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安定睛一看来人,那人脸上带着几滴泪,险些扑进他的怀中,她正是二号房的茉莉。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茉莉的问题,谢遇安心里一梗,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茉莉似乎并没往下追问的欲望。她似乎受了惊,脸色吓得惨白,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我刚刚在三楼找你来着,没想到你到楼下来了。”

  她语调有些虚弱,步伐飘忽着,几乎站不稳。

  “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了,我……我…刚才快被吓死了。”茉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遇安疑惑得眯了眯眼,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同时打量起她身上的细节:

  茉莉照旧提着几盒便当,但此时的她发丝凌乱,气息不稳,就连便当盒里的汤汁,都洒出些许。

  明明之前她还很害怕藏在公寓里的绷带怪人,现在怎么就有勇气出来给大家送饭?真是矛盾。

  就在他思考时,茉莉也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她明明长得娇俏可人,那双杏仁眼也透亮迷人,可她的眼神里偏就透出一种诡异。

  仿佛她的瞳仁能射穿他的身躯,直视到他的内心。

  “刚刚发生什么了?”

  茉莉盯着他,眼睛不安地转个不停,她嘴唇微微张开,急促地喘着气。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遇安不再客气,音调提高道。

  茉莉被他这一嗓子震慑住了般,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抽噎着:“三楼……三楼七号房应该没人了吧。可我刚上去,七号房怎么会有声音呢?”

  七号房?谢遇安心理咯噔一响。

  周凉之前一直假装是七号房的住客,现在周凉离开了公寓,茉莉自然会以为七号房里没有人在。

  “什么样的声音?”他连忙追问。

  “我说不清……好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所以你就跑到了二楼来?”好奇怪,不应该回自己房间吗?

  “我害怕啊,周凉说绷带人进了公寓,就藏在某个地方等着杀光我们。该不会……该不会那个绷带人就躲在七号房里?我敲你房间的门,你也不在。我只好跑到二楼来,想找其他人帮忙。”

  绷带人会在七号房里吗?此时五号房里肖矢不在房间里。他会去哪里?谢遇安一想到这,就抓心挠肝。

  “那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呢?”茉莉擦了擦眼泪,观察着他的表情,反问了一句。

  谢遇安随手指了指肖矢的门:“找他。”

  “肖矢他也不在房间?”

  “好像是。”

  茉莉听到这个消息,立马上前敲了敲肖矢的房门,还不忘拧了拧门把手。确认完房间没人后,她瞪大双眼,惊恐溢于言表:“肖矢他,他不会也……被绷带人……”

  她还未等谢遇安做出反应,就擅自去敲响三号房和四号房的门。三号房无人应声,但四号房的门很快打开,余顾和郝云居然一起出现在门后。

  “怎么回事?”余顾有些不耐烦问。

  “你俩怎么会在一起?”谢遇安并未回答,而是一脸诧异,反问了他们一句。

  “我的窗户破了那么大个洞,我还敢在那里睡觉吗?而且周凉刚刚还说什么,那绷带人说不定就躲在我的房间里。操,真他妈的晦气!”

  听到他人背地里这样形容周凉,谢遇安莫名其妙恼怒了。他下意识想争辩什么,却被一旁的茉莉尖声打断。

  “我刚刚敲肖矢的门,他的门锁着,里面却无人应声。该不会,该不会那绷带人又出现了吧!”

  余顾和郝云均是脸上一惊,很快交换了个眼色。

  谢遇安留意到余顾脸上的微表情,奇怪地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余顾与郝云之间的相处模式,像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跟之前有了细微的不同。

  “肖矢的门也是反锁的吗?”

  “是的,他的门也反锁了。”茉莉很快答道,“跟虞姐当时一样,把手可以旋转,但是门却打不开。”

  那两人一听,也知道事态不妙。几个人七嘴八舌商量着,要怎么才能进入肖矢房间?

