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月相的地方在钦天监, 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挤满了观星台。
寒风呼呼的直往脸上刮，阿哥们都站的特别近, 胤祺还把手炉让给了穿得有些单薄的胤祐。
钦天监官员早就接到圣旨，大年初一晚上全都在钦天监接驾。康熙倒不用他们来讲解，而是自己给儿女们讲解月相变化的规律。
“初一为朔，十五为望, 由缺到圆, 由圆转缺，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律，三十日或者二十九日才为一月……”
胤祐、胤禩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些知识，全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剩下的孩子们虽已知道这些内容了，却也听得认真，有的在心里回忆印象中的不同月相, 有的则在思考产生这种现象的原因。
胤禩就问：“汗阿玛, 月亮为什么会变？”
胤祉则道：“月亮没有变。”
胤禩疑惑歪头, 汗阿玛不是刚讲完, 说月亮每月都在变么？
二格格道：“三弟的意思是不是，月亮没有变，只是我们看到的月亮在变？”
胤祉点头,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 就是聪明。
这话连胤褆也被绕进去，“什么意思？总不能是我们眼睛出了问题？”
胤礽忍不住笑出声，大哥怎么会说出这么蠢的话。
康熙也笑着摇头, “好了, 具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月相变化还没个定论，今儿带你们来, 就是想让你们思考这个问题。”
他说完，就给众人介绍起千里镜，千里镜在前朝就已传入。但以前的千里镜用起来很不方便，前朝皇室对这东西也无甚兴趣。如今钦天监这一批千里镜是传教士们近几年带过来的，也有南怀仁他们来大清后制作的。
康熙调整好千里镜的角度和位置，先教胤礽来看。
初一的月亮是新月，胤礽没看出什么来。
胤祉拿着千里镜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把千里镜给胤禛，自己站在一旁沉思。
没过片刻，就听他叫了一声，“啊！我知道了！”
他这一喊，大家都朝他看来，连正举着千里镜的胤禛也看向他。
“你知道什么了？”康熙见他一惊一乍的，皱了皱眉。
胤祉却很兴奋，“和我想的一样，月亮没有变，是我们看到的月亮在变，因为……因为月亮本身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光照在上面，我们才能看到它。如果太阳的光照不到上面，就像朔日，我们就看不到它！”
“为什么太阳有时候能照到月亮，有时候照不到？”胤禩好奇地睁大眼睛。
胤祉挠挠头，“大概是因为月亮和地球都在转，”他说着四下扫了一圈。
康熙问：“你找什么？”
“我想要一个灯笼，和一个不发光的圆球，给大家演示一下。”胤祉道。
康熙就命人去找，随从的太监们手里就提着灯笼，只要找个不发光的圆球就好。钦天监的人索性直接拿来了一个地球仪。
胤祉笑道：“这个好，一会儿讲完月相我还可以说……说说昼夜和四季。现在先假设只是月球。”
“什么？为什么要假设月亮是个球？”胤褆皱眉。
胤祉被问住，“因为月亮是个球才好解释我的猜想啊！”
“不对，你要先证明月亮是个球，才能做猜想！”胤褆道。
眼看俩人要争论起来，就有钦天监内的传教士出来说，西方已经证明了月亮是个球体。
胤褆听了这才安静下来。
胤祉就提着灯笼，让另一人拿着地球仪，用灯笼的光去照地球，如果灯笼的光在地球仪的正上方，从下面看地球仪就是没有光的。
胤祺他们还蹲下身从下面往上看，虽然因为地球仪太小，还是能看到灯笼照下来的光，但这道理并不难懂，大家想了想也就明白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说，朔日就是月亮在地球和太阳中间？”二格格问。
胤祉点头。
“这么说是地球绕着太阳转，月亮绕着地球转？”胤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但不是这样转。”胤禛接过胤祉手里的灯笼，绕了一圈，“这样就只有一面能照着太阳了。”
二格格道：“地球本身也在转，这样才有昼夜更替。”
众人又开始茫然，稍微懂一些西方天文学的传教士就出来解释，说他们那里也有人发现了这个问题，从古希腊说到开普勒。
胤祉撇撇嘴，西方早期的理论也只是猜想。但到哥白尼之后，听着就越来越靠谱了。
连胤礽都忍不住感叹，“哥白尼真厉害。”
康熙哼笑，给儿女们讲了哥白尼被火烧死的结局。
众人：“……”
众人都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向传教士们，教会怎么回事？太残忍了吧！
