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习惯身边有人, 温宥安昨晚睡得不是很好，翌日起床后发了好一阵脾气，不仅踹了裴寂一脚, 还把他手机给扔了。
裴寂没说什么, 也没露出任何不悦, 弯腰捡起来去了阳台。
电话接通的瞬间, 祁昀不满的声音就从那端传了过来, “裴律还知道今天周几吗？”
裴寂看了眼窗外，天边雾蒙蒙一片，不知从哪儿起了阵风, 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还有几片飞到了玻璃上, 发出沉闷的拍打声。
将窗户关严, 确定床上的人没被吵醒，才压低声音往外走，“有事儿说事儿。”
祁昀收了戏谑, 语气沉重：“荣盛出问题了。”
“怎么说？”
“有人实名举报荣正松挪用公款，向机关单位人员行贿, 现在人已经被带走调查了。”
“消息可靠吗？”
荣盛即将上市, 正处于紧要的关头，不排除有竞争对手在背后搞鬼。
祁昀明白他的意思，叹口气：“我打电话问过了，确实有这么件事，而且……荣正松已经进去两天了。”
裴寂怔愣, “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祁昀也纳了闷了, “据说是荣正松吩咐的，不让人走漏风声,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想着找律师，反而想着如何封锁消息？”
说到这儿，祁昀忽然意识到什么，犹豫着问他：“你说这事儿……该不会是真的吧？”
“别乱猜。”裴寂打断他，抬腿朝卧室走，边走边吩咐道，“通知律所其他人，三十分钟后开会。”
祁昀瞥了眼狂风大作的窗外，“三十分钟？你能赶过来吗？”
“我尽量。”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进衣帽间换衣服，换好出来，床上的人刚好醒了，瞳孔涣散没有焦距，正盯着不远处的墙壁发呆。
裴寂系袖扣的动作停顿一秒，“吵到你了？抱歉。”
温宥安这才回神，冲他摇摇头，“窗外的雨声太大了，吵得睡不着。”
“以后搬西江那边吧，隔音好，距离你学校也近。”
温宥安只当他随口一说，点点头没放心上，看他又换上了西装，眉心轻轻蹙了下，“去上班？”
裴寂没立马应声，而是走到床边，稍稍弯腰，对她道：“帮我整一下领子。”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隔着一拳的距离，温宥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不浓，清冽得仿佛高山上雪松的气息。
她没由来红了耳根，稍稍错开视线，抬起手小心帮他把领子弄好，未了又问：“今天不打领带吗？”
“懒得弄了。”
“哦。”
温宥安轻应了声，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问，更搞不明白心底那股失落从何而来。
不过这种情绪没持续多久，裴寂已经站起身，神色抱歉地对她道：“今天没办法送你了，律所有事儿，我让容奕过来送你。”
“不用。”她不想麻烦别人。
“外面下雨了，台风入境，不好开车。”
考虑到自己的车技，温宥安就没再坚持。
“早餐我让他给你带，你记得吃。”
温宥安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你快走吧。”
说完，她又喊住他。
“裴寂。”
“嗯？”
“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太快，迟到一会儿也没什么的。”向来把准时看做人生守则的温宥安如是说。
裴寂错愕一秒，笑着应下：“好。”
＊
到律所是四十分钟后，裴寂没时间换衣服，把湿掉的外套随手一脱搭在椅背上，便开始询问情况。
祁昀也不含糊，直接把自己刚得到的消息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据荣欣怡所说，荣正松是在家里被带走的，时间为周日晚上七点左右。”
刑辩部的张律闻言皱眉，“今天周二，怎么今天才说？”
“估计是怕影响公司上市吧。”
“也是，法人代表被人实名举报，无论举报内容是否属实，对公司声誉多少都会有些影响。”
“举报人呢，什么身份？”裴寂又问。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让人去查了，由于时间关系，只有一些比较基本的信息。”
说着，他按动手中的遥控笔，投影仪上立马出现几张照片，里面的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举报人叫方情，今年28岁，现在在商场上班，南城人，具体哪儿的还不清楚。”
“动机呢？光看这个看不出什么。”张律对他补充的资料十分不满。
“看这个是看不出什么，但我听荣盛的人说，方情她……”
“她什么？”
“她是荣正松的情人。”
‘情人’二字一出，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裴寂眸光暗了下来，屈指敲了敲桌子，示意祁昀，“还知道些什么，继续说。”
“荣正松和方情是在一个会所认识的，那个时候方情还只是会所的服务员，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就看对眼了，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自从他老婆离世后，荣正松找过不少情人，虽然出手阔绰，从不吝啬，但从没带任何人回家过。”
“唯独这个方情，不仅把人带回了家，甚至还在荣盛给她安排了职位，要不是荣欣怡哭着闹着以孩子胁迫，方情估计还在荣盛工作呢。”