  思来想去,却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故技重施:从三号房窗户翻到五号房,就跟当时进入虞姐房间一样。

  眼下情况紧急,余顾赶紧掏出房门钥匙。在开门时,谢遇安观察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形容紧张,手抖了半天,才将钥匙插入插孔中。

  待三号门打开后,门外的四个人都血液冻结般,僵硬在原地。

  余顾的房间中凌乱不堪,原本整洁的家具东倒西歪,除此之外还有大量搏斗痕迹。而让大家最为震惊的是,最中间的红木沙发上,躺着一具无头的男性尸体。

  谢遇安心中一凛,忙迈动脚步,朝前走去。

  尸体被人砍去头颅,血液飞溅了一地。而作案的工具是把厨房的菜刀,就随意丢弃在一旁。

  这次与虞姐案很不同,现场有大量喷溅血迹,尸体四肢奇怪地扭曲着。他弯下腰捏了捏尸体的胳膊,这人四肢的骨头都被折断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瞬间就想到前天余顾被人残忍地拧断胳膊,当时余顾也是这样,胳膊无力耷拉着。

  他眼神不由瞟向余顾。余顾受伤的胳膊还挂在纱布里。余顾感受到他的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余顾、郝云、茉莉、他都在这里,肖矢的房间无人应声。照这个逻辑,死的人必定是肖矢才对。难道真如周凉预料得那般,那幕后黑手提前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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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出现了死人事件了!”

  调查队每个人表情都十分凝重,整个会议室里气氛阴霾。莫熙杵在中间,大气也不敢出。

  没错,他回家与周凉联系完的不到三个小时,调查队就给他打来紧急电话。

  沈洛言简意赅地表明事态发展。莫熙听后眉头越拧越紧,事态已经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所以,他现在又跑回调查队继续加班。

  “莫熙博士,你还是没办法联系到他们吗?”沈洛率先打破沉默。

  “我……我可以试试。”

  沈洛这几天连续熬夜,眼下黑眼圈几乎蔓延到脸颊处,他沉着脸拍了拍莫熙的肩膀,还用力捏了捏。

  “拜托了,尽快想想办法吧。”

  莫熙感到他千钧重的压力,顺着沈洛手心直传进自己身里。他不由肌肉紧绷,继续埋头敲写代码。

  十几分钟过去,莫熙扶了扶眼镜,抬起头望着沈洛:

  “那个……沈队长,特殊调查队的网络机房,可以让我去看一下吗?”

  听到莫熙的需求,沈洛第一时间表现出讶异的神色:“需要去机房?类似行动我们合作过,以前不是都能直接成功了吗?”

  “呃……”莫熙一时间语塞。

  他张了张嘴,突然想起周凉之前的嘱咐:“我跟你今天交代的事情,你最好谁都别说。我怀疑调查队里已经有人渗透了,你最好谁也别相信。”

  当时周凉的表情晦暗不清,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让他无端哆嗦了几下。莫熙想到这里,很快将溜到嘴边的话语咽了下去。

  “网络机房属于机密禁地,就连我也没有直接权限,如果你要去看,我得找上级申请。”

  “啊,那可以吗?”

  沈洛望着他的脸,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以当然是可以,就是我得找个让上级信服的理由才行,你是有什么原因吗?或者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不愧是调查队队长,观察力就是比常人敏锐。

  莫熙感觉自己被人洞穿了心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查一下机房的排线,搞清楚联系不上里面人的原因。”

  “哦,”沈洛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可是排线出了问题的话,思维世界的数据也不会传输到我们的电脑上呀?”

  “嗯……”莫熙没想到沈洛还挺懂这方面专业知识。

  他本来就属于讨好性人格,性格软、又社恐,从不会强硬地表示出自己的意愿。既然被明里暗里拒绝这么多次,他也只好暂时搁置这个选项,选择其他方式跟里面人进行联系。

  莫熙试了无数种办法,都以失败告终。局长最后来强行赶人回家,整个调查队才得以短暂休息。

  等他回到家,莫熙赶紧拿出手机试着刷新了下微信界面,之前跟周凉的通话记录又浮现出来,弹到最前端。他伸出手试探性点了视频通话。

  漫长的嘟声过去,周凉并没有接通。莫熙有些不安,继续拨打过去。几声嘟声过去,视屏电话接通了,但他并没有看见周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由于镜头晃动造成的模糊残影。

  “喂,喂,周凉,你还好吗?”莫熙对着蓝牙耳机压低了声音问。

  视频那头传来清晰的喘|息声,半晌过后,周凉的声音才断断续续传来:“那个家伙又出现了。”

  “谁?是那个刚袭击你的人?”

  “十有八|九是的……这里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他手上还有枪……”

  “你先躲起来再说啊!”

