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天3

  午后柔和的夏风吹皱院中清冽的池水。

  “嗒”一声,陶瓷制的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玉香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笑容。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无声的压力蔓延在室内。

  半晌后,禅院直毘人大笑一声,说道:“你这丫头,真是无利不起早!”

  微微垂头,玉香加深笑意,回答道:“您过誉了。”

  “我可以将炳部队这次择新的选拔权给你,但能不能让那群人服气,就看你自己了。”禅院直毘人站起身,站在木质廊道上,面朝着庭院。

  他向一边的侍从举手示意,侍从立刻心领神会,垂着头退出院落。

  “他会把直哉带来的。”转身向还坐在原地玉香说道:“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他都随你。”

  随后禅院直毘人被找走,只留下玉香在和室内等待。

  叩叩——

  这时,侍从去而复返,门外响起他的敲门声。

  在得到应允后他拉开障子门。

  侍从跪坐在地面上,向屋内的玉香恭敬的行礼,而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黑发的男孩。

  男孩垂着眼帘,表情上还带着些不情愿。

  正是刚刚将断腿养好的禅院直哉。

  见案几上摆了两个茶杯,却只有禅院玉香一人坐在屋内,他表现出明显的失落。

  自从上次家族试炼,被禅院玉香打败后,禅院直毘人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受伤的禅院直哉。

  母亲每次见他都会表现出一种微妙的失望,而后会对着受伤的他流泪,每日说着同样的关心之语。

  见到自己只是弯腰问好的侍从,此时恭顺得伏跪在地向禅院玉香行礼,让禅院直哉有些生气。

  这种潜移默化的忽略,让表现出咒术天赋以来,一直都养尊处优备受关怀的小少爷,心理产生巨大的落差。

  因最近父亲态度上的“冷淡”,即便现在禅院直哉恼怒侍从的区别对待,也并没有选择在此时发火,只是有些生气的在身后瞪对方一眼。

  他对禅院玉香是不满的,初次见面确实因为这个女孩的美丽,产生过某种居高临下性质的好感。

  但转身漂亮女孩就变成了自己名义上的姐姐,而后又变成了禅院少主,瞬间凌驾于他之上。

  从来都自恃家主最佳继承人的禅院直哉,有一种被侵吞生存空间的不适感。

  从小被教育女性都是柔弱的菟丝花,突然有一个颠覆他认知的人出现,也让禅院直哉本能的排斥。

  但现在,就如他曾经命令别人一样,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反抗家主的命令。

  在室内闭目养神的玉香轻嗅室内好闻的茶香,在侍从走到门外还没敲门时,她就注意到有人来了。

  睁开双目,没有分一个眼神给门口站着的禅院直哉,只是声音浅淡的对侍从说道:“起来吧,我要回去了。”

  侍从自然不可能让玉香独自行走,起身后恭敬的站在廊道一侧,为玉香拿来鞋子。

  禅院直哉被忽略了个彻底,禅院直毘人对他下了死命令,他这段时间是回不去自己的院落的,就算回去也会被母亲送过来。

  见禅院玉香并没有打算管自己的迹象,禅院直哉咬紧牙关,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

  走在前面的玉香察觉到身后的脚步,隐晦勾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禅院直毘人把禅院直哉送到自己这里,表面说是让禅院玉香带着他一起,磨炼一下自己心性不佳的儿子。

  其实只不过是想以此敲打,现在还顽固的站在禅院直哉这一派系的禅院族人。

  并不是说对禅院玉香这个人多么信重,而是在玉香成为少主的那一刻,这些老狐狸对她的维护与她究竟是谁并无关系,他们忠诚的永远是禅院的中央权力。

  而少主这个身份,某种程度上就是集权的一种象征。

  此举也是想告诉那些人,家主永远是禅院家的最高决策力。

  禅院直毘人永远不会允许,有人觉得家族内某个势力,能够挑战这种“最高决策”。

  并没有走太久,一行三人来到玉香的住处。

  第一时间上来迎接的就是雪乃,她将书本揣进怀里,恭敬向玉香行礼。

  自从上次玉香提议,之后让她出去上学后,雪乃一闲下来,就捧着书本在一旁学习。

  对此玉香当然是支持态度,因此也没有仆从敢因为这个说雪乃的闲话。

  “欢迎回来,玉香小姐。”

