里,宴安找到了答案——今天被罚跪的答案。

  原来在这个丞相府里,有一个针对原身的规矩——那就是他不能出现在夫人的面前。

  原身没有问为什么,原身也不敢问为什么。

  他只是有时候会想,难道他不是丞相的儿子,还是正是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

  随着原身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一幅一副的默默展开,原身沉甸甸的情绪就像盐一样融化进了宴安的身体里,他感受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苦涩,是属于原身的眼泪。

  第二日的时候他就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是有些咳嗽。大夫说短短时日就病了两场,得再修养几日,这场病来势汹汹,现在表面上看好像好的快全乎了,但是底子到底亏损了一些,又嘱咐说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事情看不开,不至于如此的郁结于心。

  宴安只是笑笑。

  下午的时候,出乎宴安意料的是,二哥过来看望了他,可能是教他射箭教出的情谊。

  他正半躺在床上看话本。话本故事正写到天才少年突遭横祸,家族一朝破败,狗眼看人低的未婚妻踩点来退婚,被少年怒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宴留青进来时便看见正聚精会神看书的少年。病还未好全,面上仍是苍白之色,虽然还是之前那个人,偏偏就像哪里发生了变化,他迟疑的唤了一声:“三弟?”

  被唤的人抬头看向他,他看见面前人好看的眼里,净是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