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他们是从榻上醒来的。
她躺在季严凛的臂弯里, 整个人被他搂着圈在软榻和墙面中间,两人身上一共裹了一块薄毯。
昨晚闹腾的太久了,三次, 他才放过她。牧念河脸热, 额头抵着他前胸, 一点点挪动, 移开他的长臂。
昨夜就算没到最后一步,也算是该做的都做了。
她起身,将一整晚滑落的肩带扶起来。小心翼翼跨过身上的人, 脚尖伸到拖鞋里,悄悄抱着衣服去一楼的公共浴室。
她昨夜睡的不安稳,又想早点出来换衣服,于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
一打开门, 一股冷气从门外荡进来,她打着寒颤,吸了吸鼻子一点点掩上门。这个时间除了外婆大约人们都在睡着,牧念河也没负担, 加快脚步进了浴室。
关上门,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走到镜子前, 果然, 那镜子中,鲜红点染白瓷, 一点没客气。
牧念河羞赧的闭了闭眼,耳朵都热了。
她冷水拍脸, 被冻的一哆嗦,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疯狂都被她一股脑的赶到不知什么地方, 换好衣服,看着皱巴巴的睡裙,她抿唇,收到自己包里,给二姨下单买了条新的。
她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季严凛还没醒,那么长一条蜷缩在软榻了,莫名有些滑稽。牧念河微敲了下唇角。
清晨的温度要比晚上睡前凉不少,这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一条薄毯。
“嗯?”他抓住她盖被子的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微哑,“去哪了?”
一醒来就没找着人。
“去洗漱了,免得一会儿挤一起。”牧念河默默抽回手,自顾自的收拾毯子,软榻上收拾好,看见地上几团纸,刚要捡,就被季严凛抓住手。
“你别动,一会儿我弄。”
他拉着人坐下,额头抵着她肩问,“今天什么安排?”
“远程开个会,工作室新招了两个人,有些事儿等敢在下周一上班前定下。”
“嗯,什么时候开,耗时长么?”
“下午吧,大约两小时,你有事?”
季严凛很少这般需要她的时间,她当他有什么事,不禁正色起来,“你有事的话,我可以把时间换换。”
“不用,时间刚好。南桦山庄今晚有个私人宴会,你愿意的话和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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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婆家出来,方桓按时来接。
车上,牧念河问他,要不要去做造型买礼服。小时候她也随祖父出席过几个宴会,祖孙两人每次都搞的狼狈又疲惫,礼服西装架了一身,还得不停的应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i人进了e人堆,难受的要命。
但对于晚宴来说,礼服意味着礼节,再难受也得穿,牧念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显然误会了季严凛说的“晚宴”。
他耐心给她解释,“他们不是商人,只是我团队的员工,大多是研究员和他们的妻子。最特殊的,也就是里面有几个德国人,你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受。”
“哦。是这样带家属的晚宴?”
“嗯,带家属的晚宴,不是带女伴的晚宴。”他笑着摸她脑袋,“季太太别紧张。”
前面的方桓闻声看向后视镜中,拉着手的两个人,欣慰一笑,看来两人的关系有了大进展。
牧念河惊诧他瞬间就get到了自己的点,可默了会儿后又担心,“我很闷的,可能会让你没面子,没关系么?”
她从不是善于攀谈的人,经常会冷场,更不会交际,季严凛带她去难免要照顾,这会不会让他在下属面前丢脸。
“我的面子什么时候要你来挣了?”他眼神有些危险,把人拉过来,“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没用。”
说着也不管车里还有谁,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说完,牧念河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伸手拍他,终于不再扭捏,“大清早的,你别不要脸。”
季严凛朗声笑,拥着人,“方桓听不见。”
方桓:“...”
倒也不用说出口。
—
南桦山庄是沪市远郊南烨山上的私人度假村。南烨山不高,车辆绕着山路向上攀援,穿过深绿的山林,隐约可见充满欧式色彩的巴洛克建筑。
牧念河趴在车窗山看着,不由得被窗外火红色和深绿交织的色彩吸引,她还没怎么见过这么鲜亮的冬天,一路上看的出神,连目的地到了也没发现。
“眼睛收回来些,这样没见识,小心丢人。”
季严凛不满她一直分散注意力,拿她说过的话噎她。
牧念河经过昨晚,连羞赧和小心翼翼都去了几分,知道他在唬自己,只笑咪咪的“哦”了一声。
她对颜色敏感,这样少见的碰撞实在让她难以移开眼睛。
哦?
季严凛扬眉,真是惯出样儿了。
说是度假村,却只招待自己人,进去要有严格的安检和资格审查。
牧念河看着安保视若无睹的任他们进去,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
“你的。”他低头睨她。
“啊?”
“共同财产。”
季严凛较真儿起来是真较真儿,连她的潜意识都怪罪,方桓笑着将二人行李箱拿出来,递给季严凛,“周隽已经把你们的行李收拾好送过来了,后天一早从这儿出发去机场,夜里风寒,您和夫人记得添衣。”
“嗯,辛苦了。今天留这儿吧,明天再回。”
天马上黑了,山路不好走,方桓自己开车回去也危险。
“哎。”方桓点头,也不多言,熟门熟路的往另个方向去。
“方先生看起来很关心你。”牧念河看着两人互动,不禁问。
“他是老爷子留给我的人,不关心也得关心,这是他该做的。”季严凛手上动作没停,头一次没顺着她。
牧念河不赞同,也帮他拉了一个小行李箱,“若是因为工作,方先生做的似乎早就超过了他的职责。”
“今天怎么了?”季严凛呵笑了声,伸手抚上她的侧脸,漫不经心的滑动了两下,轻声:“对方桓这么上心,你很了解他?”