  见到玉香身后跟着一个神色不虞的男孩,探寻性的看向玉香的眼神,见她并没有表露出特殊的示意,当下也对禅院直哉问好。

  “欢迎您,直哉少爷。”

  将玉香和禅院直哉送回院落后,禅院直毘人身边的侍从就告退了。

  玉香脱下鞋子踩上微凉的榻榻米,坐在摆满书卷的桌案后,这才抬起头,像是才注意到跟在身边的禅院直哉。

  “雪乃,把隔壁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直哉少爷住。”抬眼扫了一下站在廊下的禅院直哉,玉香对一旁的雪乃吩咐道。

  雪乃垂着眼帘,毫不多问,直接就应下玉香的吩咐,转身向院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去寻找可以一起收拾房间的仆从和打扫工具。

  完全没询问他的意见,就被安置好住处的禅院直哉瞪大眼睛,再也保持不住那副装出来的安静样子。

  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就算能忍受一些来自大人的冷漠,但是他完全无法接受住杂物间。

  那是连仆人们都不住的地方!

  他踢掉鞋子,快步走进宽敞的房间,双手撑在玉香面前的桌案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从笔墨箱中取出墨块,在砚台上细细研磨。

  只是抬眼淡淡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禅院直哉,玉香对于他的愤怒表现出全然的漠不关心。

  但就是这样平淡的扫视,却让禅院直哉下意识收敛怒气。

  还没等玉香言语,气势上就被压下去一截的禅院直哉,一改无礼的态度,端正的跪坐下来。

  他倒是个识时务的孩子。

  不过长久灌输的错误观念,让他有一种谁都会顺着他的错觉。

  见他垂着头不说话了,玉香这才抬起头正眼看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见她对自己笑了,刚蔫下去的禅院直哉立刻又直起身子。

  决定只要玉香好言哄他,就马上顺着台阶下来。

  “不睡杂物间的话就睡在廊道上。”玉香不轻不重扔下一句话,又低头仔细磨墨。

  又一次被堵回来的禅院直哉,这时情绪上真的有点崩了。

  他扫视一圈房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愤然站起身俩开之门,露出里面的房间。

  房中一尘不染,被褥整齐的叠着,甚至里面桌子上还放着精致的插花。

  禅院直哉转过身,指着这间明显每天有人打理的多余房间,大声问道:“这里明明有房间!”

  “这里是甚尔的房间。”玉香头也不抬,取下笔架上的毛笔,沾上墨水,语气平淡却莫名的带些讥嘲:“我们直哉少爷,想来是不会要别人住过的房间的。”

  禅院直哉:那杂物间就好了吗?!

  他心里虽然气愤,但这次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反对来。

  之前他确实见过禅院甚尔,对方斜斜瞥过来的那一眼,那种见到强者的战栗感,让禅院直哉到现在都不能忘怀。

  知晓禅院甚尔叛逃的消息,禅院直哉也只是崇拜对方能打败炳队员的力量,要知道炳部队可是禅院家最强大的咒术师队伍。

  知道是禅院甚尔的房间,禅院直哉不再出声,虽然因此自己可能要住杂物间,但禅院直哉还是没有再坚持要住这里。

  这时雪乃重新回到房间内,她袖口有些微不可查的灰尘,看来是刚刚已经去过禅院直哉未来的居所了。

  “小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室内原本的东西现在还没有去处,只能先放在角落里。”见禅院直哉脸色不好,雪乃低下头去,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等待玉香的决断。