  那头并未将他的话当回事。莫熙只看见屏幕一黑,周凉那头擅自挂断了视频电话。

  这家伙,简直了!

  莫熙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虽然未在现场,但他依旧感受到了紧张。

  莫熙赶紧给他发送了几条语音,那头迟迟没回复。他肾上腺素直冲上来,心血沸腾,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他以为周凉也会完蛋的时候,视频又重新拨打了过来。

  视频那头的周凉显得有几分狼狈,衣服有些残损,还黏了泥土与枯叶。他望着视频那头的莫熙,微微调整下气息,这才缓缓开口:

  “我追了他半天,那家伙跑了。”

  “……”莫熙听到这里,严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脑子不清醒。

  “呵~”周凉垂下头突然促狭一笑,“他居然把我引到这里来……”

  “什么意思?”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公寓很远,我根本看不清门窗。”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从公寓里出来的?”

  “肯定的吧。看来我出公寓,让他们着急了,这么迫不及待灭我的口。”

  “那你现在怎么办?那人手上还有枪。”

  周凉拢了拢头发,他像是磕了药的瘾君子,双眼兴奋地睁大说:“这是好事啊,说明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现在就等谢遇安那边的消息。如果跟我预想中一样,那我应该知道凶手是谁了。”

  莫熙看着他那张亢奋的脸,此刻严重怀疑这家伙有些精神不正常。

  “对了,我还要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盯着监控。”

  “好的,我也要跟你说个事。”莫熙的脸被荧光打亮一片,他的表情格外严肃,“肖矢死了,你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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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三号房内,谢遇安陷入了沉思。

  这个死人就一定是肖矢吗?凶手为什么要砍掉头?

  谢遇安检查完现场后,便转过身对在场诸位道出了心中疑问。

  余顾:“那除了肖矢还能是谁的尸体呢?这公寓里的其他人都在这里啊。”

  茉莉也附和道:“对啊,这可是绷带人,他杀人哪有什么理由?上次虞姐…虞姐不也……死状很凄惨吗?”

  谢遇安却不这么觉得,他在三号房里到处搜找,都没找到尸体的头。而且,这具无头尸体出现后,现场几位表现得都很奇怪。

  谢遇安原以为,擅长推理的郝云肯定会发表几句见解,可他当时看见那具尸体时,居然面露菜色,还几次捂住嘴巴,差点没吐出来。

  余顾则十分焦虑,他咬住拇指,不停踱步,似乎很害怕。看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茉莉似乎吓得有些神经质,不停用手撕扯着手指端的肉刺,有些歇斯底里。

  待几人平静下来后,大家商讨片刻。最后其他人决定将三号房门窗封死。几个人拿来材料,叮叮哐哐装好封窗木条,余顾又锁好三号门。

  待三号房被封锁之后,大家都相顾无言,最终不欢而散。

  谢遇安在心中复盘了下刚刚所见所闻,茉莉之前的言论让他十分在意。

  她说她在七号房里听到了声音,要不要去调查一下呢?

  想到这,谢遇安来到七号房前。

  门前走道处洒落了几滴汤汁,足以看出刚刚茉莉离开时有多么慌乱。他弯下腰,再次查看他之前布置下的机关。那卡在门缝里纸条移动了三四厘米,这扇门确实被人打开过。

  谢遇安起身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捕捉着,结果什么也没听到。他扭了扭门把手,把手纹丝不动,这扇门是从外锁住的。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暗自思忖片刻,打了个简单腹稿,拿出手机给茉莉打了通电话。

  “喂,我是谢遇安。你之前不是说七号房有奇怪的声音吗?我现在就在七号房前,但七号房门是从外锁住的。嗯,对,我还想问你一件事。你以前送饭时,也有这种情况吗?”

  “以前?”茉莉有些蒙了,“以前七号房里也传出来过声音,但我敲门里面却从没人应门,不过那时候周凉还没离开,可能只是他性格比较孤僻吧。”

  “这样吗?我知道了,谢谢你。”茉莉还在电话那头问着什么,谢遇安手机已经滑下来,他按掉了通话键。

  茉莉当然不知道,周凉从来就不住在七号房里。那这房间里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这答案简直呼之欲出,除了跟他一起死亡的欧文,还能是谁?