两人猝然对上视线,直到隐约瞧见季严凛眼中淡淡隐忍的厌色,牧念河才惊觉自己越界了。
是她多事了。
她对七年后的季严凛简直一无所知,又如何能轻易判断什么是关心什么是不关心?又如何能对他和下属的相处方式指手画脚?
“抱歉,不聊这个,我先去收拾东西。”说着,她先推开房门走进去。
季严凛伸出手的一顿,蹙眉。
两人各自归置自己的行李,他们在这里渡过本周的最后一个周末后就将再次返回京北。不得不说,季严凛有些不情愿。
他心意一动,拦腰抱起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语气缱绻,“今晚穿什么?”
不穿礼服,他很好奇她会穿见他的下属。
牧念河平复了下被吓的心绪,淡声应他:“旗袍。”
她这次来徽城出差带了两身旗袍,原本是用来做完项目出去散心玩儿穿的,没成想竟用到了现在。
季严凛视线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两件,一白一绿,其中一件显然修身,于是便给她出主意,“嗯,穿白的。”
牧念河原本是想穿那件更修身一些的青绿色盘扣旗袍,反问,“青绿色的不好看?”
季严凛气息飘忽在她耳廓,压着声音逗她:“好看,但只能给我看。”
牧念河:“...无赖。”
—
晚宴开在半山腰的玻璃露天别墅中,这个时节正好能看见沪市少见的稀疏星子。
七点,季严凛牵着牧念河推开别墅小宴会厅的门。
他穿的很随意,深黑色丝质衬衫,同款深黑色丝质休闲阔裤,牵着她的那只手腕上挂了串佛珠,走起来自有慵懒之态。
牧念河此时才确信,这真是不是多正式的晚宴。
宴会厅了放着古典乐,他们进去的时候人们正在互相碰着酒杯交谈。他们很礼貌,交谈的声音很低,几乎不会吵到其他的人,房间里没有人抽烟,只有淡淡的香槟的味道。
见他们进来,大家礼貌的停下来,笑着打招呼。
“老板。”
“boss。”
牧念河不可避免的接收到来自他们的视线。
“这是我太太,牧念河。”季严凛手虚搭在她腰上,毫不掩饰主权,向众人介绍她。
“大家好,初次见面,冒然加入你们的私人聚会,还请见谅。”很简单的介绍,落落大方,声音却如山泉般,不怯场,反有种淡然的清贵。
季严凛挑眉。
她真不该担心自己给他丢人,牧家大小姐从小的教养都刻在骨子里了,比他都强出不少。
“不打扰。”一位年轻女士接话,笑容爽朗,“自四年前约定在南桦团建,只有老板和陈工没带伴侣来过,您来了,也算救老板于水火。”
“诶,维维安,你这话说的,小心陈工一会儿回来找你算账。”一位男士接过话。
“哈哈。”维维安举起香槟挑衅,“来啊,我可不怕她。技术我比不上她,吵架还怕吵不赢么?”
“那是,你可是云缆的金牌销售。”
因为牧念河的到来,宴会厅慢慢热络起来,季严凛带着她见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位教授,研究神经科学的,牧念河一个外行也隐约听过他们的大名,眼下见着真人,不禁意外,他们竟然被季严凛招入麾下,是他研究团队里的一员。
这让她不得不好奇,七年后的季严凛究竟是怎么样的?她以为他只是季家传承下来的霸总。可看现在的样子又不像。他们说的云缆又是什么?
“我还没了解过,你在做什么工作。”牧念河整个人放松下来,喝了一点香槟,一小半身子靠着他。
季严凛将人扶住,想拿走她手里的酒,“喝不了就别喝,醉兮兮的。”
“问你话呢?”她不依不饶,攥住酒杯。
“好好好,我答。”季严凛觉得她可能真的有些醉,忙说:“人工智能领域,主要在仿生人的研制上,这部分目前国内做的比较少。”
“哦。”可季严凛说完了,她反倒不知道怎么接了,她不了解这些。
“VR、XR、元宇宙那些?”她试图找一些共同话题。
“也差不多。”他顺着她。
“喔,你好聪明。”
不知怎的,牧念河忽然有些泄气。
一直以来,她的世界中几乎只有画画、设计,要么就是和这两样有关的东西。她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对网络信息也闭塞。元宇宙这些信息,是因为业务需要,有客户想在墓碑中融入虚拟技术,她才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可季严凛的世界好像很有趣。他知道很多,也有将此变现的能力,他看起来很勇敢,牧念河很羡慕。
“怎么了?”她出神太久,季严凛不由得抬起她下巴,语调轻柔,“真醉了?”
“没有。”她收回神思,摇头,笑了下,“就是觉得自己该再多读几年书的。去国外看看,进修精进。”
牧家破产后,一来是没钱,二来是自己也有就此封闭的心思,毕竟方景尘教的和她自己的天赋,几乎够她在国内吃一辈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墓碑设计这么冷门的行业,她工作室说开就开,目前为止一直都是正盈利,怎么不算本事?
只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这几年除了赚到了名声和钱,好像再没什么长进,季严凛这样稳步推进的,自生能力超强的人相比,她的本事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想去就去,还怕我供不起你?记得每周飞回来看我一次就行。”季严凛就着她酒杯喝酒,薄唇印在她的口红印上。
这人...
牧念河笑着偏开头,刚想说句什么嗔他,忽的,宴会厅门被推开。
一道温柔又明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冲着季严凛,叫的无比亲密:
“二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