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 康熙心情颇为复杂，只觉皇家的面子都要被这帮小崽子丢尽了。
不仅战功赫赫的直亲王在哭，连向来稳重内敛的太子都开始抹眼泪, 就更别说那几个小的。一个个揉着眼睛，哭唧唧地喊“大哥”。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是打了败仗回来呢。
但康熙一句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全程绷着脸，不控制表情, 他担心自己也流下眼泪。
胤禔比上回在多伦见到时又高了一截, 皮肤晒得黝黑，胡子拉碴的。
回到宫中，众人的心情都平复下来，康熙还有许多事情想问胤禔，不过来日方长，还是打发他回去收拾收拾, 去给老祖宗、太后和惠妃请安, 正事过后再说。
自从惠妃知道胤禔要回京, 就开始算日子, 每隔几天就让人来乾清宫打听胤禔到哪儿了。
康熙烦不胜烦，却也没有责怪她。还难得去了几次咸福宫，安抚惠妃, 跟她说王府的修建进度。
大福晋见到胤禔, 小两口又哭了一场，隔壁胤祉的院子里都能听见，小少年已经忘了刚才自己见到大哥也抹眼泪来着, 这会儿已经嘲笑起他们。
“大哥还是大将军呢, 一点都不威风。”
尚书房的几个小阿哥都在他的院子里，今儿托大哥的福, 尚书房的阿哥们都不用去上学，上午去迎接大哥，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凑一块玩耍了。
小胤俄若有所思，“大哥和以前长得不太一样了。”
“大哥老了。”胤禟叹气道。
胤祺：“……你又胡说，大哥还不到二十就老了？”
“大哥的胡子那么多，脸上也脏兮兮的。”胤禟道：“很像那个那个……喀尔喀部的车臣汗。”
众人：“……”
胤祉忍不住笑，“别说，还真有点像，感觉大哥很久没洗澡了。”
胤禩不高兴了，“大哥在外面那么辛苦，你们还笑话他。”
胤祐跟着点头，“就是。”
“我没笑话他，就是说说，他肯定好久没洗澡，不信你们去问。”胤祉道。
小少年们的关注点很奇怪，压根没人聊胤禔的战功。
从大哥到底有没有洗澡，聊到漠北的骆驼。
京城到古北口的蒸汽火车下个月正式通车，在正式通车之前，已经反复试行了五次，这次的机车经过改良，有五节车厢，两节车厢可以坐人，一节车厢装煤炭和水，剩下两节车厢装货物，车身上还刻着荣宪号的标识。
造办处做了一个缩小比例的荣宪号送给二格格，二格格又送给胤祉。今儿几个小豆丁凑到胤祉院子里来，也是为了看这个蒸汽火车的模型。
胤禟摆弄着小火车，脑中就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可以做成玩具诶，可以自己组装的那种。”
“那不是把蒸汽机的制造方法都告诉别人了？”蒸汽机的原理目前只有工部和造办处的人知道，上回给他们教洋文的师父跟他们打听，他们可都守口如瓶。
“蒸汽机当然不用做出来，就做出外形啦。”胤禟道：“做成小火车的样子，还可以跟百姓们宣传蒸汽火车。”
胤祺点头，“这个可以诶，就像汗阿玛给你的那个小马车一样。”
胤禟有一个小马车的模型，小马的四条腿都是能动的。
胤禟点头，“对对对，就是那样。”
胤禛把小火车拿起来看了看，这个模型是用铁皮做的，车门处的铁皮和其他地方是断开的，但仍打不开，如果这里能打开，让小朋友看到里面的东西，肯定更有趣。
“我来画图纸。”胤禛看向胤祺，“你去和汗阿玛说，正好过年了，可以做几个能拆卸的火车模型赏人，如果大家喜欢，再琢磨赚钱的事儿。”