传教士们：“……”皇上一定是故意的。
康熙还特别得意的说：“我们大清向来厚待饱学之士。天文与历法相关，有大用处。”
康熙说完，又让剩下的人感受千里镜的神奇。
胤祺对星象一无所知，但从望远镜里看到肉眼看不见的星星时，还是十分兴奋。他回头问胤祉，“那星星是本身就会发光，还是太阳照在上面的光？”
胤祉想了想，“这个还不好确定。”
“如果是太阳照在上面的光，那太阳也太厉害了。”胤祺道。
“就如汗阿玛一样。”胤礽仰慕地看向康熙。
拿太阳比天子的说法很常见，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但康熙听着二儿子的夸奖还是很高兴，他亲密地搂着太子，哈哈大笑。
胤褆偷偷翻了个白眼，就会拍马屁！
胤祺又把位置让给胤祐，还在旁贴心地给他说自己看到了什么，问他有没有看到。
就这样一个个看下来，小家伙们都一脸兴奋，看完就交头接耳讨论起来，你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
等二格格看完，她却只是点了点头，喃喃道：“和我想的差不多。”
她走到康熙身边，仰脸问：“汗阿玛，我想学算学。”
康熙道：“朕给你的笔记里不就有算学内容？”
二格格这两天已经把笔记看了大半，“里面的算学太简单了，不够用。”她想了想说：“要想解决弟弟们的疑惑，还得要算学作为基础。女儿虽然已有了猜想，却无法用算学证明。”
康熙挑眉，“他们之前的疑惑？是说人为什么不会从地球上掉下去的问题？”
二格格笑起来，点了点头，“我的猜想和三弟的猜想不谋而合，在这基础上，才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不会从地球上掉下去，哦，应该是飞出去。”
胤礽正被康熙搂着肩膀，他听见二格格的话，也忍不住琢磨起来：“是不是因为地球有股力量把我们吸在上面？”
“不是。”二格格摇摇头，“我猜测不仅地球有这种神秘的力量，其他东西也有。或者说，这种力量是相互作用的。只是有大有小。”
康熙和胤礽闻言又都陷入沉思。
另一边，胤禛和胤祺又拿着千里镜往天上看。胤祐、胤禩就乖乖在旁等着。虽然他们也很想看，但他们可不敢和哥哥们抢。
胤祺看完，就和胤禛感叹，“星空真的太美了。如果我们也能去天上看看就好了。”
胤禛瞥他，“又开始做梦。”
“后世的人真的做到了。”胤祺就凑到胤禛耳边说：“后世的人可以去月亮上呢。”
胤禛睁大眼睛，“月亮上有人吗？可以种地吗？”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可以研究下怎么去，如果上面啥也没有，那就不着急了。
就在这时，三格格和五格格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虽然俩闺女都竭力压着声音，大家还是注意到了。
康熙见儿女们都冻得缩着脖子，失笑道：“既然你们已经有想法了，今天的观测便是有收获的。天气太冷，早些回去，免得太后和你们额娘担心。”他说着便下了观星台。
二格格和胤祉忙追上他，“汗阿玛，我们明日还想来！”
康熙看了眼他俩，“朕可没工夫天天陪你们过来。”
“自然不用汗阿玛带我们过来，我们自己就可以。”二格格笑道：“我们多观察几天，就可以收集更多的证据证明我们的猜想。”
康熙想了想，回头吩咐胤褆，“老大，你这段时间每晚带他俩过来。”
胤褆：“……”为什么是他？他对这些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他也不喜欢二妹和三弟。汗阿玛真会为难人。
胤礽道：“汗阿玛，儿臣对此也很有兴趣，儿臣带他们过来吧。”胤礽本来没有多大兴趣的，但现在听大家一讨论，好奇心也被吊起来了。他又有算学基础，还能和二妹三弟讨论。
胤褆只当老二又要和自己抢功，立刻道：“二弟功课繁忙，还是我带弟弟妹妹过来吧。”
康熙哼了一声，“让老大带他们过来，”又叮嘱胤褆，“护好弟弟妹妹，别让他们待太久，也不许受凉了。”
胤褆领命，还得意地瞥了胤礽一眼。
胤礽白眼翻回去。
康熙就轻声安慰胤礽，“这些问题不用你来研究，等他们研究出结果了，告诉你就行。你要琢磨的是，如何把这些知识用起来。”
胤礽点头，“儿子明白了。”
康熙又叮嘱胤祉和二格格，让他们不要着急，等理清思路，收集好足够证据，再写一篇文章出来。
胤祉和二格格领命，回去的路上姐弟俩还凑在一起讨论。
胤祺和胤禛同乘一车，胤祺道：“那个千里镜既然能看清那么远的东西，照那个原理给四哥你做一副眼镜，你不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了？”
胤禛正琢磨地球的问题呢，闻言回神，“人家都是上了岁数视物模糊才戴眼镜，哪有小孩戴眼镜的？”
“有，”胤祺就凑近跟他说，后世的人戴眼镜是不分年龄的。在那本数字军团穿越到现代的书里，三哥就戴了眼镜，“书里还说他戴上眼镜特别帅。”
“帅是什么？”胤禛问。
“就是好看的意思吧。”胤祺道：“后世人把好看的男人都叫帅哥。”
