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分开已是二十分钟后, 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着,像到点的南瓜马车,提醒他们是时候该结束了。
牧念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沦陷的, 她一贯谋定而后动, 但此刻却无法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因为身体已经比脑子不知快了几百步。
手机还在震动, 无人响应。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缩着肩膀在含弄中后退。季严凛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原本用力控着, 她后缩,季严凛微微掀开眼眸,气息幽沉。
“怎么了?”他声音哑的厉害。
“你接电话。”她虚声回应,趁机推开他。
身前抗拒的力道加重, 季严凛也不再揽着她,松了手。她立刻忙不迭的往卧室躲,借口自己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客厅借给你。”她说完就关上了门。
牧念河落跑的样子颇有些慌张,像是误入虎穴的幼猫, 在里面逛了一圈,又急慌慌劫后余生的跑掉一般。季严凛视线跟在她身上,而后喉间压出一声轻笑。
罢了, 任她去了, 今日属实已有了巨大的进步,他暂时也不想深究她忽然靠近背后的原因。
被冷落的手机终于被接起——
“方桓。”他神色松散, 走去沙发边坐下,自公文包中拿出电脑和框镜, 掀开电脑屏幕。蓝色的电脑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照出他凌厉的眉骨。
方桓今日因为季严凛突然前往的徽城的行为忙的焦头烂额, 几乎为他善后一整天。他生平头一次生出中年打工人的愤怒来,声音严肃:
“季总,云缆科技的预备上市董事会将在五分钟分后开始,您准备好了吗?”
方桓到底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放在古时候那就是三朝元老,他真生气的时候连季严凛也不敢造次,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立刻恢复正色:“抱歉,我尽快入会,一分钟。”
客厅被季严凛征用,牧念河就躲在套间卧室里改方案。客厅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他做解释和决策的声音,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将利弊和盈利模式讲的清清楚楚,就连她这样的外行人竟也能听个一知半解。
牧念河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津津有味的听着,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手里的方案竟然一字未改。
...疯了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
重新将文档拖回第一页,从“案前沟通”部分开始修改。
然而心是乱的,整个人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怎样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视线再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翻身,探过床边柜上的手机。
「在忙吗?咨询你个事儿。」
如希意外回复的很快,言简意赅:「说。」
牧念河咬唇,斟酌语句:「如果你不排斥和一个男人接吻,这代表什么。」
如希:「...什么都不代表。」
牧念河:「...先不要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如希:「哦,那想不到。」
如希:「等下,你和季大佬接吻了?」
每当看见这个字眼,她的脸都会腾的红一下,像是自下而上热满整张脸。
她捋了把头发,字打了又删,最后说了实话:「我先抱了他,他...亲过来的时候,我没躲。」
如希没过三秒发来一条语音,15秒,她下意识点开,只听一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
牧念河赶紧手忙搅乱的关掉手机,微微喘着气,把语音转成文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牛的,直接上!上上上!别光抱啊,扑倒!」
光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如希的兴奋,这要是在她面前估计得喊出声。
啪——
她有些生气的将手机往床上一摔。
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手机又嗡叫两声,她烦躁的反过来,只见如希说:
「我虽然感情经历多,但是都不靠谱哈,我还没遇到特喜欢的男人。所以问我没用。」
「你这种情况我这边建议多亲几遍,甚至可以干点别的,慢慢就懂了。」
过了会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又补了一句:
「实践出真知,干了才知道。」
如希女士的感情观一如既往的潇洒。
牧念河就知道不该问如希,和她聊感情能聊出什么。
牧念河:「...忙去吧,大明星!」
其实如希不说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她下午的时候太难受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撩拨了人。
可撩拨之后的结果她承受得了么?
大约晚上七点钟左右,程寻再次联系了她,说明天再见一面。孩子已经走了,赵绾知从悲伤上缓过劲儿来后,坚持采用她设计的这版方案,他们想继续沟通具体的设计。
“好,那见面时给您初稿,您节哀。”
挂了电话,她心中默默许久,然后像过往数次接到项目后一样,用半个小时整理心情,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咚咚——”一道敲门声。
“出来吃饭。”
季严凛敲门的时候她刚修改完方案。他声音出现的突然,隔着一道门声音闷闷的。往电脑屏幕右上角一看,不禁讶然,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九点半了,还吃么?”
她起身,按下门把手。季严凛打开了套间客厅的灯,莹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清介,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多少吃一点,我定了汤。”
自从季严凛发现她又吃速食喝冰水的习惯,总是有意无意的纠正她的饮食,几乎每餐必有汤粥。
牧念河虽有些不习惯,但最近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牵过来,干燥的温热,就这么扣着她手腕,单手抄兜,把她从卧室拉了出来。
套间的餐桌是一个古朴的圆形仿红棕木桌子,并不大,勉强能围坐四个人。他将人带到那把红色八仙凳上,并肩坐两把椅子,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
期间季严凛晚上过了八点不吃饭,只管给她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抱歉啊,说好请你吃饭的。”
牧念河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客气起来。
那人垂眸,淡淡睨她复归于本性的面容,而后又侧过脸,轻笑,“没关系,我已经得了更有滋味的,就不怪你了。”
这话暧昧隐晦,成年人都听得懂。
牧念河拿筷子的手微顿,反应了好一会儿,耳根子才隐隐烫了起来。
见她面窘,季严凛不由得觉得好笑。人是下午招惹的,现在才开始脸红害羞,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明天搬去我那里住,这里不安全。”他转回眸子,口吻平淡却强势,俨然已为她做好决定。
那美人靠临街,原是为仿古而建,只是没能考虑到安全问题。放美人靠的小阳台和套间中间至于一道木门,防御只靠插销里面的一节小铁棍儿,要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从阳台翻上来一脚踹开也是很简单的事,季严凛自认自己担心的不无道理。
“可是我已经付钱了,这样退房不好吧。而且派出所就在...”牧念河还想争取一下,她开口申辩,可当她看见季严凛凉凉的眼神甩过来,又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觉得什么?”他脸略有些冷,伸出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压迫感十足。
牧念河张了张嘴,连忙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诺诺:“没什么。”
下午说允许季严凛晚上住这里也是句玩笑话,季严凛的文件、洗漱用品都没带过来,第二天还有会,一来一回并不方便。
10点的时候方桓打来电话,说集团有文件必须董事长手签。方桓千里迢迢从沪市坐高铁过来,季严凛没有让他空等着的道理,收拾收拾便准备走。
“今儿再住一晚,明天我叫人接你,时常给我发消息。嗯?”