  “没关系,只要收拾得干净整洁就可以了。”将写好的一页宣纸挪开,放到地面上,玉香抽出心神回答雪乃。

  见这个侍女也敢这样忽略自己,还根本不询问自己的意见,就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样。

  根本不敢对玉香发火的禅院直哉调转矛头,他快步走到廊道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庭院中的雪乃。

  “不过是个侍女,竟然敢未经主人允许就先开口。”不过七岁的孩子言语间刻薄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尖锐。

  自从被分配来照顾玉香,雪乃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问责了,心中不好的回忆一下被唤醒。

  她脸色一下苍白起来。

  嗒——

  一声不轻不重的放笔声从屋中传来,分明是微小的声音,但气势还很盛的禅院直哉,瞬间就收住还没说出口的话。

  察觉到玉香现在并不愉快的心情,雪乃也立刻低下头,不再言语。

  哪怕她知道,玉香生气是因为直哉对自己言语上的失礼,但她不敢因此就在玉香面前得意忘形。

  “雪乃,去把禅院静和叫来。”玉香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出声。

  此时已经有些后悔当面触玉香霉头的禅院直哉,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端坐在案几后面,闭目养神的禅院玉香。

  不知道为什么,才刚愈合不久的小腿又有些隐隐发痛。

  并没让玉香等太久,雪乃就带着禅院静和回来了。

  跟在雪乃身后的男孩看了一眼跪坐在玉香身边的禅院直哉,而后将注意力放在上首的玉香身上。

  他的嘴角还有些红肿,像是开裂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禅院静和恭顺的伏跪下来,向玉香问好:“午安,少主大人。”

  听到声响,玉香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院中的禅院静和。

  先是扫过他手腕上遮不住的淤青,再是转到垂着眼帘的脸颊上。

  “直哉少爷,如果你能打败这个人,就把我的房间给你住。”就在众人都等着玉香先开口时,她吐出一句令人惊讶的话。

  院中的禅院静和瞬间抬起头,想要确认是否真的是玉香出声,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克制的低下头。

  禅院直哉虽然也很惊讶,但是更多的是疑惑。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玉香会觉得,自己无法打败院子里,这个连印象都不太清晰的男孩。

  “家主将禅院直哉交给我,就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从一边摸出纯黑色的桧扇,展开后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两边的流苏轻轻摇曳。

  “如果你赢了,我会考虑推荐你当炳的预备队员。”玉香依靠在身边的凭几上,对着雪乃微微招手,“前提是你有这个资格,可别让我失望。”

  见到玉香对自己招手,雪乃立刻心领神会从院中来到她身边,在一边为她沏茶。

  如果是禅院家嫡子禅院直哉和禅院静和比试,那毫无疑问获胜的会是直哉。

  但如果极度挣扎的人,看见唯一的救命稻草摆在面前,他会不拼命吗?

  自从上次在课堂上见过禅院静和后,玉香就大概能明白这小子是个什么性格。

  而他的父亲最近在与他人交谈中,频繁表示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言语间隐隐有放弃禅院静和的意思。

  再加上他身上不作假的伤痕,如果是为了博取同情所做,也算是个对自己比对别人狠的人物。

  这种毒蛇一样,只忠诚于强权的人,只要以利诱之,对方就会为了心中贪欲献上自己的筹码。

  果不其然,在听到禅院玉香的话后,禅院静和就应声道:“谨遵您的命令。”

