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胤祺主动和小太监搭话, 胤礽就觉得不大对。还以为这小子是突然开窍了，想和康熙身边的奴才搞好关系了呢。
但今儿他说话的又是另一个眼生的太监，胤礽心下便生出疑惑来。
让人一问, 才知这太监是万岁爷从永寿宫要来的。
“好像是那个田富在永寿宫被上面的奴才欺负，被五阿哥撞见了，五阿哥跑到万岁爷身边告了一状，万岁爷就把那小太监要到乾清宫伺候了。”
胤礽闻言皱眉思索片刻, 谁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奴才, 还为了他去康熙跟前告状。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老五之前肯定认识这小太监，你再去查。”
“太子爷，奴才让敬事房的兄弟打听的，这田富之前就是永寿宫一个不起眼的扫地太监，根本没机会见五阿哥。”
胤礽道：“就算不见面，也有其他传递消息的法子。你再让人去永寿宫查。”他说着抓了几个金豆子给面前的小太监, “看看田富和老五身边的奴才们有没有来往。”
那小太监只得领命, 接着去打听。
毓庆宫有康熙安排的人, 见这小太监最近老往外跑, 便让人跟着去看了看。
发现那小太监一会儿打听永寿宫的事儿，一会儿又打听五阿哥身边的吕公公。
太子让人打听后宫的事儿，这必须要汇报给万岁爷。
康熙一听就知道那小太监接触永寿宫的人是为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这个老二, 净在没用的事儿上费心思。
按说胤礽要管的事儿不少，生命科学部、水泥厂的人事安排，还要跟着唐甄学习、还有平日的杂事, 他得在自己身边帮忙。
这么多正经事, 他不知道下功夫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正好康熙在看水泥厂和玻璃厂的进项和支出。
同样是朝廷这两年才办起来的厂子, 玻璃厂赚的比水泥厂多好几倍，京郊水泥厂的产量一直不算高，一年多了，就在京城铺了两条路。
这两条路一条是内城通向畅春园的，方便康熙住畅春园时官员们上朝。另一条路则是通天坛的，方便每年祭天。
之前胤礽都和康熙商量过，那时康熙也点头了。
但这会儿康熙越想越不对，这个老二怎么就一点没想着京城百姓们。要说京城哪儿的路最差，那肯定是外城。但老二提都没提过要给外城修路。
康熙前段时间去常宁园子，坐马车体验了下新修的水泥路，跟石板路一样平整，丝毫不颠簸，而且容易打扫，干干净净的平坦大道看着可舒服了。
要在以前，有好东西自然是从皇家、宗室、文武百官先享受。但不知为什么，康熙现在心里会生出一丝怀疑。
真的应该这样吗？
就算不用先紧着百姓们，但这两条路修完了，总该考虑考虑外城了吧。
谁知这水泥的产量上不去，想要修第三条路估计得明年三四月份。
次日康熙见了胤礽便说起此事，“一年时间了，水泥的产量怎么还是这么低？让你们琢磨琢磨蒸汽机在水泥厂的运用，到现在也没个下文。”
胤礽只能跪下请罪，“是儿臣无能。可工部的官员算了一笔账，用了蒸汽发动机后，水泥的产量虽然上去了，但成本也会增高，和用人工是差不多的。毕竟现在要造出一台蒸汽机也不容易。”
康熙闻言更生气了：“《国富论》你是白读了？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水泥生产出来，修路、建堤坝，日后运输变快了，河流不再动不动绝口，能省出多少来？”
胤礽何尝不知道，但工部、户部那边都反对，说是一旦各个水泥厂都用上蒸汽机，就会省下许多人力，又会有许多包衣没有差事可做。
这就跟旗人打仗的时候会故意拖延时间吃空饷一个道理。
既然这问题是大清入关以来就有的，胤礽也就没想过解决，至少现在他是没想过去解决的，汗阿玛还在呢，这种大事儿轮不到他插手。
胤礽只能将自己的难处讲给康熙：“汗阿玛，如今许多包衣旗人没差事，好不容易进了水泥厂，若水泥厂中用了蒸汽机，他们就又没差事了。”
康熙：“……”康熙被气笑了，“太子爷一片苦心真是感天动地啊，你这么为那些包衣奴才着想，他们知道吗？”
“汗阿玛，儿臣不是为了那些奴才们，是为了朝局稳定。”胤礽道：“这些包衣奴才游手好闲，大旗主们拿不到供奉，朝廷这几年还指望他们带兵讨伐准噶尔呢，若他们对朝廷不满，这仗还怎么打？”他越说越委屈，汗阿玛看到水泥厂没进项就来发脾气，何曾考虑过这差事有多麻烦？
