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愣在原地, 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汗阿玛说这话时，语气没有一点波澜。
他在话本里看的可不是这样啊, 汗阿玛第一次废太子时，是痛哭流涕地跟大臣们宣布的。
康熙见他呆呆地张着嘴巴，整个人都跟定住了似的，在他脑门儿上拍了下, “把嘴巴合上, 一会儿虫子飞进去了。”
胤祺：“……这，这事儿可不兴开玩笑啊！”他说着上前试探地摸摸汗阿玛的额头，汗阿玛别是发烧在说胡话吧。
康熙把他的手拍开，“朕没开玩笑，朕想得很清楚。”
胤祺：“二哥到底犯了什么错？真的到了不可饶恕的程度吗？”
康熙摇头，“朕只是觉得他不适合当储君。”
“那您可以教育他, 培养他啊！”胤祺要哭了, 他还以为在自己的努力下, 可以避免话本里的那些情节, 可现在废太子却提前了。他做错什么了吗？小少年在脑中回想，自己做了哪些事影响到了汗阿玛对二哥的印象，但他这会儿脑袋一团乱, 根本没个头绪。“是不是谁在您跟前说了二哥的坏话？是明相吗？还是阿灵阿？”
“不是, 你二哥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康熙道。
“那究竟是为什么啊？”汗阿玛不都和二哥和好了吗？还去探病，结果却是要废太子，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都和你说了, 因为朕觉得他不合适。他在太子之位上一天, 就会草木皆兵，担惊受怕一天。身体心情都会越来越差, 最后却没能继位，这样的命运，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康熙道：“哪怕朕让他好好调养身体，延长了他的寿数，他顺利继位，朕又不放心。他行事瞻前顾后，太保守……总之，于公于私，朕都不能让他在太子之位上受罪。”而且敏感多疑，根本没那个心胸容下兄弟们，康熙可以想象，胤礽继位后，胤禔、胤禛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胤祺就更不用说了，他是容不下胤祺的。
胤祺要是会自保，大概会假装系统不存在了。可这孩子不会这么做，胤禛等人也不愿让他这么做。
要说只是胤礽不争气，他还能好好培养，给他安排几个得力的辅政大臣。偏偏胤礽这些兄弟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胤礽这脾气，根本笼络不住兄弟们。一旦到时候兄弟们联合起来对付他，他这皇位未必保得住。
失望自然是失望的，但失望过后，康熙还是要想办法避免此事。作为皇帝，他希望大清能有明主继位，作为父亲，他希望孩子们兄友弟恭，互相扶持。
可胤礽当太子，这两点都没法实现。
他这才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当然，历史上废太子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此事还须一步步安排。
他很耐心地把自己的考虑讲给胤祺，胤祺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
“不用担心，朕会安顿好你二哥。而且有你在，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其他兄弟欺负冷落对不对？”康熙只当老五是心疼老二，温声劝道。
胤祺心里酸酸的，他心疼二哥，更心疼汗阿玛。在他看过的那些话本里，晚年的康熙帝多疑敏感，警惕着每个儿子对皇权的威胁，还有话本里说，康熙正是九子夺嫡的幕后推手，冷眼瞧着儿子们勾心斗角，谁笑到最后，谁就是最有政治手腕，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胤祺一直都不太相信这些内容，他不懂什么帝王心术，但他知道人之常情，汗阿玛是极重亲情之人，他会担心大哥脾气不好，跟人闹矛盾，会担心二哥性子敏感，钻牛角尖，会私下里替三哥寻找治疗口吃的办法，会唠叨四哥多吃肉，不要挑食，对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汗阿玛在为每一个儿女打算，只是生在皇家，权力与亲情之间的矛盾尤为复杂，既要做一个好皇帝，又要做一个好父亲，实在不易。
“汗阿玛……”胤祺像个小动物一样，抱住康熙的手臂蹭蹭。“放心，我会照顾二哥的。”
