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万欣荣搜集有关天晓菩提佛像图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如今钱不是最重要的,他总能想方设法找到。既然自己已经提出要送太后那幅画, 找到真迹换取自己的首辅之位,让太傅诡计多端的人下台才是真格的。

  省的太傅在一日,万欣荣就要忌惮一日有没有人要杀他, 睡不了一次安稳觉。

  几日搜寻无果带来的疲劳, 让万欣荣有些无奈,他看向身旁研磨的庶子,袖袍一挥,说道:“算了,启蓁。你陪爹爹走走吧。”

  万启蓁点点头:“好。”

  京畿集市上喧哗声渐起,万欣荣和万启蓁刚到茶馆,旁边几个大汉围在一起, 低声讨论起来:

  “听闻今天晚上在天香楼有易宝。还有玛瑙手串、还有西洋那稀奇玩意儿。全都价值不菲。”

  “那出售宝贝的, 可都是一等一的商贾,其中有个人叫什么来着。梅清雪,他就是那个出画的人。”

  万启蓁听到这句话时,耳廓微微一动,他低下声音, 道:“父亲, 你听那边。”

  便听那几位壮汉继续谈论起来:“那都是次要的,里面有那个……叫什么来着, 哦,戚若大师的真迹——天晓菩提佛像图。”

  万欣荣眼眸猝然睁大。

  天晓菩提佛像图?!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万欣荣激动不已,他赶忙在桌子上放下一点碎银, 顿时眉开眼笑,说道:

  “今天晚上就去那什么的天香楼,带上咱家镜子后面那个银票,等买画咱就去银庄兑换。”

  万启蓁还不知道父亲怎么突然多了个买佛画收藏的习惯,但介于是父亲几日为此事发愁,也应了下来:

  “孩儿这就去。”

  而躲在墙角看着这一幕的容陵,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真好,鱼儿终于上钩了。

  ……

  是夜,京畿入冬就更冷了几分,人们在天香楼里不断进出,卿玉案对着铜镜,将自己新的假面戴好。

  一个超凡脱尘、浪.荡洒脱的侠客的面容映在铜镜之中,惟妙惟肖,根本无法窥见端倪。

  阿努娇娇叹息一声,说道:“不过那个次辅要是不出四十万怎么办?”

  毕竟四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除了卿玉案以外,应当很难有人会认为一个朝官会藏有四十万两的银两。

  “他会出的。”卿玉案淡道。

  他很是满意地摇起折扇,看向一旁的阿努娇娇:

  “多谢你了。”

  阿努娇娇点点头,露出小虎牙来:“太傅不必言谢。这酒楼是容陵也一直照顾,听他说太傅急用,便急忙告诉太傅了。”

  卿玉案将旧的假面放入抽屉,半晌才说道:

  “我给你们二人备好了彩礼与嫁妆,等事情一切办妥,你们挑一个吉日成亲吧。这样作为你的谢礼,怎么样?”

  “啊?”阿努娇娇还没反应过来。

  她跟着容陵走过如今四载春秋,共同历经生死,倒也没有顾及成家立业的事情,被卿玉案这么一提,方才想起。

  卿玉案对她的反应逗笑,他又问道:“还没想好么?”

  阿努娇娇感激地点点头:“想好了,只是有些大喜过望,那就。感谢太傅啦。”

  卿玉案颔首,听得楼下又打过一次更,他方才欠起身:“走吧。时候到了。”

  “好。”阿努娇娇跟上。

  天香楼中笙歌曼舞,琵琶曲调悠扬悦耳,前来寻宝者络绎不绝。

  阿努娇娇在台上拍卖着各式宝物,卿玉案则坐在二楼雅座品茗,时刻关注着场上的动向。

  忽地,天香楼走入两个头戴帷帽的人,看起来行色匆匆。

  万欣荣挤入人群最中,他火急火燎地问起旁边的人:“那个佛像画出没出?我问你话呢,出没出啊?”

  旁边的人顿觉莫名其妙:“怎么还插队啊,后来的人站后面去。”

  万欣荣这才想起自己是隐瞒着身份,于是不得不卑躬屈膝了些,只得赔笑地说道:

  “方才台上那个姑娘把佛像画卖出去了吗?”

  那个人没好气地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没卖没卖。”

  万欣荣这才把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他连忙道谢。

  而道谢的声音刚落,便听台上阿努娇娇扬了几个声调,说道:哦

  “接下来是来自梅清雪的天晓菩提佛像图,定价十万两。”

  “十万两?!!疯了吧。”

  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众人纷纷议论,不敢置信。

  “我出十五万两。”

  一个男声从人群中喊出,众人循声望去,容陵站在人群后方,淡定且从容地说出这个惊人的数字。

  万欣荣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赶紧加价:“我二十万两!”