“为什么五哥去说，主意是我出的。”小胤禟不满。
“你去说汗阿玛不一定答应。”胤禛道。
胤禟哼了声，“四哥，你又小瞧人。”
胤祺摊手，“你去你去。”他说着不由叹气，“我还不想去找汗阿玛呢，汗阿玛最近总说我胖了，跟汗阿玛一起用膳，他都不让我吃肉。”
胤祉、胤禛瞥他，“你本来就胖了。”
胤祺：“……”
胤祉看看胤禛又看看胤祺，“你比老四整个大了一圈。”
这话一下惹急了俩人，胤禛、胤祺以下犯上，想去挠胤祉。
胤祉可太灵活了，迅速跳到一边。
三个小少年又在院子里闹起来，小胤禟、小胤俄在中间捣乱。
胤祐、胤禩叹气，他俩已经是大孩子了，才不和这些幼稚鬼瞎闹。
隔壁，胤禔和大福晋抱头痛哭，大福晋鼻子动了动，发现自家爷身上一股味儿，顿时顾不上互诉衷肠了，让人烧热水，催着胤禔去洗澡
胤禔洗干净出来，大福晋又帮他把胡子剃了，收拾的干干净净，才陪他一同去慈宁宫。
惠妃想第一时间见儿子，早就在慈宁宫等着了。
太后和五格格也在这边，几人说了好半天话，胤禔和大福晋才过来。
惠妃见了胤禔，自然又哭了一回，太后也在旁边抹眼泪。
老祖宗和苏麻喇姑经历的多，倒是没有落泪，见胤禔长高了也壮实了，还十分欣慰。
胤禔被玛嬷额娘拉着问长问短，她们是不关心战事的，只关心他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生病。
胤禔还是受了一点小伤，肩膀上留了道浅浅的疤痕，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但那只是他自己觉得一切都好，惠妃她们听说他在漠北都吃不上什么蔬菜水果，顿顿吃肉喝酒又担心起来。
于是，胤禔回家后的第一顿家宴是全素的。
说是家宴，就是一个外面的人都没请，连常宁都没来，只自家人吃饭。因此没太多规矩，胤禔看一眼身边的胤礽，“太子爷怎么不长个儿了？”
胤礽：“……我可不像大哥，只知道长个儿。”
几年不见，大哥还是那么讨厌。
胤禔：“……”几年不见，老二还是那么讨厌。
他又凑过去打量胤祉，“老三，听说你骑射又精进了，明儿大哥跟你切磋切磋？”
“好啊！”胤祉是不怕的。
胤禔又去看胤禛、胤祺，“你俩是怎么回事，老五你是把你四哥的饭都吃了吗？怎么胖了一圈？”
胤祺：“……才没有一圈。”就是脸上多了一点点肉而已。
胤禔就让胤礽看，“老二你说，老五是不是胖了一圈？”
胤礽瞥一眼胤祺，敷衍地点了点头。
胤禔只当胤礽不爱搭理自己，哼了一声，继续去跟弟弟们说话。
今儿连小十三都来了，乖乖巧巧坐在那里吃菜，时不时偷偷打量大哥。原来这就是二哥最怕的大哥呀，看起来也没有很厉害嘛。
胤禔跟弟弟们说完话，又跑去和公主们聊天，他知道大格格和二格格的婚事都定了，就大大咧咧地开她俩玩笑。
一会儿问般迪学会说汉话了吗？一会儿又说别是二格格自己造了蒸汽机，把功劳安在乌尔衮身上，好让他当额驸。
坐在上首的康熙都听不下去，斥了一声，“老大，回兄弟那边坐着。”
公主们也像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胤禔笑嘻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跟胤礽说：“姐妹们出落的愈发漂亮了哈，还是咱们满人的姑娘好看，我在漠北是一个……”
胤礽赶紧打断他，“别让大嫂听见。”
胤禔摸摸脑袋，差点忘了。
大福晋坐在公主们那边，也很头疼，怎么感觉自家爷比几年前还不靠谱。要说自家爷的功劳有五阿哥一半呢，就自家爷这憨劲儿，能想出驼城战术才怪。
