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断水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即使在梦里, 雪发的弦师依旧是如影随形。

  景断水梦见秋离坐在沧明山的山崖边上,苍青色的眸子里时而闪现过一丝幽暗的红色。雪发的青年垂眸注视着崖底,双脚悬空来回地晃悠。

  雪发弦师的手指上绑着细细的银线, 他的手指在空中来回翻飞,于是景断水的四肢随着秋离的动作不受控制地舞动。

  “我的傀儡,好久不见啊。”秋离突然抬起头。他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 胭脂是极正的桃红色。秋离挖了一块胭脂,然后把胭脂块在手指上碾碎。他抬手轻嗅,对漂亮的小仙君说:“胭脂没有仙君香。”

  他的手指抚摸过景断水的面颊,胭脂在漂亮仙君的脸蛋上留下了一道艳丽的红痕。

  景断水张嘴想要叫秋离滚开,吐出的却是软和和的呻|吟。他的四肢全部被秋离的傀儡丝操控着根本没办法反抗, 只能微微地蹙眉表达自己的厌恶。

  雪发的青年变脸极快, 上一秒面上还带着惊喜的笑容, 下一秒眼睛里就委屈地泛着泪花。

  “仙君为什么要讨厌我?”

  “仙君抱抱我好不好?阿离要的很少, 只要仙君抱一抱阿离就不怪仙君了。”

  景断水当然不可能满足秋离荒唐的要求,可是他的四肢却在因果线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抬起搂住了秋离。在秋离一片兴味地目光中,他被迫低下头吻住了秋离的唇瓣。

  秋离的嘴唇和他的嘴唇触碰的一瞬间, 一股酥麻的电流席卷了他的全身。

  “仙君果然很喜欢我。”雪发的弦师噙着笑容, 面上甚至害羞地泛红,“谢谢仙君给我的额外的奖励。”

  他把奖励两个字咬的极重,尾音也拉得很长。

  景断水被秋离的这副样子气得双颊羞红,他想要解释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秋离很娇羞地卷着景断水的头发玩, 他小声说:“既然这样的话, 仙君能不能再吻我一次。”

  可怜的小仙君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那些细银线的操纵下, 景断水不得不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吻落下以后,他终于恢复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景断水直接抬手给了秋离一个巴掌。

  雪发的青年拂过被景断水打了的半边面颊, 他的表情是诡异的愉悦。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仙君,抱我。”

  景断水以为这一次他的身体也会不受掌控,没想到他的双手并没有被秋离操纵。景断水还在想秋离怎么会这么好心,回过头就看见了沧明山深不见底的山崖。

  秋离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所以他现在还不会摔倒。但现在只要秋离一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秋离拦着他的腰的力量已经渐渐减弱了,漂亮的小仙君吓得赶紧搂住了秋离的脖颈。

  雪发的青年亲了亲他的额角。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漂亮小仙君的长发,说:“仙君,你看,不管怎么跑,你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不,他不接受这个事情。

  “不,不要!”

  景断水惊叫着惊醒。

  醒来的一瞬间,景断水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感觉自背脊升起,逐渐流入肺腑。他的背上又痒又疼,景断水用手够自己的后背,意外摸到了从背上长出的小翅膀。

  小翅膀毛绒绒的,因为景断水的触碰微微地收起。

  他一下子僵硬在了原地。

  翅膀!地牢里的时候他的翅膀就出现过一次,现在那双翅膀又一次出现了!

  景断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翅膀收回去。他打量着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以后送了一口气。

  “小师叔?”

  就在这个时候,姜槐里突然之间端着碗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床上的景断水,双手一抖。“哐当”一声,碗里的燕窝粥一下子全部打翻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个时候门外正巧有弟子经过。

  不能发现,他不能被发现。

  景断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姜槐里的喉间,威胁道:“你敢乱说什么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姜槐里被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门外的弟子又问了一声。

  “快!让那个弟子离开这里!”景断水手中的碎瓷片在姜槐里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姜槐里咳嗽了两声,景断水意识到现在的姜槐里说不出话来,于是重新把碎瓷片从他的脖颈上一开。

  漂亮仙君的双目一直紧盯着

  姜槐里的命脉。如果姜槐里这个时候有什么求救的心思,景断水有把握能马上取走他的命。

  漂亮的仙君自以为自己现在足够地可怕,却不知道自己的神志早就被妖族残存的血脉侵蚀了一大半。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打着卷儿。一股异香自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姜槐里被这股异香吸引,双眼都变得迷蒙。

