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许南星趴在床上连衣服都没换,难过了许久许久,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 她还没睁眼,就一瞬间想起了昨天的事。
房间空荡荡的,她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在这里住的房间这么大这么空, 空气里似乎都透着空洞和孤独的味道。
许南星坐起来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她知道自己是被昨晚延伸出来的情绪淹没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是她不对劲。
许南星精神了一下, 然后又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明白, 不能放任自己再这样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
现在酒吧那边的兼职没有了,入学考也早就结束了, 她暂时不用补习刷题……冷不丁一想,她还真的想不到什么让自己能动起来的事情。
又坐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到衣柜翻出了一套运动服。
现在外面阳光很好, 她又实在不知道干什么, 那不如去跑跑步吧。
下楼的时候, 冯姨和全叔好像是在后院忙着什么, 许南星也没和他们打招呼,换了鞋就跑出了门。
夏天的清晨也很热, 许南星出去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一股恼人的燥意。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个犹豫,反而更加快步的往之前经常跑步的地方走。
她绕着盛铎带她跑过的那片区域, 一圈一圈地跑。后来具体跑了多少圈她也没查,直到感觉身体真的不能负荷了, 她才掐着腰在原地躬身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再回别墅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冯姨似乎一直不知道她出门了, 见她从外面回来,还一脸的惊讶。
“你这什么时候出去的啊?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去跑步啦?”
许南星这会儿稍微精神了一些,虽然情绪还算不上开心,但至少跑了一圈后,她整个人的状态是轻松多了。
所以听见冯姨的话,她点点头。
“嗯,在房间里太闷了,出去跑了一圈。”
“那快上楼洗个澡吧,然后换套衣服下来吃饭。今天你盛铎哥也还没上班,我可做了不少好吃的呢!”
听见盛铎还没上班这件事,许南星倒有点意外。她下意识往二楼瞧了一眼,她的房间在离楼梯很近的位置,可是盛铎的却是最里面,这个角度看,她连他的房间门都看不见。
许南星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情,忽然又变得乱糟糟了。
她下意识就感觉盛铎应该是因为她才没去上班的,可是他还和她想再说什么呢?继续质问昨晚的事?
许南星越想心情越不好,上楼的时候,脚步还比平时加快了一些,想着先快点回房间再说。
她现在好像有点害怕见到盛铎,甚至潜意识里还想躲着他。
可是后来……到底也是没有躲过去。
她刚上了二楼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就“咔”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许南星脚步就迟疑了一下,盛铎在那边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开了门就看见许南星,眼底神色明显的也滞了一下。
许南星这下真的有些慌神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
是直接进去房间,还是该打声招呼?
可是打招呼该说什么?以往他们之间状态很正常的时候,她肯定会直接问他为什么没去上班……可是现在不一样啊啊啊啊!
难道她要干脆喊他一声“盛铎哥”?
这也好奇怪啊!平时除了有求于他的时候她会这样喊,一般时候她见到他,几乎是什么也不叫……有事说事。
两个人隔了一条走廊碰上面后的这几秒,许南星像是有无数的情绪涌过,她看上去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心里面却是忙碌慌乱的很。
四周有着一种紧绷的安静感,盛铎在那边顿了一会儿,便提步往这边走了过来。
他是径直走到许南星身边的,脚步停下时,他对她开了口:“我们谈谈。”
许南星感觉自己现在是完全被推着走的,她听了盛铎说的,“哦”了一声,接着便低头先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了房门。
许南星真是第一回在和盛铎单独在一块时,有了束手束脚不知所措的感觉。
她虽然没回头,但是也能清楚地听见盛铎跟着自己一起进来房间的脚步声。
许南星非常非常不自在,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都走到床的里侧了,她才稍微转身指了指书桌那边的椅子。
“你坐这吧。”
她说话时没有看盛铎,眼睛一直是垂着的。盛铎把她的状态倒是全收进了眼底,有些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后来,盛铎把书桌那边的两把椅子都抽出来的,又把其中一把往许南星那边挪了挪。
“你也过来坐。”
许南星其实一点也不想,可是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后来迟疑了一会儿,她还是别别扭扭地坐了过去。
坐下之后,她也一直没抬头。
眼神余光里,她瞧见了盛铎今天穿了一条烟灰色的西裤,一边手臂垂落在那,腕间的手表折射着矜贵冰凉的冷光。
片刻,她将视线收了回来,低着头还是没有看他,闷声开口:“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我待会儿还跟别的事情要做呢,时间有点紧。”
……这话是纯纯扯淡的。
她兼职都已经辞了,现在算是屁事都没有,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这会儿和盛铎待在一起太不自在了。
她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和盛铎坐在一起时,自己会是这种状态。
她前阶段有多期待能和他每天多待一会儿,现在就多想逃避。
但盛铎不知道她心里面想的,听完她的话,沉默了片刻,问:“是还要去酒吧那边给那个孩子做辅导吗?”