  周凉猜测得一点没错。看来这七号房的住客,就是欧文。

  谢遇安将手中的手机握紧。一想到欧文就是他一墙之隔的邻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他不会再允许欧文这样嚣张下去了,他已经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这两起案件的残忍程度,令他都心有余悸。

  欧文这家伙,用丧心病狂这四个字都无法形容他的恶行。这次他必须抓住他,让欧文付出应有的代价。

  理清这件事后,谢遇安还是对周凉不放心。他又回到房间快步走到窗户旁,想马上见到周凉,再跟他交流下刚刚的所见所闻,但是之前还在阳台上坐着的周凉,此时居然消失不见了。

  明明刚刚就交代他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的!

  谢遇安心里一紧,掏出手机就给周凉打电话。电话拨通几次,周凉居然都没有接。他联想到周凉之前被袭击,心中更是焦灼起来。

  就在他准备冲出房门时,周凉终于接了他的电话。

  “喂,你在哪里?”谢遇安似乎都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么紧张。

  “刚刚发生了点事,我马上回来。”周凉只简短地交代一句。

  周凉立刻挂断了电话,谢遇安只来得及对电话喂了几声。

  不一会儿,周凉重新爬上了阳台。谢遇安看见人活生生来到他面前,才稍微安了点心。但当他很快注意到周凉身上的细节,周凉显然比之前更加狼狈,刚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遇安眉间皱出一个川字,沉下脸问他:

  “怎么回事?”

  “绷带人又出现了。”周凉言简意赅,将刚刚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却刻意隐瞒了他与莫熙有联系的细节。

  谢遇安沉默地听着,当听到那个绷带人从暗处放枪袭击周凉时,他屈在膝盖上的手指倏地收紧,力道大到将裤子抓出痕迹。

  “我要出去。”他迫不及待地喊出声。

  “你出来干嘛?”

  “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危险!”

  “可找到欧文复仇不才是你的心头大事吗?”

  谢遇安一听他这话,顿时额头上冒出一个井字

  这家伙表面善解人意,实际在这跟他阴阳怪气的,成心的吧。他情不自禁嚷嚷起来:“姓周的,你是不是故意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跟我耍花腔!”

  这话脱口而出,他迅速意识到哪里不对。周凉也纳闷地望过来,对他眨了眨眼。该死的!谢遇安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居然下意识就把人当成了自家老攻。

  “咳!”谢遇安抱拳轻咳一声,躲避掉周凉打量的目光,又绕回正题。

  “我刚刚去找肖矢了。晚了一步,三号房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好像是肖矢的。”他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要复述一遍。

  “你之前分析欧文在公寓里,我刚刚去证实了,他确实在的。”他又把七号房的事情原封不动讲给周凉听。

  “欧文的房间就是七号房,可现在有个问题,刚刚你又被他袭击了,欧文他是怎么做到边杀人边袭击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等一下,我们先梳理下时间线。”周凉收回他探究的目光,示意谢遇安将白板立起,两人简单梳理了下时间线。

  “我离开公寓时,大概是早上八点钟左右;一个小时后,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我跟你在阳台上会面,那时候大概是十一点;接着下午四点左右,你去找肖矢,但是肖矢并不在房间,随后大家发现了三号房里有具无头尸体;

  差不多六点后,你又回到了房间里。是这样没错吧?”

  谢遇安这次行动都留了心眼,一切确实如同周凉所讲,他点了点头。

  “那么这具无头尸体的主人,是在上午十一点到下午四点之间被人杀害,并且处理成这副模样。

  而六点后,你回到房间,我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被袭击。这样看时间线,欧文完全可以做到杀了人后再离开公寓进行袭击。”

  “可是……你明明在公寓外,他如果要离开公寓,你应该能第一时间看见。”

  “这点也让我很疑惑,我坐在这里,这个视角可以看清屋外大门和窗户,但是我压根就没看见任何人从大门出来。那个绷带人,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般。还有三号房的无头尸体……”

  “我知道,那应该不是肖矢的。这次手法太粗糙了,跟上次虞姐案子相比,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

  周凉手指托在下颔处,沉思许久才回道:“而且……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砍掉头,这太刻意了。”

  “也没有必要扭断四肢……这样处理尸体,就像是在隐瞒些什么。”

  “可是现场除了肖矢,我们其他人都到场了。”

  “是啊,大家都到场了……”周凉神游般又复述了一遍,“凶手是怎么做到的这点的呢?简直就像是变魔术一样。”

  他扶着下颌,眉微微蹙着,他这精致的长相就算是苦恼的模样也令人赏心悦目。

  可谢遇安却见不得他这样,周凉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刺眼。戳得他胸口发痛,早知道周凉会做到这份上,他当初……

  唉……谢遇安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行了,你也别琢磨了。我现在倒是有个思路,我们速战速决。”

  周凉望着他脸,欲言又止:“是什么?”

