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在这件事上, 沈行昼和经纪人都付出过很大的努力。
翌日，经纪人在确认沈行昼人没事、好好活着之后，拎着几盒礼物去《黑舍利子》剧组。
他扭头在停车场遇见了沈行昼。
两人大眼瞪小眼。
有些尴尬, 心情还很复杂微妙。
经纪人叹了口气，“走吧，既然都来了, 一起去看看。”
沈行昼笑了笑，往里看了一眼
那里每一个场务、每一个道具和搭好的景, 他都十分熟悉。阳光明媚的上午, 正是开工的好时候，剧组所有人脸上带着饱满的情绪。
他想了想, “我就不去了。”
“也行。”经纪人又提醒一句，“少上网哈。你这几天没事的话, 可以去找姜砚萧梦儿他们探探班。”
经纪人主要是来找制片人和监制的。电影虽然黄了，但关系还是要维护好。
他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转了一圈后, 刚好遇见了带着闻修回休息室讲戏的张导。
闻修就是顶替沈行昼的艺人。
京圈大佬的侄子。
听见经纪人和张导问好的声音, 他斜斜的瞥了一眼。
门啪的一声在身后关上。
经纪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转身继续去维护关系。
等他再从摄点附近经过时，他听见张导大声鼓励闻修的声音。
“不错, 我觉得你很有悟性，也有灵气, 不像沈行昼，演戏这件事上啊, 他的上限也就到这了！不然我为什么选你？”
经纪人垂下脑袋，拳头捏得紧紧的。
他内心愤恨委屈, 什么叫我们家沈行昼没天赋，没灵气？没灵气能靠着一个悬疑剧男二大爆？粉圈到处有洗脑包，说他本色出演，你一个业内人士也跟着信了？真是一点良心也不讲！
这一刻，他大脑闪过一道白光，之前不确定的事情得到验证。
或许，张导早就产生了换掉沈行昼的想法，所以才一直挑刺想要沈行昼主动辞演。
……
也许是听经纪人的话，也许是实在迷茫，沈行昼去几个朋友的剧组晃了一圈。
他不会和任何人谈及自己的不甘心，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逗萧梦儿玩，和姜砚你来我往的互怼，谁也没看出来他眼底古怪的情绪。
从热闹的剧组穿过，从嬉笑打闹的朋友身边经过，最后重新归于清冷孤独。这一切反而加剧了沈行昼的失落和恍然。
他很不甘心。
他前二十年都是得过且过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想做的事情，屡屡碰壁也没有打消他的热情。他心里一直怀着某种期望。
所以他真的很不甘心。
火红的枫叶从树上掉落，在沈行昼头顶纷飞。
沈行昼开着一辆保时捷，在这个深秋跑在路上。
漫无目的的开着，竟然下意识的开到了姜稚妤家。他抿紧嘴唇，下一秒又失笑，瞬间想起了高中在学校里总是跟在姜稚妤身后的时候。
整理一下自己稍显颓废的外表，他紧张地按响门铃。
半小时后也没有人开门。
姜稚妤不在。
……
接到沈行昼电话时，姜稚妤在处理电影上映的事。排片和宣发的中间，有一些关节需要她去打通。
她刚好结束了应酬，转身拿起手机往外走。
“姜导，刚好从你家门口路过，你不在家吗？”
“嗯？”
“听说你的电影要上映了，想请你吃个晚饭，不然以后想约可就要排队了。”
沈行昼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轻快随性，带着点公子哥的腔调，很有磁性。
他把地点定在了姜稚妤出国前常吃的一家餐厅，正常来说需要预约，但对姜稚妤来说是高中时的食堂。
到时间后，姜砚和姜稚妤一起来了。
沈行昼觉得姜砚怎么越来越像跟屁虫了。
他心里有几分失落，但没表现出来。
沈行昼和姜砚使得这次晚餐没有一刻安静下来的时候，从姜砚最近在热搜上挂着的男二台词，到他在宣传直播中的搞笑片段，两人聊起来，外人几乎插不上话。
但姜稚妤抬手试图夹菜，他们两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姜稚妤看了一眼两人同时伸到碟边的筷子，怎么一下子都没声了。
她顿了一下，“你们还挺默契。”
姜砚一脸嫌弃：“我没有。”
沈行昼笑笑：“别乱说。”
一顿气氛轻松的晚餐即将结束。
沈行昼压在心里的石头却越发沉重，他想起了张导和他说过的话，想起了自己懵懵懂懂跟着姜稚妤拍电影的雀跃。
“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我也入行四年了。”沈行昼忽然说，“很感谢你当初选择了我，我现在也终于意识到，我当初演的没有多好，我也不像我曾经想象的那样有天赋……”