康熙见胤礽还振振有词，跟他扯什么大旗主。之前胤礽安排旗人进水泥厂，康熙以为他发现了旗人的问题，打算帮着自己整顿。谁料他跟自己的想法简直南辕北辙。
以前康熙觉得胤礽是最像自己的，长得像，天赋像，那份能吃苦的劲儿也像。可如今他渐渐觉得这小子和自己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胤礽啊，你可真行，人家大旗主们还没怎么样呢，你先被吓着了？我看你怕的不是他们不好好打仗，怕的是他们联起手来推翻你这个太子！”
胤礽万万没想到汗阿玛会这么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汗阿玛，冤枉，儿臣绝对没有这样想。”
康熙闭了闭眼睛，见胤礽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他弯腰把胤礽扶起来，“好了，你这段时间辛苦，都瘦了，该好好休息休息。水泥厂的事儿你别管了。”
“汗阿玛，再给儿臣一次机会。”胤礽不敢想象自己丢了水泥厂的差事，朝中之人会如何笑话他。
康熙心想自己已经给过胤礽太多次机会了，只要一牵扯到太子的位置，这小子就束手束脚犯糊涂。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变成一个杀伐果断的人。
“以后有适合你的差事，再让你办。”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别胡思乱想，好好跟着唐师父学习。”
康熙把水泥厂的事儿交给了如今的工部尚书陈廷敬直接负责，占着位置不干活的旗人直接赶回家去。
朝廷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
但康熙只对外说是因为太子过于操劳，要好好养身体，才把手上的差事转给别人。朝中除了知情的索额图和一些工部官员之外，倒是没多少人议论此事。
太后听说胤礽突然要养身体，就叹息道：“皇帝总算能体会胤礽那孩子的辛苦了，哀家早就说，十几岁的孩子操不了那么多心。”
康熙：“朕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人除鳌拜了。”
太后：“……你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指望所有孩子都和你一样精力旺盛。”
康熙：“……”
五格格担忧道：“二哥是不是生病了？太医给他看过了吗？”
“也不算生病，就是思虑过重，朕让他放松一段时间。”康熙道。
康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胤礽这段时间不会轻松，以这孩子的性子，丢了差事就是丢了脸面，心里肯定懊恼，估计会好好反思一番，也就没心思盯着其他兄弟们了。
太后道：“回头哀家送些好吃的过去，人吃的好了，心情自然舒畅。”
康熙：“……”老五嘴那么馋是有原因的。
“不过哀家听说你的御膳撤了几道菜？”太后好奇，“是私库没钱了吗？”老祖宗听说了，也担心呢。
“不是，是觉得有些菜上来也是浪费，就把不喜欢的撤了。”康熙道。
太后点头，“这样也好，只是你这样一节省，皇贵妃她们都跟着节省了，倒是省下不少食材。”
妃嫔们的膳单都是定好的，有些菜妃嫔们不喜欢就赏给奴才们，如今她们要节省，自然是先减这些菜。
康熙问过内务府那边，平均每天能省下十来斤猪肉，五六斤羊肉，这些食材直接送去给奴才们做饭的灶上。
奴才们的赏赐虽然少了，正常伙食却变好了。这对那些主子身边的太监宫女来说不算好事，但对于干力气活的底层太监宫女来说，却是很大的改善。
这些奴才要是知道这主意是五阿哥出的，不知如何感谢他呢。
可这小子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事儿，甚至连太后、五格格都不知道。
康熙心情有些复杂，他知不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啊？
康熙一面希望胤祺永远都不知道，一面又觉得这小孩傻的可怜。让人把宫里剩下的咖啡全送到宁寿宫来了，既然孩子喜欢，就给他喝吧。
胤祺下学回来听说汗阿玛让人送来了许多咖啡豆，当即让小厨房煮了一壶，加奶加糖。