他伸手拢住她后腰,将人往前拉了一步。
季严凛是个天生的捕手,只要让他抓住一点机会就会彻底反扑,不给她留一点思考和放弃的余地。
眼下他话说的缱绻,听的人也不知不觉的跟着他的节奏往下坠。牧念河心里一跳一跳的,面上强撑着淡定:“知道了,你赶紧走。”
—
第二天,牧念河几乎都在民宿中画图,等第三天再见程寻时,他整个人已经瘦到脱水,整个人干瘪了下来,后续的对谈全由赵绾知主导。
比起程寻来,赵绾知的意志则更加坚定,除了在医院那天哭过一回后,她始终强撑着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先把孩子的后世办妥。
“牧小姐,您传来的设计方案我看过来。单面围壁,半弧形,墙壁上是孩子的绘画涂鸦,以家为概念,我觉得很好,我们没有异议,可以定稿了。”
赵绾知很认真的将她给的初版电子方案打印出来,牧念河偶尔瞥见,上面用蓝色钢笔仔细标记,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
牧念河点头,“立碑时间看徽城这边的习俗,您订好了告诉我,我联系师傅雕刻。石材预算方面,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你们。当然,我也跟您露个底,最少三百起步,如果不能负荷的话,我们还可以更改其他的方案。”
墓碑设计有时候不完全只是设计一块碑,而是整个墓位结构的整体设计,期间消耗的人力物力、石材等预算都很难控制,要是想实现方案中的预想,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砸钱。
生前遗憾生后补,大部分人是愿意的。
果然,赵绾知坚定的点头:“三百就三百,掏空家底也愿意的。”
和程寻夫妇话别,她在徽南的这趟出差就算彻底结束了。
这两天她联系了朱玉,说工作室准备开张,正好朱玉的高中闺蜜是会计,最近在换工作,两人准备一块打包来她的工作室。她自然是欢迎的,告诉她们下周一就能来上班。
回到酒店正好是下午,她先回去收拾行李,快收拾的差不多,她给季严凛发了消息,说她好了。
那边回得很快:「司机马上到。」
前两天她被季严凛的司机接去了他下榻的酒店,但季严凛太忙了,两人匆匆见了一面他便又去沪市开会。于是方恒就给他们订了过几天一起从沪市出发回京北的机票。
牧念河原本是婉拒的,她不喜欢任何人因为她而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所以一开始商量的是他们各自回去,到家再见,奈何季严凛不同意。
他在电话里:「你上次说的对,我确实只能等三天。」
三天不见她,已经是极限。
他的心思一贯很坦荡,撩拨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念河原本还在为那个吻寻找合适的定义,但是这几天下来,发现根本没必要。
此时再谈喜欢不喜欢,接吻意味着什么已经太矫情了。
做都做了,难不成还要论个缘由么?
更何况论出缘由又能如何,还能跑不成?
她下意识不愿往后深想,没接他的话,握着电话道:“那我过去吧,我正好去沪市看看我外婆。”
季严凛应声:“好。”
季严凛安排车将她接来了沪市,去他下榻的酒店。
方桓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一早候在门口,方桓向她介绍:“夫人,这是周隽,助理团队中的主力,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大波浪或利落短发,她的打扮偏休闲,一个低马尾,小套裙,显得专业又有亲和力。
“其实我可以照顾自己。”即使牧念河不排斥周隽,但她还是不舒服有人帮她做自己本该做的事。
方桓笑着回话:“您以后还会出席许多场合,有些事儿有周隽在身边,季总放心,您也能轻松些。”
好吧。
原来是为了以后。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她必须要去面对季严凛的生活。
“那行。”她点点头。
上电梯间隙,周隽和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去年当研究生毕业,因为学历高,工作能力强所以被选入董事长特助团队,负责董事长的生活起居。
“喔。”牧念河淡淡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
“额...”周隽也有点尴尬,“那什么,我先送您去房间。”
季严凛住在瑞洲酒店的顶层,这家酒店不是季氏的,而是齐家的,因为季严凛和齐戌关系好,所以瑞洲的顶层一直都是他在沪市的落脚地。
周隽上前一步敲门,十分有节奏的敲三下,然后安静等待,训练有素。
“咔哒”一声,门开了。
“季总,夫人来了。这是您让我带的东西。”说着,周隽将一直提在手腕上的纸袋递给他。
“嗯,你先走吧,晚一点送餐。”
周隽递纸袋子的时候,牧念河接了一把,不小心瞟到里面的东西。
“轰——”的一下,她脑中骤然炸起烟花。
里面有一蓝一粉两个长方形小盒,上面依稀有两个字:
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