胤禛：“那大哥、二哥都是帅哥。”
胤祺点头，他觉得哥哥们各有各的好看。
话题又绕回眼镜上，胤禛道：“等年纪大些再戴眼镜吧。”眼镜很贵，而且戴着挺麻烦。慈宁宫有一副水晶眼镜，太皇太后说戴上沉甸甸的，除非要亲笔写字，平日很少戴。
荣妃等的都困了，才等到二格格和三格格回来。谁料俩丫头还不各自回屋睡觉，跑进书房就不出来了。
荣妃去劝了好几次，三格格乖乖回去休息，二格格却仍坐在书案前，说是奉了汗阿玛的旨意，要把观测的结果写下来。
荣妃实在拿女儿没办法，只好自己去睡了。
次日起来一问，二格格竟熬了整宿。
“我的小祖宗，前儿守岁你就睡得晚，昨儿又熬一宿，不要命了？”荣妃头疼道，同样是女孩，看看人三格格，多么乖巧文静。自家女儿虽然聪明伶俐，但也太难管了。
二格格撒娇道：“吃点东西就去睡，额娘不必担心。”
荣妃摸摸女儿的小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傻丫头，你汗阿玛让你学这些，不过是消磨时间的东西，哪儿用你这样费心。你真正该发愁的是嫁人。有琢磨这个的工夫，还不如跟你大姐姐一样，多在老祖宗和太后跟前露露脸，让她们以后给你挑个好额驸。”
大清的公主大多都嫁去了蒙古，荣妃觉得自家女儿也逃不过这惯例，只求给她选个科尔沁的额驸，看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面上，对方也会善待自家女儿。以后回京城也方便。
二格格听得最多的就是选额驸的事儿，好像她人生中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嫁人。从十岁起，额娘就在为此事费心了，到处打听蒙古王公的适龄人选。
她从前也觉得这是大事，但最近已经没心思考虑这个了。反而一想到还有两三年就要订亲，她就有些着急。自己得在成亲之前把这些问题都想明白，最好能写成书。
二格格忍不住叹气，“额娘，您就别为我嫁人的事儿操心了，等我证明了我的猜想，解开大家的疑惑，汗阿玛自会给我找个好额驸的。”
荣妃也唉声叹气，她说不过女儿，只好在她额头上点了下，“赶紧吃点东西去睡觉。”
阿哥所内，胤祉也激动的一晚上没睡，他画了一张图，表示太阳、地球和月球的关系，又用符号标明地球和月球的运动方向。
第二日他顶着黑眼圈去了尚书房，胤禛见了他这幅样子，不由皱眉，“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
胤祉点头，他虽然面色憔悴，一双眼却熠熠生光，他拿出书里的图纸给胤禛看，“我昨晚画的。”
胤禛垂目去看那张图，清晰明了，“我们可以让造办处做一个模型出来。最好是能演示地球和月球转动轨迹的。”
胤祉点头，胤禛已经提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模型的材质和要求。他很喜欢设计这些东西，立刻就能想到该用什么材质做轨道，怎么固定，连底座的花纹都写出来了。
至于怎么做，造办处的能工巧匠多了。他只要写出要求，他们就能做出来。
“趁着师父没来，你先趴着睡会儿。”胤禛低声对胤祉道。
胤祉嗯了声，直接趴在桌上开始补觉。哈哈珠子们进来，胤禛都让他们小点声。
另一边，胤祺把昨天去钦天监看月相的经历分享给富广和鄂尔泰。
鄂尔泰听了胤祉和二格格的猜想，点了点头，“我之前也想到这个了，月球能绕着地球转，就是因为引力和另外一种力量叠加的作用。”
“引力？你是说能让我们站在地球上的力量是引力？”胤祺笑问；“这是你给它取的名字？”
鄂尔泰点头，“因为这种力量会让两个物体吸引到一起，而且不仅地球有，月球也有。我就叫它万有引力。”
“这名字太妙了，我去告诉三哥。”胤祺激动地跳起来。
鄂尔泰忙拽住他，“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证明我们的猜想，希望二格格和三阿哥可以通过观测，找到证据。”
胤祺冷静下来，纯靠猜想肯定说服不了别人。得像西方人那样，拿出记录的数字，或者用实验证明。
胤祺想到实验，满文课一结束就去找胤祉分享。
胤祉皱眉：“可我还没想到能用什么实验证明我的猜想。”他叹了口气，“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胤祺道：“没事儿呀，三哥你这么聪明，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胤禛也点头，“又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难题，你慢慢想。”
“可是有很多知识根本就没有传入大清，比如昨晚那名传教士说的开普勒的理论，他们就一知半解，也没把书带进来。”胤祉想了想，眼睛倏地一亮，“对了！我可以去西方留学啊！”
胤祺和胤禛闻言不约而同睁大眼睛。
“开什么玩笑？汗阿玛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