  谢遇安抽出一根烟点上,双眼露出犀利的光:“刚刚郝云的表现不太正常,我怀疑他知道点什么。”

  接着他又面向周凉,语调不由变得柔和起来:“你别到处乱跑,遇到危险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出去接你回来,一定。”

  周凉听到他承诺的话语,瞳孔又不由放大,他直勾勾望着他,上挑的眼尾处波光粼粼。

  “行了,”谢遇安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赶紧移开了眼睛,“在外面注意安全。”

  谢遇安从冰箱里拿出速食火锅,冲好了给周凉推过去,默默盯着人吃完。

  同时刚刚的线索如同一场风暴,在谢遇安脑中盘旋起来:三号房里的无头尸体,五号房里消失的肖矢,四号房里一起出现的郝云和余顾……

  他像是死活打不通那任督二脉,有什么阻塞堵住了脑血管。迷雾般的一切,让他感觉答案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闭着眼睛,像是修道者般苦思冥想。十几分钟过去,他猛地睁开眼,茅塞顿开。

  谢遇安拿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发了条信息:[我有个办法,如果用黄铜钥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打开门去找,是不是可以找到无头尸体的头?]

  [有什么必要呢?大家都知道死的人是肖矢吧。]茉莉回。

  [有必要,说不定找到头就能找到绷带人藏在哪里了呢?绷带人砍掉头后又带走,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他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我知道大家很害怕,我可以代劳。大家可以相信我,我是警察,追查凶手是我该做的事情。晚上十二点钟过后,我就开始行动。从一号房开始找起,如果我有什么发现,就发到群里。]

  他发了一大段话,群里一潭死水,无人回应。

  谢遇安嘴角微微上扬,如果真的有人心虚,那这样必定是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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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深夜,谢遇安潜伏在一楼大厅的某处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咖啡厅的门。他已经在这里蹲点了数个小时,如果他所料无误,应该会有人出现。

  果不其然,待到临近十二点时,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走道里掠过。

  谢遇安立马跟上那个人。

  那人连灯都不敢点亮,踮着脚溜进咖啡厅,径直就前往沙盘处靠近。他浑身紧绷着,从背影来看,应该是旋开黄铜钥匙的盒子。

  过去数秒后,那人又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垮了般松懈下来。

  “谢遇安,你在后面吧。”那人转过身来,平静地望向后方。

  他的脸被月光打亮,从黑暗中渐渐清晰,那人正是郝云。

  谢遇安听到他念出自己名字,微微一惊。

  这家伙确实有几分小聪明。谢遇安没料到会暴露得这么快。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继续隐藏了。

  他坦坦荡荡出现在郝云面前。

  “钓鱼执法啊?”郝云望着他,自嘲般笑了笑。

  谢遇安不置可否。他之前就下来查看过,那枚黄铜钥匙不知何时早就不翼而飞了。而沙盘里五号房的陶瓷人掉在地面上,摔落了头颅。欧文再次抢先了他们一步。

  谢遇安当时气得直捶墙,但转念一想,如果郝云真有问题,欧文会把转移钥匙的消息告诉他吗?就欧文那缜密的心思,显然不会吧。

  于是他心生一计,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引蛇出洞。

  “你刚刚很奇怪啊,之前那么侃侃而谈,怎么面对那具无头尸体,你却毫无见解了?”这次可不需要演戏,谢遇安自然不会让着郝云,他决定不给郝云任何施展拳脚的机会,一开始就要先发制人。

  “……”郝云抿紧嘴一言不发。

  “那么擅长推理的你,难道就不好奇,这尸体的头去哪里了?”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种情况下,我当然要选择率先自保。”郝云眼神四处飘散,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谢遇安朝他逼近,突然提高音量:“那你现在为什么要下楼来?你究竟是在紧张黄铜钥匙?还是害怕我找到尸体的头?”

