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初七, 这个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初三的时候季严凛请外婆和二姨一家吃了饭,牧回白也要来,被易岫拦住了, 骂他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女儿现在这个样子, 他心里还没数吗?
两人大正月里吵了一架, 易岫气的心脏疼, 初三当晚就和牧守星一起回了京北,也不管牧回白再待下去是不是尴尬,总之母子俩都没再管他。
牧守星给牧念河转述这些事儿时话里含了几分试探, 问她婚礼上他能不能去,他不告诉爸妈,只他去。
彼时牧念河已经和季严凛回了京北的明庭湾,开春了, 两人一人穿了件针织毛衣,正一起给花园池塘里的鱼喂食儿。
“本也是要叫你来的,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牧念河将手里的一把刚撒出去,手便又伸进了饵食盒里。
“别喂了, 再喂它们都要撑死了。”
季严凛颇为无奈的抓住她的手腕,将那饵食盒放一边去。
“咳,姐夫也在你旁边啊。”牧守星听见季严凛的声音, 莫名就有些发起怵来。
牧念河瞧了身边人一眼, 知道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一向生人勿近的模样,牧守星又内向, 于是走远了两步,温声:“我走开了, 他现在离得远,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季严凛见她背着自己打电话, 淡淡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另一边,一时也没在她身边绕着。
电话那头的牧守星这才放下心来,支支吾吾道,“妈说,你出嫁总要有人送的,她是没什么脸来了,也不会让爸去,所以让我来。当然了!就算妈没这么说我也是要来的,我打电话之前还盘算着,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翻墙,不论如何我是要亲眼看着你出嫁才安心。”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身手,还会翻墙了?”牧念河被弟弟一番话逗笑了,可心里也抑制不住的发着酸,安慰他,“等定下日子就给你发帖子,你和我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她的亲情缘也就这些了,父母算是不指望了,但一母同胞的弟弟却从没苛待过她,除了性情软弱和稀泥外,也没别的毛病。
“那你一定记得。”牧守星像怕她反悔似的,又提醒一遍。
“知道啦。”
挂了电话,季严凛正好收拾完饵料。
他身量宽展,阳光打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像株宽阔而高大的树。他起床没整理头发,就那么疏散的趴在头上,倒显乖觉。
“和谁打电话还要避开我?”他将饵盒收在池塘边的金属架子上,漫不经心走过来。
牧念河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心想这人这么牵人都不好好牵,别人都是抓手心,怎么他每次都抓手腕,什么臭毛病。
“你管是谁,一个弟弟。”她故意逗他。
“弟弟?”季严凛脚步一顿,轻微皱着眉,“又是那个小许?”
在季严凛的认知中,牧念河身边的异性就那几位,其中能称做弟弟的就只有那个“小许”。
牧念河耸耸肩,“不是他,别人。”
“别人?你哪来那么多弟弟?”
这人的音调一下子就嚷高了。
牧念河嫌他吵,“啧”了声,扭着手腕儿不叫他抓了,直接推着他进厨房。
“不就一个弟弟么,你大惊小怪什么?快去做饭,我饿了。”
昨晚两人又闹腾的晚了,今早磨蹭到十点半才起床。刚起来没多久又接到晴姨的电话,说池子里的几尾鱼再不喂就要饿死了,他们又着急忙慌的跑去池子喂鱼。
等折腾完已经快十一点半,她肚子都饿扁了。
“想吃自己做,我又不是厨师。”
话是这么说,但季严凛还是认命的走进厨房,问她想吃什么。
牧念河也跟上去,手拽着他腰侧的宽松针织衫,开始报菜单:“我想吃蒜香牛肉粒、芥末罗氏虾,再配一道蟹柳咸蛋黄嫩豆腐汤,主食我要吃南瓜饼,饭后甜点就要...诶你看我做什么?”
眼见着季严凛冼案板的动作越来越慢,她不由得心虚的静了音。
只见他最后手一甩,似笑非笑的偏过半侧身子,声音都冷了:“你去和弟弟聊天,我在这儿给你做伙房师傅,牧小姐好精细的算盘。”
天啊,他怎么还记挂着这事儿啊!
牧念河憋笑,最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从侧面抱住他腰,“你可是刚才那位弟弟的亲姐夫,这种醋你也吃?”
“牧守星?”季严凛听明白了,被她的笑弄的脸上一臊,嘴唇一开一合,看样子是想骂她两句,最后住了口,只恼羞成怒的将她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轻斥她,“一边儿去,油溅身上又嚷嚷。”
“好凶喔~”
牧念河拍拍他,还没等人转过身就一溜烟跑去书房。
她是不喜欢闻油烟味的,自小也没迈进去过厨房,以后就更没必要。
手头的稿子画完,手机震动两声,拿起来一看,是陈庭宴发来的微信。
自二人上次在港区看垂丝海棠后,便各自心知肚明的拉开了距离,在那之后陈庭宴没有给她发过消息,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加之这段时间过年,她差点忘记陈庭宴。
沉出口气,点开陈庭宴的微信。
陈庭宴:「三月中旬的京港国际艺术交流节,你会参加吗?」
这是什么话?
牧念河回复:「去,和我师傅一起。」
陈庭宴:「正好,安贝缇女士十分仰慕方先生,如果方便的话,三月初我会带安贝缇来京北游玩,可否邀请你作陪?安贝缇是MASTER杂志的艺术总监,与她结识对你也有帮助。」
安贝缇?
牧念河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这次的艺术交流会安贝缇也会来。她从小到大没追过什么星,若说有,那便是安贝缇了。
安贝缇女士毕业于意大利顶尖艺术学院,审美造诣极高,尽管目前从事时尚行业,但在建筑、绘画、摄影方面都颇有建树,堪称当代艺术家中的女性典范!