沈行昼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曾经冥冥之中“自己注定要做这件事”的感觉或许是错误的，他自以为拥有的才华像好天气一样过去，等待他的只有阴天。
以后他或许会再一次被导演退货，被观众嘲笑。渐渐地，等热度消失后，他会从演员这个位置上下去，这几年就只是一场梦。
“不是哦。”姜稚妤打断道。
她抬起脸，盯着沈行昼。
沈行昼心里咯噔一声，抓紧了水杯。
难道姜稚妤现在后悔了？
他的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姜稚妤笑了下，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假公济私的人吗？”
“我选择你当我第一部 电影的男一号，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姜稚妤语气平和，甚至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吗？你当时眼睛里有一种迷茫的感觉，和我想象中的柳汀霜一模一样，后来我又发现，你骨子里有种顿感，你聪明又不聪明，所以可以投入在角色中忘记自己，但是前提是要给你时间。”
“这就是一种天赋啊。”
姜稚妤说，“在我这里，你就是很有天赋的演员。”
沈行昼呆在原地。
他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了起来，足足一分钟后，他才低下头，有些慌乱的拿起一个杯子灌了一口。
“那是醋！”姜砚惊呼。
沈行昼：“咳咳咳！”
姜砚幽幽的看着沈行昼，有些羡慕。
这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被观众认可是一种成就感，被业内人士导演认可是另一种完全不同、更有分量的成就感。
更何况，这还是从姜稚妤口里说出来的。
杀伤力太强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沈行昼愣愣的，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没想到自己在姜稚妤心中是这样的。
，
这对他很重要，让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充满了力量。
一周后，是《两个季节》点映的日子。
现在既不是国庆春节的票房黄金期，大众对国外进口的电影也没有任何滤镜，更没有任何值得一看的电影上映。
电影票房市场上一片低迷。
总之就是三个字：没劲儿。
起初来看点映的人不多，姜稚妤去了前两场，座位只坐满了一半。
等到第一周结束，网上开始陆续有讨论和宣传《两个季节》的自来水，上座率也显著提高。
口碑和热度发酵一个月后，《两个季节》场场爆满。
并且上了多个平台的热搜。
郫县在到处分享影评，分析细节；抖音上，剪辑搞笑视频广为流传；微博的电影超话广场上，一堆自来水在发梗图。
——这算是出圈了。
电影艺术化的拍摄手法，和环环相扣的紧密剧情，让《两个季节》显得非常独特，非常与众不同。
大家第一次看到这种风格的电影。以往也有些风格独特的电影，不是走意识流、就是讲不好故事，故弄玄虚。
可《两个季节》的故事非常吸引人，简直像一双无形的手，把观众牢牢按住在座位上。
不出意外，它收获了超高票房和好口碑。
简直是在无聊的内娱里掀起了巨浪。
一众顶流都晒出了自己去看电影的照片，姜砚沈行昼甚至录制了一个vlog。
粉丝惊奇又开心，毕竟自家正主之前都是半年才发几张照片，最近这么勤快的更新物料，真让人感动啊。
电影主创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吸了很多粉丝。
电影虽然是在国外拍摄的，只有女主角是中国人，却是在用传统商业性大片的外表在讲述东亚文化的内核。
没有任何文化隔阂，反而对女主的每一个行为都能感同身受。
什么？听说导演是个中国人。这也太有才华了！
除了是中国人，网上找不到任何其他相关信息。人就是这样，越是神秘，越想看看真面目。
大众对导演的好奇心飙升到了顶点。
……
张导张白连看到《两个季节》，是在一个收工的下午。
电影在网上火的一塌糊涂。他虽然上网少，但关于最近电影圈升起了一颗明日之星的消息，他不会放过。
监制也是一位有名的导演。
他提议，“去看电影吗？”
张白连脸色不太好看，今天正因为闻修的戏而头疼，一条卡了一天都没拍出一个能看的。他意识到京圈大佬那的人脉关系没有那么好搭上。好的导演固然能把朽木调教成人材，可那也要朽木原本就有那个资质啊。
他没什么兴致，也不觉得有什么看的必要。
俗话说，文人相轻。导演这类创作者也经常彼此鄙视。
张白连在国内的位置实在太高了。任谁对他都恭恭敬敬，无论他看谁的作品，都习惯性的用居高临下、评价的视角去挑毛病。