在漠北没人管，胤禔动不动就跟喀尔喀的蒙古王公们喝酒，酒量愈发好了。
家宴的时候他一个人就喝了半坛子，他要跟胤礽喝，康熙道：“老二病才好，不宜饮酒。”
胤禔闻言就打量胤礽，“怎么又病了？”
“偶感风寒罢了。”胤礽还是和胤禔喝了一杯。
酒劲儿上来，胤禔就开始给大家讲他和噶尔丹决战时的场景。连屏风另一边的妃嫔们都听得聚精会神。
胤禔没有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次能打败噶尔丹，喀尔喀三部也都有功，他尤其提到了敦多布多尔济，说这小台吉是挺能吃苦的，最后一战，时他率兵去叫阵。
胤祺上回在多伦会盟上见过敦多布多尔济，还跟俩哥哥讨论，“他看着挺害羞的，没想到这么厉害。”
康熙对这孩子没什么印象，不过身为郡王之子，愿意身先士卒，确实不错。
康熙有心跟喀尔喀部联姻，便动起想把三格格嫁过去的念头。
唯独一点让他有些犹豫，三格格身体不好，性子也柔弱，嫁到那么远，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
还是等漠北安定一些再说吧。
康熙读过两本地理书后，意识到要让喀尔喀稳定下来，还是得在那边建城，让喀尔喀部的贵族们到城市里生活，这一来是削弱这些贵族对兵马的掌控，二也是想促进那边的贸易。蒙古那边的王公贵族可有钱了，不从他们身上捞一笔，实在有些浪费。
赚蒙古人的钱，康熙向来是不会心软的。
次日，康熙召见胤禔询问漠北的情况，商定对喀尔喀部的规划，胤礽也在旁听着。
康熙的意思是，那边的水质不好，建设归化城时，直接就把自来水管道铺上试试。
胤禔试用过那个净水装置，感觉还不错，至少经过净化的水不会把衣服洗的硬邦邦了。
没净水装置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东西鸡肋，用了一段时间，又觉得他对于漠北甚至陕西甘肃一带都很有必要。
康熙便让胤礽和户部、工部那边去做预算，看看给归化城铺设自来水管道需要多少钱。
讨论完正事，康熙也没着急给胤禔安排差事，只让他休息休息，多在惠妃跟前尽孝，也抓紧时间和大福晋要个孩子。
现在胤禔和大福晋都过了十七岁，也是该要孩子的时候了。
胤禔倒是不害羞，大大咧咧答应下来。
亲王府已经建好，添些细软，到钦天监选定的日子就可以搬过去了。
胤禔已经去王府逛了一圈，在漠北住了几年军帐的他如今对住处的要求很低，见王府装饰的宽敞大气，十分满意。
接下来几日，他就和大福晋忙着往新家添东西。
“五弟他们说了好几次，要到王府玩。”大福晋笑道：“妾想着咱们搬进来稍微安顿一下，就可以请弟弟们过来了。”
“这帮臭小子，真烦人。”胤禔嘴上嫌弃，顿了顿又说：“你先别着急定日子，老二年底事情多，估计没时间。”
大福晋一听他还惦记着太子，不由笑起来，“外面人都说你和太子不和，依我看，你俩才是最亲的。”
胤禔白了媳妇儿一眼，“胡说！我这是给汗阿玛交代，请其他弟弟，不请太子，汗阿玛知道了又要生气。”
大福晋笑而不语。
夫妻俩正说话，胤禩来了。
自从胤禔回来，胤禩下学后没事儿就跑来玩耍，缠着胤禔给他讲漠北的事情。
胤禔对这个弟弟向来是有耐心的，顺便也从胤禩这儿打听一些宫里的事情。
胤禩是事无巨细，把宫里的事情都说给大哥听。
听说胤礽和弟弟们当街动手，胤禔乐不可支。
“二哥有时候实在是捉摸不透，”胤禩道：“四哥都主动跟他道歉了，那之后他对四哥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胤禔停下笑声，“老四那小子也是，一点没规矩，不管怎么说，那是他二哥，还有你们，怎么都向着老五……”
