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久, 江屿才听见傅修时说,“有。”傅修时又递过来一个小蛋糕,轻笑了声, “你分手了, 我就有追你的机会了。”

  “你自己给自己的机会?”想不明白傅修时怎么还不死心, 明明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也已经隔了这么久,江屿把口中的东西咽了进去,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你自己吃吧, 我走了。”

  吃了这么点东西, 差不多不饿了,也没什么胃口了。

  谁要和傅修时坐在一起吃东西。

  搞得他们好像很亲密一样。

  果然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

  江屿低头摆弄着相机, 正准备重新找个没人的角落,傅修时却跟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走。”像没听见刚刚那些话, 傅修时问。

  江屿抬了抬眼皮,“和你有什么关系?”

  傅修时垂着眼, “我没开车。”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江屿有些意外, “你不会想蹭我的车吧?傅修时, 你脸皮比以前厚了多少?怎么会以为我会给你蹭车?”

  傅修时静静听着, 江屿本来以为他会觉得难堪, 傅修时以前多高傲一人,但现在听见这种话, 傅修时脸上浮现的居然是淡淡的笑意, 看起来好像被他这么阴阳怪气地拒绝是件什么开心的事情。

  江屿像被烫到一样偏过头没再看傅修时,再次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可能。”

  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 傅修时并不意外地说了句好,在江屿说出下一句那你可以离我远点之前,抢先道:“上次我帮你送宋胜去了医院,你欠我一个人情。”

  他们已经到了这种需要还人情的关系,莫名其妙,江屿脑袋里冒出这句话,又立马把这种念头压了下去,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的是,傅修时居然会问他要人情。

  直觉没什么好事,江屿皱起眉,“你不会想要借这个人情搭我的车?”江屿嗤笑了声,“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傅总居然不敢开车,怎么了,车祸把你哪儿撞了?给你留下这么大心理阴影。”

  傅修时眼神有一瞬间躲闪,江屿挑了下眉,“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放心,我问这个绝对不是在关心你,只是觉得很好笑。”

  “没有。”垂在身侧的手指绷紧了,傅修时轻声道:“是头部。”

  没办法,他必须得向江屿撒谎。

  不想让江屿知道自己是因为他出了车祸才没办法开车,就从江屿离开病房以后的每一天,他的手彻底握不住方向盘了,明明之前还可以。

  心理医生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光吃药是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的。

  江屿朝着他的脑袋看过去,注意到他的视线,傅修时干脆弯下腰来,让他能看得更仔细一点。

  一时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

  江屿纯粹是想找那个伤口,但傅修时离得太近了,头发从他的颈侧擦过,带起一阵痒意,江屿瞬间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没人要看你的伤。”

  傅修时确实心存着那么点希望。

  希望江屿能够再关心一下自己,哪怕一点点都好,虽然受伤是假的——但也预料到江屿这种反应。

  只不过还是无可避免地心脏猛缩了一下,眼皮耸搭着透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快得都没让江屿捕捉到。

  不想在江屿面前表现得多么脆弱无能,好像在博取他的同情心。

  即使也无法博取到了。

  傅修时嗯了声,“刚刚说的人情,我是想让你帮我照顾小白几天。”

  江屿瞬间露出你在想什么的表情,这要求比蹭车还过分,帮傅修时照顾小白,不是和帮前夫照顾前夫的儿子一样离谱?

  哦,虽然小白是条狗。

  还是他救下来的狗。

  江屿也没想过,傅修时居然会养下小白。

  记忆里傅修时就是个对动物完全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他那时候喜欢喂路边的流浪猫,傅修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甚至还会跟他说,脏。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养狗。

  令人匪夷所思。

  “我要出差几天。”这不是乱说,是真的,“本来想把小白放在宠物店,但前段时间它生了病,对宠物店产生了恐惧。”这也是真的,傅修时昨天晚上就试图带小白去常去的那家店,但一到店门口,平时很听话的小白就咬着他的裤腿想拉着他走,想来是之前在医院挂水给它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导致看见这种店就想跑。

  没办法,傅修时还没想出好的办法,就在这里遇上了江屿。

  “我为什么要帮你照顾?你没有朋友吗?”江屿才不管什么理由。

  没料到傅修时还真的嗯了声,“没有。”

  这种话听起来像在人伤口上撒盐,不过傅修时不在意。

  他从来不在意身边有没有朋友,只在意江屿。

  一时间江屿被哽住了,心脏居然有点酸涩。

  没办法,毕竟喜欢过傅修时那么久,虽然傅修时没有朋友是事实,还是自己提起的,但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傅修时孤独。

  深吸一口气,江屿抬起眉眼,“还人情是吗?行,可以,我帮你照顾,毕竟狗是无辜的,我不想它被你饿死,但是还完这个人情,我们就两清。”