  容陵依旧从容不迫:“二十六万两。”

  场中瞬间沸腾起来,许多人又开始议论起来:“我的天啊,这半天就加了十六万了!这宝物多半非他莫属了。”

  阿努娇娇也追赶着说道:“五个数之内,若是没有人继续追价,这个佛像图就归这位公子了。”

  “五、四、三、二——”

  一字还没说完,便听得万欣荣高高挥起手臂,继续说道:

  “四十万两!我出四十万两。”

  罢了,四十万能换得一个首辅的位置,也算是值得了。

  容陵双手抱臂,佯装苦恼地站在旁边,自顾自地哀伤叹息。

  阿努娇娇笑意更深,她说道:“那便上去和这位梅公子交易吧。”

  万欣荣又火急火燎地拽着万启蓁来到二层,附和着笑容,将十几张银票呈现给卿玉案。

  当万欣荣想拿走画卷时,卿玉案却将画卷合拢,反而推给他一杯热茶,

  “光给出银两还不能拿走。”

  万欣荣焦急地站起身:“怎么又不给了,四十万足够了啊?”

  卿玉案轻抿一口香茗,说道:“接下来你还需要回答几个问题,判断你到底是不是此画的有缘之人,答对了就能带走了。”

  万欣荣脸上的表情一僵。

  他本不想和他周旋,但奈何画在对方手上,只得照做。

  卿玉案的目光暗藏捉摸不透的意味,他说道:“佛家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你见我会觉得是什么人?”

  “公子仙风道骨,定然是得道之人。这东西本就是给一位颇有佛缘的人带的。故此,公子将他赠与我,也是善事一件。”

  万欣荣一边和颜悦色说着,一边急不可耐地将画卷抽走。

  “你说的很对。拿去吧。”

  卿玉案轻抚茶盏,神态悠闲。

  万欣荣见到对方终于松口,赶忙展开卷轴,画卷上面的佛像庄重威严,身着一袭青衣,正端坐莲花池中,正俯视着众生。

  他心中狂喜:果然就是这副。

  万欣荣完全不顾形象地急匆匆跑下一楼,激动地差点摔下台阶,长髯也凌乱也不堪,但依旧死死护住画像,他还是万启蓁搀扶才堪堪走稳。

  他急忙说道:“万启蓁,我们回去,跟着为父到宫里面去!事不宜迟,现在就启程。”

  万启蓁有些奇怪:“父亲,现在就送么?可是现在不是才丑时了。”

  发觉万启蓁没听懂自己弦外之音,万欣荣气得直跺脚:

  “我的意思是明个清早就送咱太后!免得那个姓贺的贱人又来拆台!谁知道贺迦楼和萧霁月还能想出什么歪主意来。而且明天就是太后诞辰。早一点去,我也好在太后面前提携你,你听懂没有?!!”

  他相信,那个贺太傅既然有能力让他轻而易举就升次辅的位置,那也肯定有手段把他拉下去。

  “父亲,那现在就走吧。”万启蓁也才明白,懂事地点点头。

  而坐在二楼雅间的卿玉案听完两人的谈话,唇角微微勾起。

  容陵还是不懂卿玉案这么做的意思,他问道:“公子,那四十万该怎么处理啊?”

  卿玉案将自己的假面摘下,他思忖片刻,平静地说道:

  “其中二十万给工部尚书,完成修筑河坝的工程,赶在明日万欣荣到慈宁宫之前送到尚书手上。剩下二十万先不要动。等我发落。”

  容陵福至心灵,像是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没问题!全听公子的。”

  这一次,万欣荣必定没有善终,他自己酿造的恶果,必定自己亲自尝下。

  明日就会有一场精彩好戏了。

  翌日,辰时。

  天才蒙蒙亮时,万欣荣和其子万启蓁便高举着卷轴跪在慈宁宫外。

  彼时丹墀冰雪尚未消融,冬风冰凉刺骨,让人不愿就留。

  果然不出万欣荣所料,卿玉案一直都没因为各类事由召进慈宁宫。

  来到慈宁宫请安的谢朱颜发现了两个人的身影,连忙走了过去:

  “万次辅何故在此。”

  万欣荣带着万启蓁叩首,万分恭敬地说道:

  “臣参见皇上。臣此次前来是为了向太后献一样大礼。”

  “那就直接进慈宁宫就好了,母后方才醒来。”

  谢朱颜天真地笑了一声,示意他起来:“万大人,跟着朕走吧?”

  万欣荣和万启蓁缓缓起身:“谢皇上。”

  刚进慈宁宫,太后的目光便落在了万欣荣的身上,但=语气依旧和蔼而温和:

  “万辅今日怎么得闲来这里了?”

  万欣荣让万启蓁将佛像画呈上去,自顾自地说道:

  “适逢太后圣寿金诞,万某上些日子方才从大师那里求来,沐浴禅语,感受颇丰。今日特来太后,以示感恩。”

  孙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万大人有心了,拿过来吧。”

  万欣荣本以为这次自己胜券在握,但太后接过画像,展开画像抚上画像中莲花台的纹路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殷雪走上前去。

  传闻中这幅画像,在潜心信佛之人触及莲花台时,纹路会绽出金光,但这幅画却毫无反应。

  殷雪分析道:“这图是赝品。”

  万欣荣的话语中满是不可思议,他指着殷雪怒斥道:

  “你说什么?你个阉人胡说八道!明明就是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