“后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荣正松就在商场给她找了个柜姐的活，每天过去走个过场就有双倍工资拿，还挺轻松的。”祁昀尽量说得客观，但话里话外还是不免带了些个人情绪。
他就是看不惯这种在外面玩的。
张律听完，面露不，“按你这么说，荣正松对她也不薄，房子，车，钱，要什么给什么，她怎么还反手把人家给举报了呢？”
祁昀嗤笑出声：“这是重点吗？”
“这怎么就不是重点了？”
不理会两人的斗嘴，裴寂站起身，开始分配工作。
“于和和洛宁，你们俩带着新来的几位实习生把荣盛最近几年的财务状况整理一下发给我。”
“行。”两人一同应道。
“张律，麻烦你去荣家一趟，再向荣欣怡了解一下情况。”
张书嗯了声，“我这就去。”
每个人领到工作就立马去办了，唯独祁昀留下和裴寂大眼瞪小眼。
“我呢？我做什么？”
裴寂皱眉思索片刻，头也不抬地对他道：“你去准备一下相关文件，我们去会见当事人。”
“……你助理呢？”
“他要送温宥安上班。”
“不是，你助理被你派去送你老婆上班，你就让我做他的活？”祁昀被他气笑了，“裴律，律师助理不是这么用的吧？”
闻言，裴寂终于从文件上抬头，神色自始至终没变一下。
“如果没记错的话，容奕的工资是我自己支付的，没走公司的账。”
“……行。”
有钱任性，终究是他不配了。
＊
会见审批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不过是一个周没见，男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一身囚服穿在身上，掩不住的狼狈。
祁昀对荣正松没什么好的印象，但工作需要，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向他说明了二人的来由，说完，推给他一份文件和一支笔。
“这是委托书，麻烦荣总您签一下。”
荣正松却坐着没动，声音浑厚，“我好像没请律师。”
祁昀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耐心为他解释：“是您的女儿托我们过来的。”
听他这么说，荣正松的态度并没好多少，依旧是一副不肯配合的样子，“你们回去吧。”
“你知道我们现在回去对你来说……”
祁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男人打断了。从进来起，裴寂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如今开口，声音也是寡淡得令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是，您当然可以不签。”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法和和荣盛虽然签了代理合同，但代理的是集团的一切法律事务。”
“如今被举报挪用公款，行贿受贿的人是荣总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归法和负责。”
荣正松诧异看他一眼，浑浊的眸子里尽是不解，裴寂不徐不疾的嗓音继续在会见室里响起。
“荣总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闹大，对荣盛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届时，公司的损失又当向谁索赔？”
“荣总不想为自己的合法权益争一把，我们完全可以理解。”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站起身，声音含着些轻蔑。
“但是，希望荣总搞清楚一件事情。”
“现在有求于人的不是我，也不是法和。”
“您和荣盛怎样，和法和的关系似乎不大。”
“所以，哪怕您不配合，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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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安出来时，容奕的车刚好停在楼下，见人过来，立马小跑着帮她打开车门。
温宥安道完谢，收了伞上车。
两人没见过几次，谈不上熟，所以一路无话可说。
直到过了个路口，车子驶进中心大道，前面的人忽然开口，“太太您赶时间吗？”
容奕不止一次如此称呼她，上次给她送衣服时也是这个称呼，可温宥安还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摇头，“第二节 课十点开始，现在还有一个半小时。”
“刚刚小辞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捎他一段。”说完，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观察她的脸色，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他也是京大的。”
“我知道。”
温宥安还是她班主任，该说不说，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奇妙。
雨越下越大，偶尔还有打雷声自天边传来，温宥安想了会儿，对容奕说：“你给他打个电话吧，下雨天不好打车。”
容奕松口气，“谢谢。”
温宥安笑笑没回。
要说谢也是她道谢才对，裴见辞是裴寂亲弟弟，而她……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温宥安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