  不过下一刻姜槐里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

  “没什么事情。我不小心打翻了给小师叔盛的燕窝粥。”

  门外弟子听了姜槐里的话没有起疑,径直离开了。

  景断水松开了威胁姜槐里的瓷片。

  “小师叔,您刚刚醒过来。我看您状态很不好,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一边轻声安抚着景断水,一边开始清理翻在地上的粥水。

  姜槐里对于妖族血脉全然不感到畏惧,这让景断水感到疑惑。漂亮的仙君摆出攻击的姿势,确保姜槐里翻不出任何的水花。

  但是这个姿势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波又一波的灼热感就不断地侵蚀着他的思维。

  他羞恼地低下了头,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具有威胁。

  妖族血脉的觉醒竟然会让他产生意想不到地反应吗?

  一片茫然之中,他抓住了唯一冰凉的东西,那是姜槐里的手。他顾不得羞耻,像是发烧的病患一样努力地寻找着冰冷的东西。他把姜槐里的手贴在了他的面颊之上,然后挽起了袖子。

  “呜——难受,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木讷的小师侄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把自己的手快速从景断水的手中抽离。他状若无事地转身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羞红的耳后根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景断水望着姜槐里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绝望。

  他颤抖着拉住了姜槐里的衣角,发出了一声哀婉的呜咽。

  木讷的小师侄俯下身,把景断水凌乱的衣服整理好。他的面上扬起了一个笑容,轻声安抚道:“小师叔,我现在不能帮你。”

  “小师叔一向爱面子,你现在不清醒,如果你醒来的话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后悔的。”

  景断水终于恢复了些许神志,他忍不住咬了姜槐里的手臂。

  姜槐里一阵吃痛,但是他还是任由景断水咬着他的手臂。

  “小师叔,没关系的,我一点都不怕你,我也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您刚刚是做噩梦了吧?妖族有些人不怎么会掌控力量,他们在情绪过度起伏的时候身体是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些妖族的特征。”

  “小师叔出现的是翅膀,应该是羽族的人吧。这真是很漂亮的翅膀呢。”

  “请小师叔尝试调整呼吸。冷静,冷静下来就好了。不要害怕,尝试控制你自己的情绪,那些妖族的特征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的。”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景断水只能选择相信姜槐里。姜槐里的嗓音莫名让他觉得很安心,恐惧渐渐平复下来,属于妖族的特征逐渐地消失了。

  景断水恢复了神志。刚刚做得一切都让他羞地无地自容。

  姜槐里似乎看懂了他的所思所想,道:“仙君,没关系的。妖族人在变化的时候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反应,你会变得有点敏感,还会有点畏光。这些都是正常现象。等小师叔掌握了这份力量,这些反应就会消失了。”

  景断水打量了姜槐里许久,这个小师侄做的一切都让他难以理解。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落魄皇子现在掌握了他的秘密,这个人或许是想要通过威胁他换取泼天的富贵。漂亮的小仙君才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谁会不求回报地帮助一个刚刚威胁过他的人。

  “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还是仙法?”景断水的指尖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团。只要姜槐里生出一丝贪念,这股力量就会拍下去,给姜槐里造成不小的伤害。

  “我不要小师叔给我任何东西。”

  木讷的小师侄露出怀念的眼神,道:“其实一些弱小的妖族血脉在凡间是很常见的,我的父皇就有几个鲛人血脉的妃子,因此我对这些事情都有一些了解。”

  “不过如今的妖族血脉难以和人族孕育子嗣,因此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像是小师叔这样的妖族混血了。”

  “隐藏血脉一定很痛苦吧?小师叔。不过在槐里的面前小师叔可以放松一些。”

  “我小时候在宫里吃不饱饭,所有人都唾弃我,只有鲛人族的妃子会偷偷给我塞吃的。从那时候起,相比于人族,我就对妖族更有好感。”

  姜槐里的说辞让景断水放松下来。

  姜槐里还要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他突然整个人栽了下去。

  景断水这才发现,姜槐里的背上都是狰狞的伤痕。

  ——那些是石头割破皮肉造成的伤口,是刚刚在山崖边上姜槐里救他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