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奉微微点头, 抬手落下一棋,堵了崔相的退路,一边平静开口, “但是, 即便如此, 唐家当年的血海深仇,还是要报的。”

  崔相轻叹一声,垂下眼, 慢慢的落下一棋,却似乎是把自己的这边大好地盘拱手相送了一般,一边开口说道,“我知道的, 八卦小报上曾经写了一个故事, 说是海盗劫掠海船,杀死所有人后, 上了岸, 读书考试,做了官, 为官后,勤勤恳恳,颇受爱戴,直至,当年被劫掠海船中的一人, 进京告了御状,众人才知晓, 当初,是这个备受爱戴的好官, 杀人劫财……”

  说到这里,崔相看向沉默的唐敬奉,叹气说着,“你可知这最后的故事结局如何?”

  唐敬奉淡淡开口,“做错事,就该承认,就该认罚。”

  崔相点头,“看来,你也有定这八卦小报?”

  唐敬奉没说话,三郎搞出来的和佑安的人间有味专唱反调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没买?

  “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我们崔家也是如此。”崔相继续低声说着。

  ——当年虽然没有和赵宋苏三家狼狈为奸,但是他和皇城李家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袖手旁观,一样的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唐敬奉最后下了一颗棋,站起身,淡淡说着,“我知道了。”

  说罢,唐敬奉就转身,慢步而去。

  崔相看着唐敬奉的背影,长叹一声。

  ******

  韦州,三日客栈,清晨的霞光照耀大地的时候,花若背着包裹一步步走出三日客栈,客栈门口,阿九带着护卫已经在等着花若了。

  “若若,主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昨晚苏煜和几位老先生喝酒喝了一夜,这会儿怕是醒不来,估计得睡上日上三竿,主子说了,你若是要等苏煜醒来,告别后再走,也是可以的。”阿九看着花若,慢慢的说着。

  “不必,昨日已经简单告别了。就这样,漠州事急,我们还是赶紧出发吧。”花若摇头说道。

  “好,那么,这两人将护送你上漠州,此后,他们将在漠州赵老先生的左右护佑,你若有难事,也可寻他们。”阿九说道。

  花若点头,低声说着,“多谢阿九。”

  “都是为主子效力。若若不必如此。保重。”

  花若拱手,“保重。”

  随后,马车一路西行而去。

  *****

  而此时的金陵,几匹快马正疾驰而去。

  “哎,好像是小唐大人的马?”

  “大概是吧。这么早就出城,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唉,最近的漠州好像不太平静啊。”

  “不单单是漠州,明州那边听说海寇又猖獗了。”

  “可恶!我大楚蒸蒸日上的好势头,可别出什么大事啊!”

  ……

  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金陵,赵家,方怀明快步走向前堂,前堂首位上,赵霖正闭目养神,身侧坐着的是目光痴迷,柔情如水的凝望着他的东阳公主。

  “禀家主,公主殿下,唐远之已经出城,直奔漠州而去了。”方怀明躬身,拱手,低声禀报。

  赵霖睁开眼睛,站起身,冷淡开口,“很好,起行,前往禹州!”

  “夫君,我与你一同前往!”东阳公主急急的说着。

  “随你。”赵霖瞥了眼东阳,淡漠开口,就大步前行。

  方怀明躬身拱手,待赵霖和东阳公主两人走出前堂了,才缓缓起身,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大步跟了上去。

  而疾驰出城的唐远之,在距离金陵二十里外的地方忽然停下,抬头看天,黑色的点点朝他扑来,随后精准的砸落在他舒展开的手臂上。

  身后的阿七和阿六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是金家三郎,他们的少主子的消息吧,太好了!自从昨日接到几封急报后,他们的主子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昨晚等不到黑啾啾!

  看来,黑啾啾是晚了一步?

  唐远之拆开信件,是一封非常简短的信:若是去了漠州,一切都要小心!最后画了一个坏笑的小人敲着木鱼,旁边歪歪斜斜的两个字:祈福

  唐远之本来有些低沉焦躁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被那敲着木鱼的小人给抚平了,唐远之嘴角微微一扬,抬头看向初春后湛蓝的天空,想起他时时刻刻惦念的那个人,也有这样的如此时天空般澄澈干净又活泼的眼眸……

  似乎那些烂泥一般的朝堂政事也没有那么让人厌恶了。

  漠州蛮族的攻势越加疯狂,明州海寇已经开始肆虐,西南白苗族已经蠢蠢欲动,只待漠州和明州乱了,西南白苗族就要趁乱攻入越州,如此,大楚从北到西南一带就会全部溃散!那时候,天下乱局就不可避免!

  虽然,此番危机,也是他的意料之中!但是,想到掀起这一切的,是他那所谓的生身父亲,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不惜将天下卷入乱局之中的人!

