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
安静无比。
楚江站在窗前，低沉着眼眸，表情晦暗莫深。
身后，颜法卿穿着一袭黑色宫装，一头秀发垂落在地，她盯着楚江的背影，眼神中意味莫名。
良久。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颜法卿率先打破了平静。
或者说，她不打破不行。
身份被人知晓了，那接下来必然是质疑。
若是换做以往，管他谁是谁，一掌下去，叫他知道至尊之威。
但现在不同了，她现在只是一个依靠别人修炼才能提高境界的小卡拉米。
关键还共生的那种。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她打又打不得，睡又睡不得，只能靠张嘴了...
“没怎么想。”楚江的语气很平静，至少比刚进来时平静多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站在那？”
颜法卿勾起嘴角，又走前两步，隐隐靠在楚江背后。
楚江感受到了，但他没动，也没避开，只是眼眸更加低沉。
“身为至尊，是没招了吗？”
“除了嘴，没别的招了。”颜法卿大方承认了。
且身子再凑近了些，直接将小脑袋靠在楚江背上，就像个惹人生气了，然后乖巧撒娇的妹妹一样。
楚江也是这么想的。
但，妹妹这个词，在他此刻的眼里就如同禁忌一样。
之前本来他对于自己流落星空，还没那么绝望，毕竟人没死。
而自己妹妹在地星虽然会很伤心，但人至少没事。
可此刻身为地星最强者，至尊颜法卿居然出现在他身边？
再回想比莫拉与他说的，行星走向灭亡，一切不存...
不，应该不可能...
楚江低了低眉，心中有所断定，于是他直接说道。
“你老实告诉我，地星如何了。”
“你真想知道？”
颜法卿声音有些小，或许是脑袋靠着让她不那么方便说话。
但她没有挪动的想法，反而还蹭了下，似乎想以此缓和点什么。
“对，告诉我，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对，颜法卿知道楚江担心什么，早在从科隆星前往维萨星的飞船上，她就将楚江的老底摸了个透，就差底裤穿啥...
哦不对，底裤是啥她都知道了。
但她能说吗？
不能吧？
说了怕不是一会就要打起来？
明明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那我要是说了，你不能打我。”
颜法卿巴巴说着，听上去有些势弱。
“你说吧，我楚江从不打女人。”楚江忽视了之前的检验，再次强调了这个事实。
颜法卿见他铁了心要知道，便也不再问了，直接将之前的事情娓娓道出。
“那天，那些屠法者再次来了...”
“等等，屠法者？”
没等颜法卿说下去，楚江直接打断道。
甚至，他直接转过身，一脸郑重的看着颜法卿。
屠法者这个名字他可是听过的。
之前在拉雅族部落的时候，欣维尔就详细讲述了她们曾经的遭遇。
而造成那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屠法者...
“你知道？”颜法卿愣了下，有些诧异的抬起螓首。
但随即，她反应过来。
“哦忘了，之前她和你说过。”
那会她就在房内，外边说啥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继续说吧。”楚江收敛了下心神，还是打算先听下去。
“哦...”
颜法卿乖巧点了下头，然后又慢慢诉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源界，又或者别的地方，只知道他们为了天选之墙而来，他们当时联合了...”
这一场诉说很长，几乎囊括了那一场所有，甚至还有许多不为人的。
然而，楚江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沉了下去，步子也渐渐后退，与颜法卿拉开了些距离。
颜法卿已经说完了，她此刻的表情也不再乖巧，诉说一场生杀，至尊之威于无形中绽放。
她平静地看着楚江，清冷的问道。
“为何要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江有些不敢相信，身为神州至尊居然做出那等背弃生命之事...
颜法卿闻言嗤笑一声。
“为什么？”
说着，她往前两步，直逼楚江身前，将其怼在墙面上，眼神死死盯着那张被她认定了的脸。
“你还记得你在飞船上怎么说的吗？”
“什么？”楚江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你当时和我说，有时候遗忘比背叛，更加该死。”颜法卿重复了楚江那段话，甚至就连语气和表情都惟妙惟肖。
楚江听了，沉默了好一会，这话确实是他所说，其意义即便现在他也没觉得错。
但，于他个人而言，总有个轻重比，而且...
“所以，你就真的漠视他们...”
“哦？现在是觉得我冷血了是吗？”颜法卿冷笑地盯着楚江的眼睛。
楚江见状，有些纠结，他想直接说是，但总觉哪里不对。
就像心中有个潜意识一直在告诉的，不能那样说。
所以，他思索了一会，才喃喃道。
“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多都是无辜的，就这么死去的话，那他们尚在世的亲人该...”他联想到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我就没亲人了？”颜法卿打断了他。
“我不是这个...”楚江想解释。
但颜法卿显然不想听他解释，而是戚笑着脸，目露一丝回忆道。
“你知道，在那之前的一场战争中，究竟死了多少人吗？”
楚江没吭声，他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一场，那是很久之前，起于次元之门洞开的那一场。
那是，一场不被记录，但偶有流传的一场战争...
“那个时候，地星弱小，即便是我，也不过才堪堪踏上修炼之路。”
“但外来者屠刀不会等人，他们只会杀...”
“当时我们一边躲藏，一边抵抗，于腌臜恶臭之地苟延残喘，直至最后，躲进当时对我们危险至极的源界。”
“好在，我天赋不错...”
说到这，颜法卿抬了下眼皮，轻呵一声又继续道。
“说起来忘记告诉你了，我是地星上第一个十星满天赋的人。”
“所以，当时处在源界的我修炼极快，顺带再告诉你，当初我所藏的地方，就是你去过的极夜界。”
听到熟悉名字，楚江愣了下。
见他这表情，颜法卿勾起嘴角。
“很奇怪的对吧？”
她问了句，不等楚江说话，又再问。
“是觉得极夜界很弱？”
说罢，她依旧不给楚江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早在最初，极夜界可是不弱啊...”