  对于禅院静和这种连名字都没被人记住的人,敢挑战自己,禅院直哉嗤之以鼻。

  本来觉得和禅院静和比试有些掉价,但听到玉香说的‘别让我失望’,禅院直哉莫名生出些恼怒。

  看向院中已经站起身的黑发男孩,禅院直哉同样起身,走到院内。

  他会让这个人知难而退的。

  而玉香好整以暇的看着已经下场的禅院直哉与禅院静和,接过雪乃递来的茶杯。

  她兴味盎然,像是在看瓮中相斗的蟋蟀。

  一旁的雪乃偷偷瞄见玉香的神色,心中暗暗决定,绝对不要惹玉香小姐不快。

  禅院直哉首先发起攻击,禅院静和则是选择先避其锋芒。

  看到禅院直哉那松散又全是破绽的攻击,玉香就知道他轻敌了。

  另一面的禅院静和,此时好比饥饿的鬣狗,只要吃掉禅院直哉,就能活下去。

  禅院直哉却用这种态度迎敌,最后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有些兴致缺缺,玉香垂下眼欣赏桧扇上精美的花纹,再一次感叹甚尔挑选礼物的眼光,非常和她心意。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禅院直哉捂着受伤流血的耳朵,看着对面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

  转过头,发现上首的禅院玉香根本没有在意自己这边,随后他眼前发黑,昏倒过去。

  满嘴是血的禅院静和也没好到哪去,他看向禅院玉香,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也同样在禅院直哉之后晕了过去。

  他倒下的地方正好是禅院直哉身上,将对方咬伤后,他又把这个小少爷狠狠砸了一下。

  见闹剧结束,玉香放下手中把玩的描金桧扇,继续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在纸张上写字。

  “叫医者来把他们两个收拾一下。”头也不抬,玉香对身边的雪乃吩咐道。

  “是。”俯下身向玉香行礼,雪乃赶紧起身去找医生。

  很快雪乃带着医生回到院子里。

  那个背着药箱的私人医生,看到叠着倒在庭院上的两个人,尤其有一个还是家主的小儿子时,差点没跟他们一起晕过去。

  但他看到上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在练字的玉香,突然顿悟,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了。

  神情麻木的将禅院静和搬开,费劲地将两人一起搬到廊道上,让他们不至于还躺在冰凉的石子路上。

  先行把禅院直哉受伤的地方检查一下,发现晕倒只是因为咒力消耗过度。

  检查过后,发现禅院静和也是相同的原因,顿时松了口气。

  如果是受伤昏迷,家族里的大人们不会因此问责禅院玉香,却是会责怪医生的。

  将两人的伤口包扎好后,私人医生就离开了。

  雪乃叫来仆从,将禅院静和安置在空出的房间里。

  是的,空出的房间。

  玉香的院子里确实有空置的房间,但是她却并没有给禅院直哉住。

  这可是禅院直毘人特意交待的“管教”,玉香才不承认自己的幸灾乐祸呢。

  而禅院直哉,哪怕受伤现在还昏迷着,也没有避免住进杂物间的命运。

  侍从们脸上挂着怪异又微妙的表情,把这位少爷放进有些狭小拥挤的房间里。

  所幸这个房间虽然有些杂乱,但雪乃把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禅院静和昏迷两个小时后就醒来了,他没有选择留宿,在玉香这里处理好伤口后就离开了。

  临走前他向玉香确认了她的承诺是否有效。

  本来玉香很想看他破碎的表情,但最后还是肯定了承诺的有效性。

  到了半夜,从昏迷中醒来后,禅院直哉入目的是一片黑暗,耳朵上伤口的刺痛提醒他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本想起身去开灯,但他刚直起身子就重新跌回被褥中。

  大量透支咒力的代价就是,禅院直哉此时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

  以往一醒来就会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的禅院直哉,此时只能任由自己躺在黑暗中,无力起身。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长久没有进食的胃部一阵阵刺痛。

  他侧躺着身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障子门上的梅花纹路。

  他一边数着红色小花的数量,一边按着有些疼痛的腹部。

  这些日子,骤然间失去原来拥有东西的禅院直哉,心中还有些空落,他突然有些眼眶发酸。

  他更认真的看向障子门上的梅花,开始重新数花朵的数量。

  就在他专心致志看着面前的障子门时,突然门开了,高悬的明月突如其然的映入眼底,刺得他下意识眯起眼,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滑落下来。

  禅院直哉感到一只柔软温暖的手伸过来,轻轻擦去自己眼角的湿润,而后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脸颊。