  他还是厌烦不已。

  特别是,灿灿不在他身边,他就总是焦灼不安!

  似乎,最近更加严重了。

  唐远之抬手轻轻抚了抚坏笑敲着木鱼的小人,目光幽深温柔,他低声开口,“少主子那边,务必要两日一报!”

  “是!”

  “调令可是已经发出?”

  “回主子的话,已经发出,刚刚收到的消息,三爷已经秘密赶往了西南,神风军也已经悄然起行。”

  “明州那边呢?”

  “大爷已经和陆将军会合,急报于三日后对海寇发起第一次清缴!”

  “很好,告知大爷,请他务必拿到海域疆土图!”

  “是!”

  唐远之抬头看向远处,握紧手里的缰绳, “起行!”

  *****

  而在一干人等离开金陵之时,金陵皇城之中,王荣荣站在金殿台阶之下,恭敬拱手,对台阶之上的崇光帝低声开口,“已经收到呈报,唐大人已经起行,赵家家主赵霖和东阳公主似乎也已经不在了。”

  “不用似乎,既然你的消息是从佑安那边来的,他们说似乎的时候,就是确信了。”崇光帝说着,语气轻淡,透着几分叹息,“佑安告诉我,说赵霖很有可能是为了七人氏族留下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是惊诧的,也是难以置信的。赵霖,虽然性子极冷,但是,人是聪明的,也是冷静的,他怎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还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惜杀妻毒子,毁了诺大的唐家……

  王荣荣垂眼,不敢搭话。

  “唉,这个就是偏执吧,唉,佑安说他也偏执。”崇光帝喃喃的说着,看向外头蓝色的天空,忽然转开话题,“他们留下的人已经对薛家下手了吗?”

  王荣荣恭敬点头,“听闻柳橙大人今晚要在揽月馆中宴客。”

  崇光帝微微点头,低声开口,“很好,那么,我们先暂时不要做什么,看看,看看再说……”

  看看?看谁?金家三郎吗?

  ******

  韦州的揽月馆的阁楼上。

  金竹正在翻着条陈,时不时的扔出一条到旁边的匣子里,一边在册子上写着什么,花无眠就整理着一旁的册子。

  “若若到了吗?”

  “快到了吧。”整理册子的花无眠抬头笑着说道,“主子,我早上刚刚收到漠州那边的信,说是若若就快到了。”

  “嗯,早点到了,我也安心点,这漠州的形势一日比一日严峻,沈家军那边又直接去了北洲,只有一万白马军扛着,可真是苦了唐三爷了。”金竹说着,放下匣子,皱眉,不单单是漠州,明州,越州,大楚南北一线的边境已经烽烟燃起,这是金陵那边几个大氏族的算计,也是在佑安的盘算之内吗?

  “主子,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花无眠低声问道。

  “李洵呢?”金竹反问道。

  花无眠一愣,随即忙道,“他正在韦州陪着几位老先生闲逛,说是几位老先生在做什么统计,老先生们让他陪着。”

  ——听闻是对苏煜苏大人的什么民生考查,他也不是很懂。但李洵却很兴奋,说这是非常好的考核办法?

  “好,我知道了,等李洵回来,你让他来见我。”金竹说着,将记着东西的册子盖上,这是他的重点勾画,条陈和折子上五花八门,乱七八糟,他习惯在看着的时候,将重要的点摘抄出来,整理成册子,然后在事后再进行回顾整理,往往就能梳理出一些重要的东西。

  ——比如说眼下南北一带的边境不稳,看似不稳,但是边境一带的城镇却是挺平稳的,所以,他有些怀疑,眼下是否是佑安在下的棋?

  然后那个突兀离开金陵的赵霖,居然去了禹州,宋青珂消失在禹州的大青山,宋家人却诡异的保持沉默,包括一开始大张旗鼓搜索的宋青珏。这是放弃了宋青珂?

  禹州是佑安一直没有动的中原重地,位置极为中心,北连漠州,南接明州,是动乱时期,兵家必争之地,而大楚最高的大青山就在禹州,听闻,当年几大氏族和皇城李氏曾经在大青山里歃血为盟,祭告天地……

  这么重要的地方,佑安却是一直都没有动,甚至连唐门的暗门也极少派往禹州,他自从和佑安重逢后,就一直在看条陈折子,在整理了条陈折子后发现,禹州,被佑安有意无意的搁置了。

  金竹思索了一会儿,摊开了纸张,直接提笔画了一个鸡蛋,旁边一个小人指着鸡蛋,鸡蛋上写着禹州。

  随后唤来了缩在他的点心碟子上呼呼睡着的黑啾啾,他两天没有回信,不知道佑安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