太后、五格格他们都不爱喝，就胤祺一个人喝。
最近康熙让他读《汉书》，读史书没有读四书五经那么艰难，胤祺每天晚上读一点，还挺有意思，有时候现学现卖直接就讲给五格格。
他一边读《汉书》一边喝咖啡，到睡前，一小壶咖啡已经只剩个底儿了。
胤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大对，“我怎么感觉自己跟跑了两圈一样，心跳有点快。”
他洗漱的时候就和吕宝德说起自己的感受。
吕宝德有些担心，“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倒也还不至于难受。”胤祺道：“就是平日这个点儿我该困了才是，”他说到这儿才想起原因，“我知道了，估计是喝了咖啡，咖啡会让人兴奋。”
但他低估了咖啡的威力，躺上床半个时辰过去，胤祺仍没有丝毫睡意。
好在他有读书系统，睡不着就一直看话本子。因为汗阿玛想知道乾隆的事情，胤祺还在读乾隆的话本。
因为这人在位时间长，后宫的妃嫔也不少，穿成谁的都有。胤祺现在在看的这本女主角是乾隆的继后乌拉那拉氏。
其他话本里说这位继后因为剪发诅咒太后，被乾隆打入冷宫。胤祺还以为是假的，结果这个话本又提到这件事。
说是乌拉那拉氏对乾隆不满已久，因为乾隆老拿她和上一任皇后富察氏做对比。夫妻两人感情越来越差，再加上乾隆南巡又看上了其他美人，乌拉那拉氏才一气之下剪了头发。
好在女主角穿越过来，没把乾隆当回事，只专心养儿子，夫妻俩没闹到那一步。
胤祺看了这么多后宫的话本子，得出一个结论，妻妾太多不是好事儿。
胤祺不知不觉就把这个话本读完了，女主角当了太后，总算熬出头了。
胤祺给这个话本打完分，关掉读书系统，却仍没有睡意。他掀开帐幔瞅了眼西洋钟，时针马上就到二了。
胤祺很少熬到这么晚，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就该起床去尚书房了啊！
一想到这个，胤祺更睡不着了，听着分针哒哒哒的时间，越来越兴奋。
盯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实在太无聊，胤祺又打开系统找话本看。
他找了本后世背景的，主角是名演员。
嗯，这个和戏子差不多的职业在后世可吃香了，很多话本都写这个。胤祺之前就看过类似的话本，演员会被很多人喜欢，出入都有人陪同，那排场跟三品大员差不多，赚的钱更是其他职业不能比的。
胤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看主角们从小配角演起，一步步成为受人喜爱的演员，也挺有意思。
读话本的时间会比正常时间更慢，胤祺读了大半本，睁眼一看，才丑时末。
时间过得好慢啊，胤祺在床上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平时只觉得每晚还没睡一会儿就要起来上学，失眠了才知道，三个时辰原来这么漫长。
听到自鸣钟报时，胤祺简直松了口气，精神奕奕地就爬起来了。
到了尚书房，胤祺就苦着脸和胤祉、胤禛说：“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昨晚没睡着。”
胤祉打量他，“可你看着不像一晚上没睡的啊？”
“是不困，可睡不着好难受。”胤祺道。
胤禛眼睛亮了，咖啡这么好啊！喝了竟然不会困，那自己岂不是可以熬夜练字看书了？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小胤禩，他的字一直没长进，每次汗阿玛看了都要叹气。他想多练习，可是下学回去就好困，如果喝了咖啡真能不睡觉，他的字很快就能赶上哥哥们了。
“五哥，我今儿跟你回宁寿宫，让我尝尝咖啡的味道好不好？”胤禩看向胤祺。
“晚上别喝咖啡，会跟我一样睡不着的。”胤祺道，之前下午在乾清宫喝的咖啡就没这么大威力，胤祺怀疑是自己喝的时间不对。
胤禩心说自己要的就是睡不着，但他不好明说，想了想道：“那给我一点咖啡豆，我明早喝。”
胤禛本来还不好意思开口，听八弟都要了，才道：“也给我分一点儿。”
既然兄弟们都想尝尝鲜，胤祺自然不会拒绝，直接吩咐吕宝德回去把剩下的咖啡豆分成六分给尚书房的兄弟们。
结果只有胤祐一个人是乖乖第二天才喝的，剩下的人都是下学后就迫不及待让人煮了一杯。
胤祉、胤禟、胤俄倒不是为了熬夜学习，单纯是嘴馋，想尝尝咖啡什么味儿。