许南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盛铎好像还不知道她昨天已经辞职的事……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眼皮垂的更低了。
“不是,那边的工作我已经辞掉了。”
她这回答明显让盛铎感觉到了一丝意外,他心底波动了一下,半晌,他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先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许南星有点不太情愿,她知道自己要是这会儿和盛铎对上的话,她肯定心里面更慌了。
但她能感觉到盛铎在说完话之后,视线就一直安静不动地落在她身上。
他没有过多给她压力,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淡淡的压迫感。
后来实在没了办法,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抬头朝他看过去。
“干什么?”
她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这会儿倒是先发制人地问了盛铎一句。
只见盛铎在那边向前倾了倾身,手肘折着分别落在两条腿上,手掌十指交错,做出了一个完全平视对面的放低姿态。
但也是因为他忽然向前,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许南星心脏不受控制的“突”了一下。
盛铎很认真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沉静,“首先,哥哥要先跟你道歉,昨天在不知道全貌的情况下,先入为主的和你发了脾气,又说了一些可能会伤害到你的话……这些都是我的错,哥哥和你说对不起。”
昨晚和酒吧酒保打问了过后,盛铎已经确定了许南星确实在酒吧给一个小学生辅导的事。而后面的,他也叫庞助理找人拜托酒吧这边拷贝了一份监控。
虽然监控里声音嘈杂,听不见许南星和那个男生在说些什么,但是从画面上看,她确实一开始是有些不耐烦的,后面也真的出现了一队保镖过来。
昨晚拿到这段监控视频后,盛铎自责的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觉。
他没有养过小孩,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经验,他不知道在不理智的时候应该怎么和小孩子沟通,所以昨天才会那么生气。
但是说到底,或许就像许南星说的那样,他还是不够相信她。
他觉得她会是普通女孩子那样,在这个年纪会懵懂会好奇感情世界……他从来没想过也没相信过,她会和她们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又沉沉地看向她,说:“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是在帮那个小学生辅导的事情了,可是我没有没想清楚,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个。你能告诉我忽然做这份工作,是为了什么吗?”
盛铎此刻的语气,细致又耐心,许南星被他这样瞧着,心里面非常的不知所措。
其实从刚刚他道歉的那一刻开始,许南星就已经开始吃惊了。
她没想过他会因为这件事特意和她说对不起,而且还摆出了这样放低的姿态。
她没有经历过一个健康的原生家庭,哪怕是后来和爷爷在一起时,他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也从来不会像这样认真正式的和她道歉。
顶多就是在两个人冷战一天不说话的情况下,做好饭,然后语气僵硬地喊她赶紧吃饭,算是给彼此一个共同的台阶。
所以在许南星眼里,大人一直是永远硬气的,他们不会有错,哪怕是真的错了,他们也不会承认。
想到这里,许南星看着盛铎,他目光还一动不动的,像是很认真的想听她的答案。
许南星其实一点也不想说,她想随便找个理由糊弄,可是想到昨天盛铎说过的话,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默了默,她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我想赚钱。”
她这个答案其实让盛铎非常意外。
他自认自己对许南星的照顾还算周全,至少她需要的和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或早或晚的都帮她准备好。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想赚钱做什么呢?况且她还有她爷爷给的那张卡。
盛铎想到这里便直接问:“家里不缺任何东西,平时也很少见你买什么,现在这忽然想赚钱……是为什么?”
这下许南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她又不可能说自己赚钱是为了攒钱给他买礼物。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一直沉默着,回避了这个问题。
盛铎等了一会儿,见她这个态度,差不多也猜到了她是不想说。
他倒也不勉强,重新开口:“好,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尊重你。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无论你是去重新去酒吧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打工,可能都不太方便。还有十几天勤华那边就开学了,到时候你上学后时间会非常紧张,应该没有机会再继续兼职……”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下,再开口时,语气中带了些犹豫的询问。
“不然你看一下,具体需要多少钱,我先拿给你?”
许南星听见他说这个,立马反应有些大地拒绝。
“不用!”
她声音都比刚刚拔高一些,盛铎在对面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划过意外。
许南星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反应太过了,下意识又躲开了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
她语气有些低落地开口:“真的不用了。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太需要那笔钱了……”
他也好,那份昂贵的礼物也好。
或许有一天她真的可以负担的起,要的起,但却好像不可能是现在。
…………
那天的谈话,最后算是无疾而终。
许南星说不上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却下意识的开始躲起了盛铎。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盛铎道了歉,事情也过去了,可她就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不自在。
在家里见到他会别扭不自在,和他对视会别扭不自在,他要是主动和她说点什么,她也还是别扭不自在。
但即使是这样,她这些天对他的喜欢也并没有任何消减。
有些时候她为了静心不再瞎想,会强迫自己去刷一套之前补习时的卷子或者练习册。
可是后来写着写着,草稿本上就忽然会多出来许多他的名字。
她一开始非常慌张,想撕掉又有些犹豫和舍不得。
再后来,这样的事情多了,她就渐渐的习惯了,有几次,甚至在有意识的时候,还主动写下了那两个字。
她趴在桌子上,台灯照亮了整张纸。
她一遍一遍的将笔落下,将她的心事书写成行。
【盛铎】
这两个字现在对于她来说,是星火初动,是草木皆兵,是她夜晚里的辗转反侧——
更是她晦涩的,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