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好的欣赏沿途的风景,两人都选择了骑行,而时间选在了下午,日头还有些大,所以他们绕去了一条小道,因为进去的路上能看见老城区,不是打小就在蛋城生活过,一般驱车的人还真找不到这样的老街进去。

  由何忍冬带路,随着街区逐渐深入的路上还能看见不少学校,路边八角梅和杜鹃开得很艳,他们从中经过。

  抄小路进来的时候能看见所中学,中学隔壁是机关政府,前门离得近,位置好找,辨识度也高,即使不是本地人来也能找到位置,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店面,组成了一条由学生发展而来的商业街,平时看着新颖热闹,加上学校历史悠久,当年依山而建,底蕴和年代的叠加使其在蛋城里更具有代表性。

  “上次来还是当初给这送校报的时候了。”当时城内几所高中的文学社有联谊的交流传统,当时他是文学社的成员,学校出了校报就会给附近的兄弟学校送过去交流。

  “我其实是元中毕业的。”说起来如果辛秋也是元今人,应该也是在这念的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他的校友。

  “那这样倒也不意外。”

  “我是第二中学毕业的,我之前初中考体育的时候,去的就是你的学校,那是我第一次进元中,只觉得学校到处都是阶梯,对了,还有那座靠近学生宿舍在学校后山的那条康桥让人印象深刻。”

  “不知道这桥是不是跟徐志摩写的再别康桥有什么关系,但当时就觉得很文艺,不过那时年纪小,这首诗还没学到,只是听说过,意思也是一知半解的,要体会些多余的风花雪月是没有的了。”

  “但那时我远远地看见他们在桥廊中经过,极其容易令人心生向往。”毕竟元中是蛋城最好的高中。

  当时的他其实也很憧憬这所学校,但最后还是没有考上。

  “你体考那个时候,我应该在读高三或者大一。”

  “这样一看又好像差得挺多的。”

  何忍冬看他,在思考他所说的差的很多到底是指哪些方面。

  “那时第一次进入高中,而且还是蛋城最好的学校,可真怀念,虽然我那时我考的体育成绩并不是很好。”然后他笑了出声,因为他当时扔铅球扔出了个很烂的成绩,是他体育老师看了都会想拿球砸他的差。

  “想进去看看吗?”

  “不知道现在给不给进去。”这会正是暑假期间,但不少学校会有保安看守,之前假期期间是可以让人进去参观走动的,他的学校也如此,不过这会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何忍冬去保安亭问,里面的保安跟他聊了几句,表示理解他们回来看母校的心情,但有规定不能随意放人,虽然没有说一定要进去一趟,但现在刚好经过有了想法,就觉得还是有些遗憾的。

  辛秋看他那懊恼的样子调侃了他几句:“元中这样的好学校,宣传栏里的优秀毕业生榜上应该能张贴个好几年的,要不何大夫你去问问人家能不能去上头找找你。”

  几乎每个初高中都有张贴毕业考上好学校或被评为优秀毕业生的大红榜单,被挂在宣传栏上用来激励每届学子,何忍冬这样的人,应该不论在哪都是佼佼者吧。

  何忍冬想着自己母校的龙虎榜上应该是还有他的名字在的,不过好几年过去了,按照年份算,他应该已经被挪去了文字栏,总有新的青年才俊源源不断地出现并在榜上增添新的荣耀,毕竟一代有一代的风采。

  “何大夫这种优秀学子应该会是当年学校的骄傲吧?安医大那样的好学校应该足够让你榜上有名个好几年的了。”

  “榜单上始终都人才辈出着,优秀学子这么多,说不定我已经是压箱底的历史了。”

  “那有机会进去,我可得好好查看一下。”

  “之前是位大爷,能记得好多人,我前年还刷脸进去过,这回换了人,行不通了。”他故作惆怅地跟辛秋说着。

  “早几年刚高中毕业上大学那会还能跟人家说自己是学生糊弄进去,现在不行了,年纪上来咯,我们现在的样子可不似当年那样青春。”