胤禩：“……大哥，你怎么向着二哥说话？”
胤禔：“我说的哪里不对？”
胤禩：“……您不是和二哥不对付吗？”
“那是我，我是他哥，你们这些小萝卜头哪儿来的胆子？”胤禔在胤禩软乎乎的小脸蛋捏了一把，“我说老二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原来是你们这帮小崽子们气的。”
胤禩：“……我们才没有气他，自从那次他打人后，我们都躲着他。”
胤禔瞪眼，“那也不行，”他说着就站起来，“我要去说说老三老四，怎么当弟弟的，真是……”
胤禩赶紧上去拦，小少年如何能拦得住身强力壮的大哥，眼睁睁看着胤禔去了胤祉院中，把正在做功课的胤祉说得一愣一愣，又转身去找胤禛。
胤祉嘴笨，一时没反应过来。胤禛可不会任由胤禔数落。
就为当初兄弟们当街打架的事儿和胤禔掰扯起来，“……二哥和你不一样，他是太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有些事别人能做太子做不得。得罪我们无所谓，汗阿玛对他失望，他后悔都来不及。”别人没察觉，胤禛是感觉到了，自从去年汗阿玛把水泥厂的事情交给陈廷敬后，就一直没给二哥安排什么重要的差事，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汗阿玛对二哥的信任不如从前了。
胤禔：“可汗阿玛不是没惩罚他吗？证明汗阿玛也是向着他的。”
胤禛哼了声，“有些惩罚是放在心里的，积少成多，总有一天会爆发的，是不是那样你才满意？”他就搞不懂了，大哥好端端的为了这点小事来兴师问罪什么意思，好像他们这些当弟弟的让二哥受委屈了一样，茶房那事儿他不好说，但他心里可记着呢。
胤禔：“……我看你这小子是找揍！”
他说着就要上去揍胤禛，被胤禩抱住，“大哥大哥，四哥可经不起你揍。”
胤禛站那挑衅地看着胤禔，“老八，你放开，你让他揍，他为了二哥揍我，回头传出去，大家都知道大哥和二哥是兄弟情深，原来大哥才是太子的忠实拥护者。”
胤禔：“……”
胤禩：“……”
胤禔一把甩开胤禩，指着胤禛，“就没见过你这么讨人厌的小孩，看在老八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他说着拂袖而去，回到自己院子还在那和大福晋抱怨，“老四那小子真讨厌，说的话恶心死我了，什么叫我是老二的忠实拥护者？”
大福晋：“……”难道不是吗？
次日，胤祺也知道了昨晚阿哥所发生的事情，他上下打量胤禛，“四哥，你是怎么做到同时得罪大哥和二哥的？”
胤禛：“……是他俩无理取闹！”不过，他好像知道历史上的雍正皇帝为什么没几个兄弟支持了。
但自己说的有错吗？
完全没有啊！
胤祉弱弱道：“老四说得挺好的，我我我也想说来着，大哥真是奇怪。”
他说着又看向胤禩，“还还还有你这个大嘴巴，怎么和大哥说的？”
胤禩：“……大哥离开这么久，想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过的怎么样嘛。”他说得有点心虚，默默往胤禛身后躲。而且他是想着大哥可以帮他们出气来着，至少也该跟他们一起吐槽吐槽二哥。谁能想到大哥是这反应。
胤祺哈哈笑起来，把胤禩从四哥身后拽出来，“老九，七哥给你刻的章子呢？”
胤禟会意，找出自己的小印章，往八哥脑门儿上印下“慎言”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