不过,牧念河继续回复:「我想在京港国际艺术交流节上结识会不会更正式一些?」
牧念河觉得陈庭宴有些拐弯抹角了,给的理由也差强人意,如果需要向导才能招待好这位贵客,他大可以直接说,作为朋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恰恰他给了十分牵强又欲盖弥彰的理由,她必须顾及自己丈夫的感受。
陈庭宴那端也过了许久才回,想来也猜到她心中所想。
过了一会儿,陈庭宴再次发来消息:「好吧,是我心中有鬼,我只是觉得之前的事有些尴尬。不知牧小姐能否帮帮我,一同招待一下这位贵客,我一个外地佬,实在玩不转祖国首都,会迷路的。」
许是怕她拒绝,陈庭宴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把你当朋友,我向上帝起誓。」
牧念河呵笑,这个陈庭宴,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好吧,看在上帝的面子上。
吃饭的时候她河季严凛说了这件事。
待正月十五过去,陈庭宴会引导安贝缇女士一起来京交流,她也想见见这位在国外名声大噪的时尚女魔头。
她和季严凛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正要给她夹牛肉粒。这盘蒜粒牛肉粒在出锅前放了黄油增味提香,加之牛肉软嫩,配着似有若无的蒜香味,着实刺激味蕾。可现在牧念河眼睁睁看见季严凛筷头一转,夹了一粒蒜放到她碗里。
牧念河:“...你好幼稚。”
季严凛没理会她的挑衅,人虽坐在她对面,看他样子神思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嘴里嚼着饭却偏开头不看她。
“我问你话呢。”牧念河拿筷子戳了他一下。
还是物理攻击有用,季严凛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你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做决定不就好了,反正你也是通知我,而不是征求我的意见。”
这股酸味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牧念河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下筷子,温声哄着:“你不放心陈庭宴,就一起来嘛,那行程我看了,就两天一晚,就当咱两去度假,怎么样?”
谁知她好言相劝,季严凛却举着碗,无所谓的耸耸肩,端了起来:“云缆只是一个小公司,运转的还不灵光,我一个创一代哪里走得开?哪比得陈四公子家财万贯,能日日躺在功劳铺上睡大觉,还有时间邀请别人的老婆外出游玩。”
“季严凛...”牧念河深吸一口气,惊讶的长大了嘴。
她万万没想到这人越活越回去了。
这顿饭自然吃的人消化不良,牧念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一下子反应这么大,心想过不了几天也就好了,于是回复了陈庭宴,说自己时间ok,十分期待与安贝缇女士的见面。
陈庭宴那边回复的也很晚,待快睡觉前才发来微信——
陈庭宴:「三月见,期待与你的见面。」
陈庭宴发来消息的时候牧念河正在洗澡,季严凛靠在床头看文件,手机屏幕闪了下,季严凛眼神晃过去,看见一闪而过的微信提示。
直觉告诉他,这个点还发消息的必然不是好人,于是眼神冷冷落在对面的白墙上,手却伸长了将牧念河的手机捞了过来。
她的手机没有上锁,滑一下就开了,季严凛心觉自己卑鄙,牧念河知道了必然不高兴,但现在却有种恶向胆边生的孤勇来。
去他的高贵的道德,半夜还给别人老婆发消息的人才最不要脸!
季严凛低头,迅速点开微信,呵,还真是陈庭宴。
「三月见,期待与你的见面。」
看看,好高明的手段。
看起来是一句十分礼貌的结束语,可季严凛硬是读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三月见,那不就是三天后?
期待与她见面,那不就是现在就在盼望着见面?
三天后的见面从现在就开始盼望!
呵,好好好,好一个金尊玉贵的陈四公子,你们陈家的教养都教到狗肚子去了!
季严凛将手机合上,想了想,又将微信向左滑,改成“标为未读”,再次将手机放回原处。
牧念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窝了个筒,明明那么长一条,那么大一只,非要冲着床边贴着睡,像是床那头有谁给他委屈受了似的。
牧念河新鲜的从床这头绕到床那头,然后悄悄趴在他耳边,“你旁边有鬼?那今晚我去客卧睡?”
“你敢!”
季严凛“啪”的一声按开壁灯,一把将人拉到身上分/腿坐着,声音带了两分威胁,“你想都别想,老实睡这儿。”
“喔,原来你稀罕我呀。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睡一起了呢。”
牧念河双臂穿过他颈侧,调皮的对他来了个墙咚。
她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是他们上次一起挑的洗护。季严凛低头看她,因为身位的原因,他的视野是居高临下的。
她微湿的长发有几缕贴在脸上,眼角因水汽蒸腾而嫣红,偏她模样偏清冷,那双眼清泠泠的看着他,里面没有半分欲/色。
一阵一阵的火在心里窜,季严凛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分明是自己心脏,一看见她脑子里就止不住的上颜色。
这可不行,这种事儿上他不能妥协。
“这么大个床,怎么就睡不下你了,趟过去睡。”
他泰然自若的将人掀下去,拉高被子,平躺着,简直老僧入定一般。
牧念河:“...?”
见鬼。
他竟然没有吻她。
牧念河狐疑的转过床那一边,躺下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来平静的心却越想越生气。
不是,凭什么啊,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又在气什么?
陈庭宴那点心思说不定早没了,就算有,喜欢她的男人多了,难不成为了躲他们,她以后都不要工作生活了?
而且那可是安贝缇,平常想见都见不到的人,能多一次交流的机会是千金难得,他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么?
饶是牧念河再好的脾气也不想哄着他了!
于是她气冲冲的仰卧起坐起来,“季严凛,虽然我喜欢你,但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和交友!这是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