  他睁开眼睛,面目氤氲慈悲的女孩背负月光,跪坐在他身前,天上的银盘正好坠在她脑后,宛如救苦救难的佛母。

  “真可怜呀。”她的声音似水如歌,传进禅院直哉耳中。

  听见对方的声音,禅院直哉睁大眼睛,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容。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对方却走进屋内跪坐在屋内,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放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

  他微微翻身,发现自己原来正枕在来人的膝盖上。

  这时他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禅院玉香。

  还没来得及开口。

  温热的清水就被喂入禅院直哉口中,润湿干涸的喉咙,胃部的疼痛也渐渐缓解。

  艰难抬起手,禅院直哉紧紧抓住玉香的袖子,在这个脆弱的时刻,下意识对这个出现的人展现出高度依恋。

  全然忘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是谁造成的。

  “直哉,真可怜呀。”对方又用那种好听的声音开口说话,“你这样生得毫无用处的孩子,大家甚至都不是因为你是直哉才爱你。”

  “他们只是爱你的身份。”

  柔润的嗓音就像是魔鬼的蛊惑,禅院直哉愣愣的看着上方那双梅红色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不过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的。”伸出手指,点在禅院直哉太阳穴上,迷幻的光点进入男孩的大脑。

  “睡吧。”

  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席卷禅院直哉,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多了些什么东西,却又像流星般转瞬即逝,根本抓不住。

  他沉沉睡去,鼻尖萦绕着清幽的红梅冷香。

  玉香看着闭上眼睛,陷入梦乡的男孩,抽出对方枕着的膝盖,站起身。

  梦想天的能力是幻境,而幻境会从人的精神上发挥作用。

  今夜她会给禅院直哉一个好梦。

  由直哉决定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可以选择相信或背弃。

  梦醒之后,一切都不会带进现实。

  一场幻梦不会带来什么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它只会向你的心脏提问。

  禅院直哉的选择会决定,在她心中的天平上,他向利用和恩义的哪面倾斜。

  家主直毘人固然表露出,禅院直哉未来会辅佐玉香的意思。

  但玉香要的不是站在禅院家立场的辅佐。

  她要自己的辅臣,永远将禅院玉香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因为她是禅院少主而效忠。

  有一句话禅院直毘人没说错,禅院直哉的天赋确实很好。

  这种白送上来的助力,自然不能放过。

  她从不把目光局限在禅院家。

  半个月后东京

  一间甜品店中,三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坐在座位上。

  有两个年轻人和他们一起进入甜品店,此时却没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反而是选择了他们身后的其他位置。