康熙摸着他的脑袋叹了口气，“此事不要往外说，尤其跟其他兄弟，你告诉他们，就是在害他们。”
“我发誓，在废太子诏书颁布之前，我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胤祺难得郑重，松开康熙的胳膊，跪在地上道。
康熙有一瞬甚至想让老五发誓，无论何时都不要苛待胤礽，想想又把话咽回去了。他把胤祺扶起来。
“您会把这件事告诉老祖宗吗？”胤祺担忧地问，老祖宗最关心二哥，应该不会同意废太子。
康熙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等朕铺垫一下。”
“那您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胤祺好奇。
“你说呢？”康熙似笑非笑地瞧他。
胤祺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废了一个太子就要立新太子，您是想问雍正是谁，好好培养他？”
康熙：“……谁说朕非要立雍正为新太子？”
“啊？”胤祺一愣，“雍正是个很好的皇帝诶，您之前不还说他有魄力吗？”
康熙哼了声，“所以雍正到底是谁？是不是小十三？”
胤祺眼睛睁得溜圆：“……您为什么会觉得是小十三？”
“因为你们这几个大的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除非朕老糊涂了，否则不会把皇位传给你们。”康熙道。
胤祺：“……三哥、四哥不是很好吗？”直接说四哥一下就暴露了，只能连带上三哥。胤祺好奇汗阿玛对四哥哪里不满。
“老三人多的时候说话都结巴，就凭这点也没法当皇帝，老四就更别提了，鲁莽得很，说话没个轻重。”康熙道：“让老三当皇帝，他能被大臣们气哭，老四嘴巴倒是快，估计直接就上去跟人吵架了。”
胤祺：“……”不得不说，汗阿玛对他们还是很了解的。“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们兄弟之中也不会有，您要求太高，可能到时候又要失望。”
康熙道：“朕知道，新太子的人选先不着急。”光废太子可能都要铺垫一两年，新太子的人选看看再说。
“您既然不着急立新太子，为什么要把这事儿告诉我？”胤祺好奇，总不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可爱，招人喜欢吧。
康熙；“你说你看了许多康熙朝的话本，那话本里有没有提到索额图的结局？”
“索额图因结党被圈禁赐死。”胤祺想着汗阿玛都已经要废太子了，把索额图的结局告诉汗阿玛也没什么，就如实道。
谁料康熙闻言却是一惊，“赐死？”
胤祺点头。
康熙隐隐觉得不对，“朕是在你二哥薨逝之后赐死索额图的吧？”
胤祺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原本历史上汗阿玛说索额图是“本朝第一罪人”，其罪在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更在带坏太子，挑唆太子与兄弟之间的关系。圈禁索额图时，汗阿玛对二哥已经积攒了许多不满，赐死索额图也是在给二哥敲警钟，可结果却适得其反。
康熙见胤祺在那里犹豫，眉头就皱了起来，“难道你二哥还在世的时候，朕就赐死索额图了？朕和你二哥的关系变得那么差了吗？”
胤祺见汗阿玛神情有些落寞，不由在心里叹气，自己反应真是太慢，汗阿玛又要伤心了。
“难道因为朕赐死索额图，你二哥心情郁结，就病逝了？”凌普自杀，老二都能吐血。索额图要是死了，这孩子不知如何自责，又如何恨他这个汗阿玛呢。
胤祺忙摇头，“不是啦，二哥也没那么脆弱。”为了不让汗阿玛继续猜测，他赶紧转移话题，“那您这回想如何处置索额图？”
康熙道：“反正不至赐死。”索额图还是有功的，赐死太过分了。
他真的难以想象，原本历史上索额图到底叫太子做了怎样的事情，他才会赐死索额图。
父子俩聊了许久，胤祺又帮着分了会儿折子，这回是真耽误了下午的骑射。
康熙瞥他，“这回怎么不着急去学骑射了？”
之前胤祺都是到点就告退的，一点不含糊。
胤祺嘿嘿笑，“今儿天冷，不想去。”要废太子，汗阿玛心里一定难过，小少年想多陪陪汗阿玛。
康熙瞪他一眼，“明目张胆的偷懒。”嘴上这么说，康熙却吩咐人去校场跟安达说一声，“就说五阿哥临时领了差事，下午不去学骑射了。”
胤祺在乾清宫待到天色暗下来，才忙完。告退前想起正事，“我本来还说二哥身体好了，过几日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参加小侄女的满月礼呢。”