“下至原初，上至主宰，里面的源兽跟无穷无尽一样，”
颜法卿说着笑了下，但其中蕴含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是你们...”楚江有些迟疑。
“对，就是我们。”颜法卿没等他说完便承认。
随即又道。
“或者可以说，你们后来每一处学校专门用来觉醒的源界，都是因为我们曾经躲藏在里面的人，为了获取修炼资源和生存，将里面几乎杀了个干净。”
“这...”楚江有些失神，他没想到还有这种辛秘。
“呵呵，很惊讶？”
颜法卿挑了下眉，伸手抚了一下楚江的脸颊。
“你太年轻了，此乃种族之争，每一次起戈都必然伴随着生命的消亡，过往的血与火，远远超出你的想象，你们这一代，已经没什么人知道...”
说着，颜法卿摇了摇，似乎回忆起什么，脸色有些晦暗难看。
“但我依旧记得，我的亲人，朋友，还有与我同样不甘之人，漫山遍野的尸骸血骨...”
“那些屠法者招来界虫，欲要用鲜血堆砌出天选之墙所现世的路。”
“那一段时间所逝去的生命，即便是更早的毁灭之光，都不及当时的十分之一。”
“但如今，不过区区百年，都忘了...”
“你们为何不提醒？”楚江皱了下眉，心道这种事不应该被遗忘才是。
“有用吗？”颜法卿微斜着脑袋，眼里有些嘲弄。
随即带着一丝愤怒道。
“背叛者早已存在，数目多到就连我都无法完全查出，就像是旧人类时代，那些家仇国恨都可以忘却的走狗，令人不耻。”
“哦不对，他们比那些还不如，至少，旧时代那些人还没背叛自己的星球...”
说着，颜法卿侧过身，一步一踱。
“所以啊，我就下了一盘棋，任由他们挥舞屠刀，因为我知道，祥和终究不可取，唯有血与死亡才能警醒世人，顺便，勾出全部背叛者...”
“只是可惜，我还是棋差一着，没想到那该死的屠法者居然唤来了星空大能...”
“什么样的存在？”楚江凝眉询问。
颜法卿闻言露出一丝茫然。
“不清楚，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对抗一整颗星球...”
说着，她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
“或许，还不止...”
随后，她又耸了下肩。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在那，光凭齐修挡不住的。”
“齐修？”楚江投来疑惑目光。
颜法卿歪了下头，随即恍然道。
“哦，忘了你不知道，齐修是南部主宰。”
说罢，她一声轻笑。
“不过，他挡不住了，在我离开之后，想必已经...”
“我觉得应该没事”楚江沉声打断了她。
颜法卿也不恼，只饶有意味的问。
“何以见得？”
楚江转过身，半晌才说出不似答案的答案。
“因为已经三年了。”
是的，他现在可以很肯定时间的流逝。
且也能感受到那个或许能让他回家的种子未被激活。
哪怕按照颜法卿所说，沙城率先事发。
但因为技能效果，他知道墨语琪没出事，不然护符早就自动激活，不至于现在还能感受到冥冥中的那股感觉。
那是技能释放时对于上一个未完结技能的阻碍，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的原因。
而当时他妹妹肯定在学校等他，说不好，澜凤清也来了...
“三年？”颜法卿皱起眉头。
“对啊，三年了。”楚江语气有些轻叹。
颜法卿闻言沉默，眼底有些许思索，似乎想到了身处在某个不可视之地的时光。
楚江也没再吭声，他只默默看着镜面上自己的倒影。
就仿佛时间已经回过神来，生命的年轮开始彰显威力，稚嫩的脸庞已经不复存在，如今他的脸，渐渐有了些许刚毅。
良久。
“我问你两件事。”楚江再次出声。
颜法卿挑了挑眉道。
“说。”
“你永远都是我的对吧。”楚江平静道。
颜法卿闻言轻笑。
“呵，还以为是什么，搞那么严肃”
“是或不是？”楚江
“是又如何？”
颜法卿嘴角勾起，随即眼里闪过一丝莫名意味，继续道。
“但你也别忘了，同境共生的情况下，你同样也是我的。”
“嗯，我明白”楚江淡然点头。
随即不等颜法卿再说，他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
此话一落，颜法卿沉默。
楚江也不吭声，只一直看着镜面倒影。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唯有呼吸声吐露。
直到许久后，
颜法卿点了下头。
“会”
楚江脸色一暗，眼底闪过一丝莫名，他闭上了眼。
可正当他要说出天平倾倒下的话语时，又听颜法卿带着些温柔语气道。
“但你要是不喜欢，我便不做了...”
楚江沉默。
颜法卿见状，转过身，低着脑袋小声道。
“楚江，若是你心有芥蒂，那我离开便是...”
楚江依旧沉默。
但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逆转，直至，将某个不想说的话，翘出脑海。
好一会后，他轻声道。
“其实，我并不怪你...”
颜法卿闻言没动，但垂着的眼眸，已经微微弯起，嘴角更是止不住上扬。
“但如果...”楚江语气有些惆怅。
颜法卿抬起头。
又听楚江继续道。
“我是说如果...”
“假若我妹妹真有什么三长两短...”
楚江顿了顿，眼睛眯起，隐约有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在其中流转。
颜法卿依旧没动，只静静等待下文。
半晌后，楚江睁开眼，一种名叫暴虐的情绪开始蔓延。
“届时，我会在有能力的时候...”
“摧毁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