  这三个孩子中,其中一个男孩白发蓝眼,正专心吃着面前的草莓慕斯。

  与他并排的黑发男孩有一双好看的狐狸眼,他一直在试图和其他两人说话,但在服务员上来询问时却一言不发。

  他们两人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袴服的女孩,看起来是三人中最年长的。

  此时她正向店员询问甜品的其他种类,那柔美漂亮的笑容瞬间捕获店员的心。

  这几个人,正是玉香、五条悟和禅院直哉一行人。

  从禅院直哉搬来和玉香一起住,已经过去半个月。

  虽然之前的禅院直哉,就因为玉香的威慑力不敢太过放肆。

  但经过那晚上玉香温柔的陪伴,禅院直哉不仅行事上收敛,对仆从们也客气许多。

  如果是之前认识他的人,多少会对他这种乖巧的举动产生一些怀疑:禅院直哉是不是被掉包了。

  但事实上,禅院直哉还是那个性格。

  只不过他会有意识的在禅院玉香面前装乖。

  禅院家前两天分配给玉香一个委托任务,地点在东京,并且至少要在那里待上一周。

  玉香顺便把禅院直哉也带上了。

  至于出现在这里的五条悟。

  在出发之前玉香联系到五条家,正好要出门,她想要离开京都之前,履行请五条悟吃甜品的承诺。

  本来五条家是拒绝让六眼和十影一起出门的,想压下玉香送出的请帖。

  可谁知,这个办法还没开始实行,就被五条悟发现。

  能拒绝十影,却不会拒绝自家六眼神子的五条家。

  只能给五条悟带上最靠谱的护卫,送他到禅院家门口和玉香汇合。

  随行的护卫叫做五条凌太,年纪不大就已经是一级咒术师。

  不仅如此,他还是五条家大长老的儿子,坚定的五条悟支持者。

  让他来保护五条悟,留在家里的人也能稍微放心。

  而得知玉香将要前往东京的五条悟,完全不顾随行护卫五条凌太的苦脸,说什么都要跟玉香一起。

  拗不过五条悟的五条凌太,只能跟随他的意,和禅院家一起去往东京。

  在这途中,五条悟还偏偏要和玉香坐一辆车。

  水火不容的两家人坐进同一辆轿车后,那场面完全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叫做禅院宽人,是玉香出行的专属侍从,负责照顾玉香出门在外的各种琐事。

  车的后座坐着玉香和五条悟,还有受气包一样窝在玉香另一边的禅院直哉。

  即便如此,后排的气氛还算得上融洽,起码时不时会传来说笑声。

  而车子的前排,禅院宽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开车。

  坐在副驾驶上的五条凌太将脸别到另一边,还时不时透过镜子偷瞄后排的景象,生怕五条悟在禅院玉香手上出什么意外。

  见他这幅样子,禅院宽人偷偷翻了个白眼。

  然而一行人到东京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前去委托人家中,反倒是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甜品店,先进去吃甜品了。

  五条悟对此非常赞成。

  点好甜品后,玉香将手中的菜单还给店员,转头看向已经吃完面前草莓慕斯的五条悟,“悟君,跟我们来东京,家里真的没事吗?”

  五条嘴角沾了些奶油,玉香拿纸巾上前想要为他擦拭。

  对面坐着的五条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习以为常地回答道:“不要在意那群老头子怎么说了,在家里的刺杀也不少,再说我们俩一起能出什么事。”

  柔腻的奶油被纸张擦拭干净,玉香将其折好放在碟子下。

  在两人的交谈中,禅院直哉根本说不上话,但不妨碍他跃跃欲试想要插话的心。

  每次在五条悟开口和玉香说话后,直哉总是想要插在两人中间,甚至想替玉香回答五条悟。

  自己说话总是被横插一脚的五条悟,终于将目光放在这个,对他来说显得格外多余的人身上。

  他放下手中的小叉子,开口问道:“他是谁啊?”

  没想到五条悟对自己根本没印象,禅院直哉微微哽住,但接下来玉香的话更让他破防。

  “这是直毘人的儿子,这段时间和我一起行动。”忽略一旁禅院直哉控诉的眼神,玉香回答道。

  “我!我是她的弟弟!”坐在一旁的禅院直哉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开口辩驳道。

  “哈?”五条悟眯起眼睛,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玉香的弟弟怎么会像你一样碍眼?”

  “怎么……怎么这样?”心里多少对六眼有些憧憬的禅院直哉,听到五条悟的话大惊失色。

  眼见两只小孩斗着斗着嘴,就要上手。

  打扰到他人还是不好,玉香站起身,将禅院直哉从五条悟那边拎到自己身边。

  被捏住后颈皮的禅院直哉瞬间老实,坐在玉香身边不出声了。

  但这让还坐在另一边的五条悟,看他更不爽了。

  见两人都冷静下来,不再想向对方动手。

  玉香选择性无视了小男孩之间的小打小闹和互看不顺眼。

  然后抬头看向店内的时钟,开口道:“时间不早了,等我们吃完就快到和委托方的约定时间了。”

  重新看向五条悟,玉香问道:“悟君之后是回京都吗?”

