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而且时薄琛也不能吃太油腻的菜,谢南观就做了一道蒸排骨和炒南瓜,放进保温盒里,又去买了些葡萄,才赶去医院。

  等谢南观去到那里时,已经比平时迟了一个半小时。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沉闷一声响。谢南观推门的手一僵,急忙走了进去。

  只见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的时薄琛,狼狈地坐在地上,捂住那只缠了绷带的脚,龇牙咧嘴着满头大汗。

  看见谢南观了,深绿色的眸子就突然亮了起来,但没高兴多久,就又被疼得倒抽凉气。

  “南观......!”时薄琛还要站起来,但伤口疼得太厉害,他没法,只能一只手往后靠撑着地板,一只手扶在床沿,努力起来。

  谢南观不知道这个人又在做什么,只能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扶到床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没有准备好足够的心情去面对时薄琛,只能一句话也没说。

  但这种沉默放在时薄琛的眼里,那就是谢南观在生他的气,在考虑要不要抛弃他,毕竟他一个脚都使不上力,要别人照顾的人,怎么讨对方的欢心。

  见谢南观扶好他就要走,他连忙握住青年的手腕,焦急地央求:”别......别走!”

  谢南观被握住,手里的饭盒都抖了一下,里边的饭菜差点被弄洒、

  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时薄琛是误会了。

  他怎么可能走,难道要他辛辛苦苦做的饭菜都浪费吗?他可不是那种会浪费食物的人。

  “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走?”谢南观忍不住问。

  在时薄琛的眼里,他谢南观就是一个会不发一言离开的人吗?

  时薄琛察觉到对方生气了,顿时着急地去摸索床上亮着屏幕的手机:“我、我刚才一直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复我,我打电话你也没接,所以我才......”

  说着,头又垂了下去,俨然一副做错了事的狗子模样。

  谢南观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没有去看手机。而在剧组工作后,他的手机就习惯了静音,所以才没听到时薄琛的消息。

  原来时薄琛这样一个自大狂妄的人,也会患得患失啊。

  谢南观挪开他的手,努力维持内心的平静,淡然地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装着饭盒的袋子放在桌上,打开。

  一阵饭菜的香味瞬间飘散在病房里。

  时薄琛明显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南观。

  见青年只是沉默着将碗拿出来,盛饭,才后知后觉,那些菜是为自己做的。时薄琛立刻“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尾巴使劲地摇啊摇。

  “南观,这是为我做的吗!”他兴冲冲看着保温盒,发现是排骨和南瓜,“而且都是我爱吃的!”

  谢南观的手犹豫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侧过了脸。

  黄昏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上,竟然晕染出了淡淡的绯红。

  一瞬间,时薄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因为青年仍然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如果......不看已经粉到透红的耳根子的话。

  时薄琛立刻变得更高兴了。

  谢南观用余光瞥了眼男人亮着的眸子,和因为激动而无处摆放的双手,突然起了小小的恶作剧心思。

  他小声地咳了一下,用挑逗的眼神看过去,说:“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我做的菜吗,还亲手倒掉了。”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立刻僵住,身后那条不存在的大尾巴也停止了摆动,目光立刻变得迟滞起来。

  他当然记得。

  谢南观离开后的那三年,他不知多少次后悔过,甚至有时候会梦游走进厨房,看着厨房里的砧板,突然吧嗒眼泪就掉下来。

  三年前,他做的所有混蛋的事情,他都记得。

  他记得,当初他生日的时候,谢南观特意坐了一大桌子菜等他回来,还为他准备了礼物,可是那晚,他为了应付时家的宴会,没有及时回去。

  等摆脱那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回去的时候,谢南观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呢?

  直到现在重新想起来,时薄琛都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当时他把谢南观从沙发上拽起来,不管对方睡意朦胧,摁在沙发上做了一晚上。

  等第二天醒来,饭菜早就不能吃了,他又亲手把满桌子为他做的爱吃的菜,通通倒进了垃圾桶里。

  在那之后不久,就发生了那种事情,他的南观就离开了他。

  说到底,也是他活该,不知道珍惜那个时候南观对他的珍视和爱。所以现在,他不敢说任何的话。

  有什么可说的呢?还是他那个时候犯蠢,明明眼前的人最为珍贵,却偏偏守着其他的东西。

  时薄琛垂下头,眼尾一片泛红,只是道歉:“对不起......”

  谢南观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只想着调笑对方一下,但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突然就颓唐了下去,和刚才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有些错愕:“你突然道歉干什么?”

  时薄琛的头垂得更低了:“之前的我就是一个混蛋,竟然倒掉你亲手为我准备的菜......”

