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慈善晚宴是个名利场, 也是钱家的名利场,能主办这种规格的慈善晚宴,并且每年一次、一办就是五十年,已足见钱家的底蕴。
既然是名利场, 就一定会分等级——连钱家内部都分了等级。
比如说1/2/3号桌, 最顶级的那几位, 就是钱老爷子亲自陪同, 如果有会员制度,那几个位置就是vic。1号桌甚至是双主位设计, 钱老爷子跟新晋首富坐在最显眼的位置。再比如说大家都知道钱老爷子中意的接班人是七少钱文才,因此2-10号桌的贵客,差不多是vvip。
不过钱文才当纨绔一把好手, 在名利场上拉关系、摆派头在话里话外打机锋, 就……
“……好的、再会。尽兴。”钱文仪略举酒杯, 又送走一个钱氏的重要合作合伙。她脸上笑容不变,回头看了身后一眼, 无奈之意溢于言表。
“呃……这不能怪我!”钱文才满脸尴尬, 本能地想抬手挠头,被一巴掌拍下了手。
多大了!钱文仪瞪他。
把钱文才给瞪得更无奈了。
他就是对商场这些刀光剑影不在行,一点办法都没有。
钱文才十五岁出席钱氏慈善晚宴, 到现在快小二十年了, 要他一句话连消带打地化解矛盾还镇住场子, 他就是学不会。他不是不知道老头对自己寄予厚望, 但是吧,不行就是不行, 鸭子赶上架子那也变不成凤凰啊。
再说了,不行还不算, 他也不喜欢。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钱文才能决定的,老头子有命,他就得听,谁让他没本事,要从老头子手里要钱花呢?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办法,这不,因为搞不定,就把本来负责普通vip的二姐拉来帮他撑场子。
钱文才是越看越觉得,他二姐多游刃有余,就天生该是这行的。
至于他么……
钱文才小声抱怨:“我要是又菜又爱玩,你们才要愁白了头发吧?”
要是他跟许大肚子似的,明明自己没本事,还天天肖想当许董,那还得了?也不想想,进了公司管事,那是要去工作的,是有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面对竞争对手笑的时候嘴角翘多少度都有讲究的!那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吗?那能有每天拿钱享受快乐吗?
他不沾黄赌毒不搞强迫,就是贪吃爱玩,很合格的二世祖,怎么了嘛!
“老头就是……”
“嗯?”钱文仪抬起下巴,打断他的话,正要轻声训斥他,忽然负责会场的主管走过来。
“钱总监。”主管双手握在身前,略微躬身,声音也不轻不重,恰好让附近听见。“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钱董催您尽快到1号桌落座。”
一句话说出来,周围的人惊呆了,钱文仪也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看向钱文才。
所有人中,居然是钱文才最镇定。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脸上带着笑,无奈地问:“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叫你的你,是老头子。二姐,快去吧。”
他说着,走近一步,贴在钱文仪耳边说:“祖宗作证,我等这天可等得太久了,要是成了,我回去就烧香。”
而后,迅速拿过钱文仪手里的高脚杯,放在服务生的托盘上。
钱文仪迟疑也只为这个真心待她的弟弟,怕他不高兴,但从心底说,就是他不高兴,这个机会她也是不会放过的。
当然,听到弟弟这么支持自己,钱文仪心里就再没有犹豫,拍了拍钱文才的肩,就往1号桌走去了。
因为萧明姿在那里坐着,全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1号桌转。有些人希望看看热闹,有些人希望能得到合适的机会,在萧明姿面前露脸。
钱文仪就在这些人的目光里,款款大方地往1号桌走去,站定,叫道:“爸爸,萧董。”
“二小姐来啦?”萧明姿难得带了一抹轻微的笑意,又对钱老爷子说:“真是一转眼的事,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被舅舅带来你家晚宴,当时您忙得很,舅舅一时被人缠住了,我久不出来见人,站在原地差点成了个傻子。当时还是二小姐招呼的我,缓解了我的尴尬。”
钱老爷子登时惊讶:“还有这事?”
钱文仪也惊讶,正要说话,又被萧明姿轻轻揭过:“这么件小事,又过去这么久了,二小姐哪里记得?”
不管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么件事,但现场没人敢说不是——萧明姿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吗?