  虽然光线很暗,但他依旧能看出,郝云的脸刷得白了。

  “下午的那场谋杀,看上去可没上一起设计得精巧,到处都显露着匆忙。在我看来,像是个新手做的。”

  谢遇安抽出一根烟,啪得按亮打火机。在微弱的火光下,郝云的脸被照亮,上面的心虚惶恐都一览无遗。

  郝云听到这轻微的脆响,就像是被审问室的强光刺了眼,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肖矢的,对不对?”谢遇安拿出他审讯时的架势,开始咄咄逼人。

  郝云倒也算是个硬茬子,一般嫌犯见他这凶恶的模样,早就腿软承认了。可郝云却绷紧了背,硬撑着不做声。

  谢遇安点燃烟,那威慑人的火光熄灭了,只余下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灭。

  “我知道你是背着他出来的,”他朝空中吐出一口烟,“你虽然之前刻意栽赃我,我很想把你灭了,但是……”

  谢遇安转过眼,一双如同虎豹般的眼睛紧盯着郝云,他刻意压低声音:“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被人胁迫的,你并不愿意做那种事。

  我可以对你之前做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一跟我合作,我可以保你一条命;二你继续为虎作伥,但会面对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考虑考虑。”

  他该说的说完了,就等郝云作何反应。他心里盘算着几种可能,如果郝云能配合,那自然最好;但如果郝云不配合……那他就把人拖到角落,狠狠收拾一顿,逼郝云开口。

  郝云盯着他看了半晌,他的眼角疯狂抽搐着,脸上冷汗涔涔。他缓缓开了口:

  “我当然知道我会面对什么。我要不是强运附体,你可能都见不到我了。你这次没被他绕晕,思路对了。

  肖矢消失了,我以为你会着重去找他,实际上一个活人转移起来太容易,但是一个死人的头,却没那么容易转移。”

  他向前一步,将握拳的手伸出。谢遇安见状抬手去接。

  “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有预感今晚和你见面。我也不想我的人生交代在这里啊。”

  谢遇安感到手心里一凉,郝云摊开手掌,谢遇安手心里赫然出现一把钥匙。

  那是一号房的钥匙,是虞双房间的钥匙。

  无头尸体的头,就藏在虞姐的房间里吗?

  谢遇安凝视着手中的钥匙,抬眼看了眼郝云,郝云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几分钟后,两人离开了大厅,来到了虞姐的房间里。

  “要把门反锁上吗?”郝云伸手将门带上,问了谢遇安一句。

  现在虞姐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定死了,只要门反锁上,就算屋外人有黄铜钥匙也无法进屋。

  想到这一层关系,谢遇安淡淡回复郝云:

  “反锁上吧,免得节外生枝。”

  虞姐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在月光透过窗户上的木条流淌进来,将她的床晕染得微微发蓝,色调冰冷诡异。

  郝云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五官紧紧揉皱在一起,手触上白布又很快松开,仿佛上面有什么病毒般。

  “头……就,就在这里面。”他踌躇许久,做了许久心理建设般,才喑哑着声坦白。

  谢遇安戴好手套,掀开了白布。

  虞姐的尸体还如同当时那般整整齐齐码放在床上,尸体已经发灰发臭,出现了肿胀现象。

  谢遇安打开手机电筒,在虞姐的尸块里寻找人头,但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无头尸体的头,压根就不在这里。

  他被骗了。

  这时,谢遇安感到一个硬物抵在他腰间处,圆管状的,带着肃杀气息的。

  谢遇安自然知道,那是把手|枪。

  他正欲侧头去看身后,一个拉长的呼吸声便从耳侧传来,带着灼热而放肆的气息。

  “没·想·到·吧!是·不·是·大·惊·喜!!!”

  “……欧文。”谢遇安双瞳紧缩,咬牙切齿迸出两个字眼。

  他身后的郝云,不对,应该是假扮成郝云的欧文,笑得越发夸张,连肩膀都兴奋的抖动起来。

  “呵~”谢遇安冷笑一声,费尽全力,才压抑住心中仇恨,“怪不得啊,所以说,你的愿望,就是可以假扮成别人?”