  男人的头突然抬起,眼里闪烁着泪光:“南观,你怎么骂我都可以的,但是......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谢南观这回是真愣住了。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时薄琛所说的,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他还隐约记得,那顿为时薄琛专门做的饭,他故意做得很难吃,故意放了很多盐和辣椒,就是想要惩罚总是挑逗他的男人一把。

  但没想到,男人根本就没动筷,弄得他还好生气,气他难得的使坏竟然没有成功。

  不知道这个时候告诉男人,其实那顿饭很难吃,时薄琛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谢南观轻咳了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时薄琛好像还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久久无法自拔。

  落日的余晖披洒在男人的头发上,晕出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显得男人的气质更加像是被遗弃的大狗。

  谢南观突然觉得,这样的时薄琛还挺讨人喜欢的嘛,总比三年前那个目中无人,自大骄傲的时氏继承人有趣得多。

  于是他就起了善心,拿起一旁的碗,夹了一块排骨送人嘴边,哄道:“我喂你。”

  时薄琛立刻抬起头,瞅着谢南观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一动不动。

  谢南观举着筷子有些尴尬,掩饰性地理了理嗓子,故意凶神恶煞地威胁着说:“快点吃,不然凉了就要倒掉了。再倒,我就再也不做给你吃。”

  这话很有效果,时薄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含住了那块排骨。

  但还没嚼上一口,脸色就变了变,但很快,又露出一个有些别扭的笑容,嘴巴僵硬地咬了几下吞下去,硬夸了句:“好吃!”

  谢南观一个演员,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对方的表情,怎么可能看不见时薄琛脸上那一瞬间的僵硬,他看了看时薄琛,夹了一块排骨就要往嘴里送。

  时薄琛连忙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别!”

  谢南观有些不高兴,看向他。时薄琛立刻就慌了,连忙蹩脚地解释:“我、我饿了!想把这些都吃完!”

  这种理由谢南观当然不信,时薄琛最近胃口不好,有时候吃饭吃一口就说饱了,怎么可能会把这些菜都吃完。

  况且,他准备的是两人份的,不止能吃饱,还能吃撑。

  谢南观盯了他一会儿,挣开了对方的手,仍然坚持要把排骨往嘴里送。

  时薄琛拉不住,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

  排骨送到嘴里,只嚼了一口,谢南观就被齁得立刻把嘴里的排骨吐了出来。

  他终于知道时薄琛的表情为什么僵硬了一瞬了,因为他做得排骨!简直是咸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所以他是把三年前那场没有报成功的仇,都不知不觉放到了今天吗!而且!时薄琛是怎么能保持面不改色直接嚼了几口就吞下去的!这个人没有味蕾的吗!

  谢南观又尝了一下南瓜,仍然是咸到齁,他的脸上终于挂不住,端起保温盒就要倒掉,但被时薄琛再次握住了手腕。

  “南观,我吃!”时薄琛着急阻止他,不愿意撒手,“你做得很好吃,我会吃完的!”

  谢南观简直要戳戳他的脑袋让他清醒点了:“没必要这么强求自己,这么难吃的菜你......”

  “不会难吃!很好吃!南观你做什么都好吃!”时薄琛连忙打断他,眼神中满是殷切焦急,“南观,你不要扔掉,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为我做的菜。”

  为爱失去味觉的痴情男人,说的大概就是面前的这个人吧。

  谢南观无语了一下,再次不容拒绝地挣开了他的手,在那双眸子的恳求目光之下,毫不犹豫地把所有饭菜都倒进垃圾桶里,才从兜里拿出手机来,点开外卖软件,点了几份清淡的菜。

  “吃外卖。”谢南观言简意赅。

  闻言,时薄琛的眸子一下就暗淡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向垃圾桶,大有一种只要谢南观一不注意,这个人就会立刻冲去垃圾桶的趋势。

  谢南观合上手机,非常凶地威胁他:“你要是敢去翻,我就再也不做饭给你吃。”

  凶完,想起了刚才那顿因为手生而做坏掉的菜,耳根子又红了。

  时薄琛总是能抓住一些非常敏感的字眼,眼睛“噌”地一下又亮了:“南观,你以后还会做给我吃的对吗!”

  谢南观就不吭声了,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但时薄琛知道,青年没有拒绝的意识就是,同意了。

  时薄琛心下一动,撑起身子向前拥住了谢南观。

  而谢南观脸红着,还没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个满满当当的拥抱里。熟悉的清香味夹杂着医院的药水味扑面而来,席卷了他的整块心房。

  谢南观睁大了眼睛,却没有推开拥住自己的男人。

  心跳声在静谧的病房里放大,撞击着胸腔,敲击着两个人触碰到的每一寸皮肤,不断把情绪蔓延。

  病房外传来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谢南观甚至能听到连接在自己胸膛那一处,无法抑制的心跳声。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也说不明白是谁先伸的手,等谢南观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紧紧相拥。

  “南观。”时薄琛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身体的反应比谢南观先一步感知到了时薄琛的缱绻,瞬间酥麻感从心尖溢开。

  谢南观被剧烈的心跳冲击得有些晕眩,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时薄琛接下来的话。

  他说:“南观,我可以……重新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