  何忍冬摇头,表示对他的话显得一副无从下口去反驳的无奈样子,让辛秋实在忍俊不住。

  “何大夫你要不说你是学校的老师吧,现在这脸当学生证刷是不行的,但我觉得拿去当教职工证还是可以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其实从两人这些年逐渐沉稳的行为举止和说话的涵养中,两人身上历经沉淀和不断雕琢而生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真要去分析,年过三十的何忍冬阅历虽然算不上老,但对上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而言,他的心智和三观的确要更甚一层。

  要辛秋来说,气质要更像大学文质彬彬的文学教授。

  何忍冬咳了声,故作认真道:“下回带学生证给人家看。”

  “这样说我反而想看一下忍冬你学生时期的模样,怎么说呢?不大好想象。”他笑了笑,对此来了兴趣。

  也不知道那时他会不会也是这样老气横秋得很。

  “下回有机会给你看。”他其实也一样好奇在辛秋在元今念书时的样子。

  等到了临近的地方,他们将车停在了村口,两人闲庭信步地走着进去,聊起了路上看到的所见所闻。

  在交谈中,路程和时间似乎被消磨成了易散的云烟一晃就过,没走上多久,两人就到了要去的水库附近。

  “我有认识的人在山上的庙里,我得去找他一趟,要一起上去吗?”

  辛秋歪了歪头示意他会跟上,说道:“走吧。”

  上山的路依旧是那些上了些年份的水泥台阶,不过沿路插了些彩旗。

  他高中的时候上来过一趟,山上是庙,那时还没有人住在这守着,也只是有两间不大的屋子充当着正殿和偏殿供着佛像。

  他想既然是何忍冬的朋友,应该是些学道的师傅。

  但他却发现迎接他们的却是个穿着僧服的和尚,他不免有些惊讶。

  他们在打招呼,何忍冬在跟对方介绍自己,然后何忍冬问他:“辛秋你要一起进来喝壶茶吗?”

  “不用了,我在这逛逛。”他们显然有事要谈,所以他没打算跟他们一起进去招待处。

  “阿弥陀佛,另一个师傅最近回去了,可能有些招待不周,需要上香或祈福可以直接同我说。”

  辛秋对对方行礼点头以作回应。

  还没等何忍冬再次跟他开口,辛秋似乎就明白他要说些什么,赶忙接过话头。

  “这里变化挺大的,我想仔细看看,你们慢慢来。”生怕何忍冬过于顾及自己。

  然后他就还就真去了隔壁的正殿转悠。

  现在这里翻新了一轮,甚至旁边还有个正在搭建的大殿,边上挂着规划图,看样子是个挺大的工程,附近还搭了个简易的戏台子,摆了些桌椅,周围还传来了大悲咒的吟唱声,他辨着声音去找,才发现有些地方摆着个莲花样的小音响。

  还是太阳能板做的,可真时兴。

  他往周围眺望环顾,左边有下山的路可以直接去水库,右边是通往出口的村子,而正对面,是一处墓园,上面有好些人在,估计都是来祭拜的,在白碑和绿松之间,很容易分辨。

  “辛秋。”

  何忍冬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然后将手上的纸杯递给他。

  “呃,你们谈好了?这么快。”他扭头,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然后接过他手上的水,而他的朋友已经站在庙内的转经轮旁边上香了。

  何忍冬点了点头,然后放空了一会视线:“这快墓园在我记事起就有了。”

  “我也是当初进来才知道这里有块墓园。”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附近转,停在一方放生池前看里面的乌龟和锦鲤。

  “你那会来的时候我朋友还不在这。”何忍冬告诉他道。

  “他有个朋友长眠于此,是名做任务不慎牺牲的烈士,是我们元今人。”