  “一·点·没·错。”

  “真正的郝云去哪里了?”他强迫自己冷静,冷冷问欧文。

  “他啊,他太烦人了,看到你的两条短信就心神不宁,我怎么能让他坏我大事。放心吧,我今天人杀够了,没对他下手。他就在他房间里,我用他的绳子把他绑在钢架桌上。”

  “肖矢呢?”

  “呵呵呵,你问那么多,不如关心下你自己的处境吧。”

  果然如此。谢遇安心中了然,就论欧文对他的了解程度,欧文怎么会想不到他那条短信后的深意?

  “现·在·怎·么·办·好·呢?”欧文故作夸张地拉长音调,浮夸表演起来。

  “你为了不被打搅,还特地让我反锁上门,这房间的窗户也被封住了。

  哎呀,这下完蛋了,感觉你插翅难飞了啊!

  在这里把你杀了,估计都没人发现你的尸体。

  你坚持追凶三年,结果还是落到我手里,真是可惜啊!”

  谢遇安默不作声,腰间的枪又往前顶了两分,带着尖锐的压迫感。他闭上眼,胸腔内心跳飞快,心中默念着倒计时。

  三、二、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窗声,同时谢遇安的手机也开始铃声大作。

  一时间,窗外的哐哐声和手机的刺耳铃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房间,如同是一场混乱交响乐,让人听了寒毛直竖。

  欧文注意力果然被分散开来,他皱着眉暗骂一句。谢遇安感到背后的枪稍微松开几分,而他就需要的是这一瞬间!

  他急速将自己手中的床单一扯,然后卷成长条,朝后方的欧文脸部一抽。欧文猝不及防被那力道袭中,脑袋一懵身体朝旁一滑。谢遇安眼疾手快,逮到机会侧身移位,顺利从他挟持范围内脱身。

  此时,谢遇安已经来到了欧文身后,他内心中的仇恨开始脱缰奔腾。

  欧文的后颈暴露在他的眼下,他只需要制住那把握枪的手,按住欧文的后颈,他就能擒住他。

  猎物和猎手的地位,就能瞬间转换。

  只可惜欧文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他虽然反应没有谢遇安快,但也在短短几秒钟内,知道了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

  就在谢遇安准备拿下他那刻,欧文抬起手臂朝空中打了一枪。柯尔特响尾蛇的后坐力极大,欧文的胳膊被那股力带得剧烈一抖,同时被后坐力影响得还有后方的谢遇安。

  谢遇安一直处于动态,重心不如静止的欧文稳。被那惯性力一冲,脚步虚浮一下,不慎踉跄几步。

  欧文逮着了机会,赶紧撒腿就冲向房门。他急速打开房间反锁,眨眼功夫便跑出房门,消失在谢遇安视线中。

  “该死的!”谢遇安不甘心骂了一句,刚刚明明那么好的机会。

  现在欧文这家伙逃走了,还不知道他会在途中假扮成谁,这可让他怎么找!

  他抽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刚刚的未接电话,那是周凉打来的。他赶紧又拨打了回去。

  “你怎么样?”他一接电话,那头周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隔着听筒都能听出他正心急火燎的。

  “我没事,欧文那家伙逃跑了。”

  “我就说这个计划太危险了,你非要这样实施!”

  没错,这就是周凉与他设的一个局。

  谢遇安当时要发送那两条信息,周凉就指出:就算郝云会为此动摇,那幕后人也会制止他。

  谢遇安灵光一闪,突然心生一计:决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也要发。”他语气坚定对周凉说,“我不仅仅是发给郝云看的,更是发给欧文。”

  “你要怎么做?”周凉的眉压下来,有些严肃。

  “钓那家伙出来,就像我们之前演戏那样。”谢遇安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邪佞的笑。

  “这样太危险了,那家伙手上有枪。”

  “我曾经对付过这样的角色可不下几十个。”

  周凉脸色一沉,开始不做声了。谢遇安承认,他看见周凉这个表情,内心是有点发怵的。每当他这样,就代表着周凉是真的生气了。那他谢遇安未来几天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好啦,”谢遇安退了一步,“我还不是为了你,这样好了,你在外面协助我。放心,你只要能制造出一秒钟的空隙,我就能逆风翻盘。”

  周凉还是瘫着张脸不说话,不过听到他说到那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周凉的表情还是微微松懈了。

  “好吧,就仅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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