  “不想回。”五条悟不做思考,毫不犹豫的道。

  禅院宽人和五条凌太坐在他们身后的座位里,听见五条悟毫不犹豫的应答,五条凌太脸色又苦几分。

  只能等五条悟说完后,在他身后小心提醒:“悟少爷,家主大人让我们早点回去的……”

  这样的劝阻对五条悟完全没有任何的限制,甚至起了反作用。

  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口蛋糕,五条悟率先站起身,向着还坐在对面的玉香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将禅院直哉无视了个彻底。

  一开始就打算带着五条悟一起的玉香,听见满意的答案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站起身,“那我们出发吧。”

  禅院直哉紧随其后,坐在他们身后的禅院宽人,瞥了一眼赶忙起身的五条凌太。

  从京都汇合到现在,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活像根刷了紫漆的苦瓜。

  压抑住想要再翻一个白眼的冲动,禅院宽人起身去前台结账。

  从甜品店出来后,一行人前往与委托人约定好的地方。

  车子一直开到郊外,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这栋别墅非常具有乡村风情,房屋周边的草坪和花丛都修建得很精致。

  玉香在车里等待了有二十几分钟,委托人才姗姗来迟。

  见来人,玉香才带着两个孩子下车,转而看向站在别墅门口的男人。

  这个人穿着正装的衬衫和西裤,看起来有些虚弱,硕大的黑眼圈坠在眼睛下面,脚步虚浮,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

  本来因为来迟,他脸上挂着些歉意,跟等在车外的禅院宽人说话。

  但见到下车的人是三个小孩子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不少,让人不难看出他有些轻视和不满的心里活动。

  不用玉香开口,禅院宽人立刻开口责问,“安部田先生,这位是我们禅院的少主,请您不要太失礼!”

  被叫做安部田的男人,显然是知道咒术界的事情,见禅院宽人这样严厉问责,他虽然面上有些过不去,但还是将态度放恭敬了些。

  一旁的禅院直哉冷冷哼了一声,用毫不掩饰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叫安部田的男人,直到把对方看得有些尴尬才收回目光,只不过脸上仍旧挂着冷笑。

  “这位少主,是我失礼了。”虽然还是对小孩不太信任,但碍于一旁的禅院宽人,安部田还是伸手向玉香示好。

  奈何玉香可不是擅长体谅的人,尤其是刚冒犯过自己的人。

  将安部田伸过来的手无视个彻底,直接开门见山道:“安部田先生还是说说,为什么要向禅院家发送委托吧。”

  安部田勇人尴尬的收回伸出的手,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却没想到这女孩身边那个白发蓝眼的孩子,瞬间将目光投向他,那双琉璃一样纯净的眼瞳,将安部田看得有些心虚。

  他避开五条悟探寻的眼神,开始讲述委托内容,和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从这个男人的讲述中得知,他叫做安部田勇斗,是一个企业家的同时,也是广为人知的慈善宣传者,甚至他的名下有好几家大型慈善机构。

  安部田勇人虽然和咒术界有些联系,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仇家。

  之所以会向禅院家发送委托,是因为几个月之前,就总是在梦中梦到自己变成女人,被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杀死,最后残忍的分尸。

  最初这只是普通的梦境,他之以为是白天处理工作太累,也没有在意。

  但自从第一次做过这个梦后,他就每天都会梦到相同的事,反复被杀死分尸,而最恐怖的是,梦中的痛感一天比一天真实。

  每次醒来后,他的身体都会很疲惫,像是散架了一样。

  但也只是感到很疲惫。

  直到最近,他醒来后发现,身体上竟然出现了血色的红线。

  而这些红线的位置,正是在梦里被砍断的地方。

  总监会的窗很快上报这次灵异事件,并且确认是有咒灵作祟。

  每一个被派过来祓除咒灵的咒术师都无功而返,但安部田身上的痕迹却越来越重,现在每天清晨起床,那些红线已经会流淌出鲜血了。

  让人不能不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安部田醒来时,真的会在现实里被分尸。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安部田,再也不敢睡觉,直到今天,他已经整整三天不敢合眼了。