康熙道：“朕回头让你大哥问他。”
胤禔很想请胤礽来参加女儿的满月酒，倒不是他多稀罕胤礽，单纯是想给老二炫耀一下自己的宝贝女儿。
胤礽有意表现的兄友弟恭，让汗阿玛知道他悔改了。便答应下来。
胤礽能去，胤禛却是真的没法去，他脸上的伤还没好全，见了兄弟们难免被问东问西。
于是，这次胤禔的小格格满月，皇子之中就只有胤禛和胤禵没参加，公主里七格格上面的格格们都到场了，十分热闹。
小格格被奶娘抱着让叔叔姑姑们瞧了一眼，大格格和二格格轮流抱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给三格格，小宝宝就睡着了。
奶娘只好把小格格抱下去。
胤禔喝了几杯就开始吹自家闺女如何乖巧可爱，胤礽越听越气，胤祉若有所思，跟胤祺嘀咕：“被大哥这么一说，我以后也想要女儿了。”
胤祺点头，他就说吧，女儿可爱。
胤祐看着俩哥哥嘀嘀咕咕，心说你们连福晋都没有呢，就惦记上生小孩的事儿了。
不过明年大选，三哥、四哥的福晋应该就定下来了。
下一次就会轮到五哥、八弟和自己。这么一算，也挺快的。
他想和八弟讨论几句，侧头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瞧着二哥的方向。
胤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二哥没什么异常，还是心事重重，眉头微蹙的样子。“你瞧什么呢？”
胤禩收回目光，“没事儿。”汗阿玛也太偏袒二哥了，二哥又是镇魇大哥，又是殴打四哥，汗阿玛都没有处罚他。
翻过年，宫里又有两桩喜事，一是二格格成亲，二是大格格有喜。朝中也有两个好消息，一是朝廷第一支配备蒸汽船和大炮的水师正式建立，在天津港训练。另一件则是那几位非洲朋友终于学会了汉文，和大清签订条约，大清拥有了第一片殖民地。
关于对殖民地的治理，朝中官员都是两眼一抹黑，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跟洋人请教。
读过《国富论》的胤礽对此并不陌生，他现在急需表现的机会，便上奏请求替康熙视察殖民地。
事先他和索额图商议过，虽说坐蒸汽船，一来一回也就大半年，但还是不能让胤禔待在朝中。于是找了个理由，想让胤禔同行。
康熙本就打算让胤礽出去一趟，万一事情没有如他所设想的那样，按部就班地发展。胤礽被废后无法在朝中立足，他也有个去处。当然，如果大清以后能在近一点的地方整个殖民地，康熙还是宁愿胤礽能去近一点的地方。非洲那地方太热太蛮荒了。
不过这在康熙的计划里，都是最差最差的结果，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让胤礽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康熙自然是不放心胤礽一个人带着士兵和侍从出行的，有胤禔互相陪着也好。索额图就别带了。
胤礽没想到汗阿玛不让舅公去，顿时有些后悔了，没舅公在，他有事都没个人商量。
可他担心汗阿玛对他生出不满，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太皇太后、太后知道胤礽要去非洲，都不放心。为此，太皇太后好几日都没搭理康熙。但康熙还是执意让胤礽去。
朝臣中也有不少人反对，太子是一国储君，怎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康熙就一句话，御驾亲征的皇帝都多的是，更何况太子。
再说除了太子，朝中也选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胤禔倒是没太大反应，明珠说汗阿玛是让他监视老二的。那这任务他肯定要接啊，老二万一在非洲胡作非为，他必须回来告状！
此事虽然定下来了，却不急着出发。五月，奥尔良公爵夫妇和法国的留学生们抵达京城，参加三格格和菲利普的婚礼。
康熙瞧见穿得珠光宝气的奥尔良公爵，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这人身材矮胖，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还一扭一扭的，脸上涂得惨白惨白，嘴上还画了唇脂。
皇子们也看得目瞪口呆，都申请复杂地望着菲利普，没想到你有个这样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