然而，想熬夜学习的胤禛、胤禩撑到子时就困了，胤祉他们反倒精神了一晚上。
次日几人都来找胤祺，胤禟皱着小脸，“这个咖啡好可怕，以后再也不喝了。”
胤俄道：“我喝了还出冷汗，老祖宗差点就给我请太医了。”
胤祉倒是淡定，“正好睡不着，把这一期《文学月刊》所有稿件都读完了。”
胤祺：“我都提醒过你们了，晚上不要喝咖啡，怎么就七弟一个人听话。”
众人：“……”
胤俄委委屈屈，“我还以为咖啡和茶差不多呢。”
“的确差不多，所以嬷嬷从来不让我晚上喝浓茶。”胤禟道。
胤祺看胤禛、胤禩，“四哥、八弟，原来你俩也嘴馋啊。”
胤祉他们被这么一提醒也看过去，胤祉指着胤禛笑起来，“老八年纪小就算了，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看着挺挺挺沉得住气么？”
胤禛：“……”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想熬夜看书的，只能梗着脖子反驳胤祉，“你还说我，你都十几岁了，还这么馋。”
胤祉：“……你你你！”
“两位哥哥诶，你俩一天不拌嘴就难受是吧。”胤祺笑死了。
“你一天不挨揍就难受是吧？”胤祉说着就扑过来把胤祺按在椅子上，胤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印章，盖胤祺脑门上了。
胤祺挣扎无果，其他人已经笑成一团。
“你们干什么呀？给我脑门儿上印了什么？”屋里又没镜子，胤祺只能问老实弟弟胤祐。
胤祐道：“弘毅。”
胤祺摸摸脑门儿，起码是个好词儿。他起身自以为很凶地瞪了俩臭哥哥一眼，跑出去让吕宝德弄点水来洗脸。
，门口守着的太监们都在努力忍笑。
“别笑别笑。”胤祺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
很快，吕宝德拿来湿帕子给胤祺擦脸。
胤祉、胤禛俩罪魁祸首已经回隔壁读书去了。
这时窗外传来太监们见礼的声音，康熙来了。
屋内的小少年们也都站起来行礼，康熙一眼扫过去就发现胤祺脑门儿上一坨红。
“老五你脑门儿上怎么了？”
胤祺就跟汗阿玛告状，“三哥四哥给我脑门儿上盖了个章，半天擦不掉。”
康熙：“……”
这帮臭小子，一大早上不好好读书，在这闹腾什么？
康熙把胤祉、胤禛叫过来训了一顿。
“胤祉你都多大了？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儿吗？胤禛你向来稳重，这是怎么回事？今晚回去抄五遍《孝经》！”
胤祉、胤禛乖乖应是。
“汗阿玛，我们闹着玩呢。”胤祺一听哥哥们要罚抄就着急起来。
“你先别替他俩求情，一大早不珍惜时间背书，在这嘻嘻哈哈，你抄三遍。”
胤祺：“……”
康熙训完儿子们，又溜溜达达回乾清宫见大臣了。
小少年们则老老实实各回各位开始背书。
因为昨晚没睡，胤祉晚膳时也困得不行，吃完就爬桌子上补觉。罚抄只能晚上再写。
他身边的小太监一边给他磨墨一边说：“五阿哥也真是，大家闹着玩儿，他偏偏要跟万岁爷告状。”
胤祉低头奋笔疾书，“汗阿玛问他，他能怎么说。”
“最近宫里好多奴才都说五阿哥心善，对奴才们好。”小太监道。
胤祉“嗯”了声，“他从小就这样，没没没架子。”
“可五阿哥这么好，不衬得其他阿哥爷冷漠无情了吗？”小太监道。
写字的动作顿住，胤祉偏头看了眼那小太监，“为什么这么说？”
“五阿哥前段时间帮了一个受欺负的小太监。”
“嗯，这事儿我知道。”胤祉道。
“但当时四阿哥、八阿哥也在场，两位阿哥爷却无动于衷，只有五阿哥让身边人扶那太监回宫，还帮忙请太医。大家都说四阿哥、八阿哥没人情味儿。”这小太监从前在承乾宫伺候，心里还是把四阿哥、八阿哥当自己人，听了这样的传言，自然不平。
“胡说八道！”胤祉闻言皱起眉，“老五心疼奴才们是老五的事儿，扯什么老四、老八。这些奴才真真是蹬鼻子上脸！”
“是是是，阿哥爷息怒，这事儿也就是奴才恰好听到了，和您说说，与您无关，您不必放在心……”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胤祉已经搁下笔往外走了。
“哎，阿哥爷，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找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