  但总监会派来的咒术师,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这时他想起曾经偶然听到的御三家,怀着微小的希望,越过总监会向禅院发送了委托。

  没想到来得是几个小孩,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有总比没有的心态,安部田压下心中的焦躁和恼怒。

  他真的很怕自己坚持不住睡着,再醒来已经变成了尸块。

  安部田勇人领着玉香等人,进入到自己的别墅中。

  禅院宽人和五条凌太紧随其后。

  在玄关中,玉香看了一般摆在鞋柜上的婚纱照,一男一女肩膀靠在一起,但笑容却显得有公式化。

  安部田见玉香对自己鞋柜上的照片感兴趣,大方的介绍道:“那是我的妻子安部田留美,今天她外出购物了,才不在家。”

  他似乎急于岔开这个话题,抬起手指向楼上,“禅院小姐,不如去卧室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既然和睡眠与梦境相关,那卧室自然是需要着重调查的地方,玉香收回探寻的眼神,依安部田勇人所言向楼上走去。

  五条悟和禅院直哉跟在她身后,不同于禅院直哉,五条悟似乎是察觉到什么。

  他在楼梯上扫视一圈房屋各处后,又将目光放到走在前面引路的安部田身上。

  玉香已经走到安部田房子的卧室门口,推开门,正好五条悟在旁边,就抬眼往里看了一眼。

  见五条悟向卧室内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自然瞒不过六眼,于是玉香开口问道:“悟君,是看出什么了吗?”

  五条悟淡淡收回目光,听见声音后转向身边的玉香,觉得有点麻烦,但还是回答道:“这里有两种不同的咒力,但不知道哪个是导致梦境的主要原因。”

  玉香还没回答五条悟,一旁的安部田勇人听到这话却脸色大变,惊慌的问道:“难道这里有两只咒灵?!”

  即便被打断说话,玉香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是安慰起惊慌的安部田,“安部田先生,不用担心,就算您最后没那么幸运,我们也会杀死咒灵为您报仇的。”

  跟在身后的禅院直哉,嘴角绷直,似乎是在憋笑。

  而一旁听到这话的安部田丝毫没有被安慰到,甚至他更惊恐了,嘴里喃喃道:“一定是……不可能……”

  打量了两眼安部田惊惶的神色,玉香默默收回目光。

  看来这位慈善家,对这次咒灵事件所知道的情报,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匮乏。

  回过神的安部田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暴漏了一些事情,他叹了口气,说道:“诸位请先跟我下楼吧,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明的。”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禅院玉香,见她点头,才纷纷跟着安部田一起下楼。

  见众人隐隐以禅院玉香为首,安部田再也不敢对她有轻视之心,行为举止较之刚才,恭敬许多。

  而混入其中的五条凌太,见自家六眼从开始到现在,竟然耐得住性子。

  一时间他感到巨大的困惑。

  众人下楼后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安部田为众人送上泡好的红茶。

  然后和众人一起坐在沙发里,他像是没组织好语言一样,一直用手心贴着温热的茶杯,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催他,一时间客厅中安静下来。

  半晌后,终于准备好的安部田深深吸了口气,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其实,我见过梦中那个杀人犯……”

  他说到一半,就被骤然一声“叮咚”打断。

  玄关的门铃响了。

  安部田看向门外,他此时就如惊弓之鸟,声音有些颤抖:“留美离开之前,有带钥匙的……”

  对于安部田惊恐的表情,玉香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小口抿着杯中红茶。

  见玉香没有动作,其他人也坐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回答惊慌的安部田。

  而安部田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开门,一时间谁都没动。

  门外没有得到回应的人,并没有说一会儿再来,反而是孜孜不倦的继续按门铃,一下比一下急促。

  二言接档文:《我佛不渡食人鬼》dj就看金刚菩萨暴打法外狂徒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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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了!(一些小修改)

  这里把甚尔和直哉的第一次见面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