“萧董过奖了,都是我应该做的。”钱文仪一下子明白老头子为什么叫她过来了,她自然不会辜负这份心意,明白自己在1号桌的角色,把一手长袖善舞的本事拿出来,热络气氛,既不让桌上冷落,又不会抢了钱老爷子和萧明姿的风头。
看着萧明姿被二女儿几句话就说得嘴角微微带笑,钱老爷子心里别提多唏嘘了,就在这时,1号桌的最后一位客人,终于来了。
“钱叔叔。”他先跟主家打招呼,而后目光落到主位的客人身上,语气涩然地叫道:“明姿。”
“石总,好久不见。”萧明姿客气回礼。
钱文仪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登时明白了过来,心里也不免唏嘘。
很明显,他们圈子里这位单身多年的大哥哥,从小到大无数女性心里的男神,栽在了萧明姿身上。在钱文仪看来,这是很自然的事,萧明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手段心智,谁能不喜欢、不欣赏呢?只是回忆起来,石立安在家世上输了一头不说,在时机上也迟了一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果在萧明姿清醒的那一天,在她回到萧家为自己和女儿战斗之时,石立安就站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她,或许还有些许机会。但迟了一刻,一切感情和欣赏都会带上感情的色彩——
你到底是喜和萧明姿这个人呢?还是喜欢萧董这个身份呢?
石立安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就是喜欢萧明姿这个人,但萧明姿看着自己的身份,又怎么会相信?又何必在意他怎么想的?
感情的时机,实在是微妙,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懂的。
钱文仪暗中叹息一声:“立安。”
石立安这才看到她在,眼中不觉闪过一丝惊讶。
1号桌一向只坐钱家掌权人和内定的继承人,往年钱文才坐过一两次,但大多时候,都是钱老爷子和几个顶级豪门的掌权坐的,钱文仪只能在后面几桌,今年她怎么在这里?钱老爷子难道突然转性了?
目光落在萧明姿身上,石立安才突然明白钱老爷子为什么想通了。他一时由衷地为这个命运凄苦的姐姐高兴,一时为自己难过。
石家、钱家作为顶级豪门,是经常来往的,钱文仪从小成熟,很照顾他们这些莽撞的同辈。后来钱文仪的遭遇,他们这些做弟弟的都看在眼里,也想过要帮她,但都是看父母长辈脸色人,能帮多少呢?
没想到,最后迫使钱老头想明白的,居然是萧明姿。
是啊,他们还是“钱总监”、“石总”,她已经是“萧董”了。
他晦涩难明的表情难以掩饰,一下子落在了众人眼中,直看得众人心里直叫好家伙。
没想到石立安也对萧明姿有心思。
没想到的,何止是他们。
石立安坐在钱老爷子身边,虽然一直跟钱老爷子说笑,但目光时不时就看一下萧明姿。萧明姿既不回避,也不回应,只偶尔和他说两句话。
几分钟下来,钱老爷子父女都看明白了。萧明姿今晚来,不是散心的,而是来露手段、谈生意的。她在展示自己的影响力,也在借用自己的影响力向所有人昭示着自己的身份地位。
比如,几句话的功夫,就让迟疑不定长达三十年的钱家继承人,成为定局。选定的,还是钱老头最不想的钱二小姐。
除了露手段和谈生意,其他什么事,都入不了她萧明姿的眼睛。
满场的想跟她献殷勤的人落不了,被整个娱乐圈、豪门圈子羡慕着、捧着的虚荣也入不了。满场除了钱老爷子父女,也就她那个保镖能跟她说两句话。
转眼之间,慈善晚宴开始,台上天王天后、当红小生小花的表演、明争暗斗,她都不在意,能让她正眼看一下舞台的,只有旗下艺人楼倚声的节目而已。
钱氏慈善晚宴的规矩就是如此,你来,要么捐款,要么作为表演嘉宾,让捐款的贵宾们开心,否则你就是工作人员和同伴。
楼倚声本来想捐钱的,还是薛丽敲了一下他的头,提醒说:“你一手功夫,不趁着这个时机露出来,捐什么钱?你钱多咬着自己了?”
因此,楼倚声的节目就是独舞剑。
他换了身古装出来,随着音乐一剑破空而出,落在舞台中央,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最中间的萧明姿身上。
他的目光一投过来,石立安就察觉了,他还看到。
一直对万事都不在意的萧明姿,也微笑着看向了舞台上的年轻男人。
石立安的眼神一下子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