  辛秋将视线挪到他脸上,然后又移开,倚在护栏上没有接话。

  “他们是发小,一个去了佛学院,一个去了军校,我的朋友家里不同意他学佛,去报到的时候是他发小在楼下接了行李,还爬上他家房子将人带出来的,然后又陪着他一起去的学校,因为这事,最后差点让他发小没赶上军校的报到。”

  “他们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直至两人毕业后,我朋友接受着宗教管理处和政府的调动去往需要的寺庙宣讲,而他的发小也一样被分配到警局和部队。

  但他的发小在一次任务中跟人搏斗的过程中牺牲了,家人要求将人接回元今,他们将人送回来了这座墓园,里面有专门的烈士墓。”

  何忍冬说这话的时候将视线望向了远处的墓园上,仿佛要那一块块墓碑里找到他说的那个人。

  “而我的朋友得知这个消息后,申请调任来到了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年了,他没有再同意过其他调动,而是选择守在了这里。

  英雄会被我们所有人铭记,但与世长辞的他们却再也没办法重返人间了,只留下那些牵挂他们的人不断地回首思念。”

  几载岁月匆匆,他受住了清苦和寂寞,却仍在抚慰失去挚友的悲痛,他更加懂得往昔和彼时的珍贵,在山寺之中回首故人和岁月。

  何忍冬有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感性的人,因为他常常因此而动容。

  “我们会永远缅怀他们的,他们将会在我们心里得到永生的。”辛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分量却是沉甸甸的。

  我们将永远铭记我们的英雄,而他也依旧怀念着自己的挚友,但似乎这也是他们一种长存于世的方式。

  辛秋看向对面的墓园,能看见色彩鲜艳的装点,那些应该是来祭拜的人抬来的花圈和花束,仔细去看,还能看见有人停留在某些墓碑面前。

  或许是在叩拜吧,他想。

  两人结束了这个略带严肃的话题,放松了一下神态,开始沿着下山的方向走。

  路口处有棵常青树,枝叶舒展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路口,盖下来大片的树影。

  那是棵很大的树,一看就很有年头,高大茂密的树冠上拴了不少彩旗条,系在了树下的一庄小庙的瓦檐上,风从山涧吹来,彩旗和翻绳就一齐舞动,似乎这是独属于它们之间特殊的交流方式。

  庙外立着的香炉附近烛泪滴了一地,凝固在炉脚附近,红胶质掺杂了黛色的香灰,就像是一团模糊的记忆、代替人们铭记了在此来往的人物身上形形色色的故事和他们踏足于此的踪迹。

  观望过,倾听过那些生、那些死的曾经与过往。

  他们在面见过故去的人后,来庙宇里寻求向生的希望,他们认为,庙里的神明离得他们的亲人朋友那样近,会更好的保护着阴阳两隔的人。

  也许这些人从中得到了寄托,所以这座庙才能一直香火不断。

  在离开之际,他看见有三个年轻的孩子,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把包放在外头遮雨铁皮棚下木桌旁的椅子上,穿了校服过来,看款式应该是城南二中的高中生,他跟他们还能算得上是校友。

  而何忍冬的好友站在古旧的庙里,几个人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直接放了东西在附近转悠着,他跟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看着这群孩子往远处走,又看了眼他们放在椅子上的东西,又重新走了进去。

  下山的路是条缓坡,辛秋看着这路就没忍住笑:“我之前是骑着自行车进来的,经过的时候不知哪里冲出来一群狗,吓得我停也不是,继续骑也不是。”

  “听说里面有户老人家,养了很多狗,后来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就很少往外放了,别担心。”

  他们在水库附近走动,辛秋看见有个老人在一边的小水坝边垂钓。

  “下回要来试试吗?我这有钓具。”

  辛秋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老了后估计也会这样。”

  何忍冬笑了一声,“可能在公园或者广场拉琴吧。”依他看,老年的辛秋一看估计就能被人看出是个满腹经纶的老艺术家。

  要是辛秋知道他这么想,估计会反驳他,因为他觉得这话或许用来形容他自己要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