挑刺总是一件很简单的问题。
先是拒绝，后来看外面下起了雨，今天晚上的拍摄又要延期。
张白连这才答应。
他们在自家私人影院观看起了《两个季节》。
原本就是抱着挑剔、点评的心态观看，张白连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沙发上，和监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很有意思的镜头手法。
渐渐的，他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有神，脖子往前倾斜，脑袋甚至要贴到屏幕上。
寂静的屋内里，随着最后一幕落下镜头切入谢幕表，张白连和监制的脸被阴影笼罩。
两人都来不及开灯，盘腿坐在沙发上，激动又意犹未尽的聊了起来。
“你看到那个切换的空镜了吗？好惊艳。”
“分镜功底很强，他一定是科班出身的……？但是有些叙述和推进手法有不太像。”
“最后阿黑居然死了，我没想到。”
“他一出场我就知道他要死了，你往后退，那，看到没有看，这里肯定用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达的技巧。”
张白连连咽几口口水，问，“对了，还有以前的作品？”
他很兴奋，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个小时前自己的不屑和轻视。
外行看个高兴，作为业内人士，他完全能感觉到了对方那种克制的天才感。
从镜头语言、一波三折出乎意料的剧情到演员被调教出来的那股劲劲的感觉，能感觉到那人几乎要溢出来的天赋。
可对方还在克制，放低身段，收敛地用大部分人都能听懂的语言讲述一个反响深远的故事。
张白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将是未来传奇性的导演。
监制人脉广，消息来源多。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张白连，斟酌道，“我前两天刚知道导演是谁。”
“谁？”
“之前还在微博热搜上看过，姜稚妤。”
张白连：“？！”
张白连瞪着监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荒诞感。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张白连蹦出一句，“别说了，看看还有以前拍的电影吗？”
姜稚妤上一部电影是《春风河雨夜》。
这电影被卡了好几年，只有发行公司那有底片。张白连知道后翻了个白眼，然后和大雨天开车和监制一起发行公司找人。
负责人诚惶诚恐的打电话询问了姜稚妤，姜稚妤虽然觉得奇怪，但确实也听说过监制和张白连两位前辈的名字，就同意了。
张白连喜获了提前观看《春风河雨夜》的资格。
兴头来了就是这样，有种吸了精神鸦/片一样的兴奋感。
张白连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在看到一双落寞茫然的眼睛时，瞬间归于平静。
这不是沈行昼吗？
他没见过这样的沈行昼。
《春风河雨夜》讲了一个天才诗人重回家乡后，被卷入一起杀人案的悬疑故事。
沈行昼是主角，整部剧的灵魂，一个迷茫的、眼眸漆黑的年轻人。
他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在姜稚妤的镜头下显得非常高级，非常有质感。
屏幕上的沈行昼落寞的站在河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分为清晰，简直像是影帝。
屏幕外的张白连皱起眉，深深的“川”字显示了他的困惑、不解和震惊。
当初训斥沈行昼的话在耳边响起——
“你真是一点天赋也没有”、“你上限就到这了”。
这不是张白连想看到的场景。
他难道真的看错了吗？他已经老到老眼昏花了吗？还是他没有能力，所以不会调教演员了吗？
这种他漏掉的东西在别人手里闪闪发光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一口气看完了《春风河雨夜》，那股后劲让张白连的胸口隐隐发闷。
他摸着良心确认，这部电影如果能上映就会大爆，甚至能让沈行昼的口碑逆袭。
说实话，脸有些疼。
张白连想了想，拨通了沈行昼经纪人的号码，咬牙道，“你好，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希望沈行昼能来剧组再试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