  他也不想欠傅修时人情,省得傅修时以后再拿这个人情来说事。

  傅修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了句,“谢谢。”

  江屿突然有了种,傅修时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的打算,说什么要蹭车,其实只是他的计策而已。

  隔天傍晚,江屿在影棚门口见到了小白,还有牵着小白的傅修时。

  小白显然不认生,乖乖蹲坐在傅修时脚边,一见到他就立马站起来疯狂摇尾巴,透露了它内心的欢愉。

  虽然它的体型比以前大了好多,毛也蓬松了好多。

  但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江屿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我两小时以后的飞机。”傅修时的声音打断了这份重新见面的美好。

  江屿唇边笑意淡去,嗯了声。

  傅修时把牵引绳递到他手里,“小白还认识你。”

  “我有眼睛,看得出来。”江屿语气淡淡的。

  傅修时笑了声,“好。”

  “你可以走了。”江屿的目的是为了接到小白,并不想看见傅修时。

  傅修时嗯了声,又递过来一个保温袋,“我自己做的水煮鱼,你应该会喜欢,你不要的话我只能扔了,我吃不了辣。”

  难怪从见到傅修时开始江屿就闻到了什么香味。

  傅修时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江屿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他还没回答,小白就已经汪汪汪叫了几声,似乎在催促着他收下。

  江屿啧了声,接过保温袋,“正好附近有个流浪汉。”

  傅修时愣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嗯了声,声音低了下去,“那你记得给他准备饭,干吃可能不太好。”

  江屿冷笑了声。

  “我先走了,等我回来,江屿。”

  傅修时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像是在对爱人告别。

  拉着牵引绳的手陡然拽紧了,鼻尖迸出酸意,呼吸有一瞬间像被堵住了,江屿直愣地看着傅修时,片刻后又偏过头去。

  这种他从前很期盼的话,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江屿没有再说话,拉着小白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手里的那份水煮鱼,当着傅修时的面随手放在了车外的柱子上面。

  不知道傅修时此刻什么心情,总之表情有些许愕然。

  江屿升起车窗,把外面的一切都阻隔掉了,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手感比以前好了很多。

  小白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水煮鱼扔掉,一直朝着柱子那边看。

  江屿笑了声,“你知道吧,求了很久都求不来的东西,我不要了,自己送上门我也不要了。”

  说完他又自嘲。

  小白能听得懂什么。

  但傅修时肯定懂。

  他说不要傅修时的东西,就是不要。

  再怎么样都不要。

  反正这附近是真的有流浪汉。

  傅修时打的车离开了。

  隔着窗,江屿看着那份水煮鱼。

  怎么这么久还没流浪汉过来。

  他有些饿了,翻了下手机准备看看今晚吃什么,正好看见周前给他发消息问他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在附近看见的那个流浪汉。

  江屿发了个问号过去。

  周前说:他找到家人了,被家里人领回去了,真是感人肺腑感天动地感动人心

  江屿:挺感人

  江屿下意识看向那盆水煮鱼。

  片刻后骂了句脏话。

  晚上,宋胜打视频电话过来,提醒江屿千万别忘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宋胜还有几天生日,早就开始催礼物了,江屿烦得很,“知道了。”

  宋胜嘿嘿笑了两声,“你在吃什么?水煮鱼吗?这碗看起来不像是外卖啊,你回家啦?”

  江屿没好气,“自己做的。”

  辣得要死。

  傅修时想把他辣死是吧。

  “你不会把自己吃进医院吧?”宋胜很担忧。

  “滚。”

  宋胜:“好咧。”

  宋胜最喜欢搞热闹的事情,尤其是生日能借机偷懒不上班,非得搞得跟过什么大寿一样邀请一大堆人——当然也和大寿不一样,毕竟他选的地方是酒吧包场。

  酒吧这种地方气氛实在太过热烈,因为第二天不用上班,江屿对酒来者不拒,太久没喝这么多,一时间头晕目眩倒在沙发上,还要和宋胜手拉着手发表着豪言壮语,继续喝。

  宋胜自个儿早就醉了,但还能继续喝继续给江屿倒酒,一边哭嚎我怎么还没遇上心仪的对象,引得江屿嘲笑他,“问问你自己的原因。”

  宋胜显然很有自知之明:“我不就是贪玩了点吗!”

  江屿嗯嗯嗯应付他,说话都胡来了,摸了摸手机没摸到,不知道刚刚跑去和别人玩游戏的时候掉哪儿去了,他也干脆懒得去找,反正在场没人会偷什么手机。

  再喝完一圈回来,他和宋胜两个人走路都是打滑的,瘫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江屿自个儿笑个不停,他很久没喝醉过了,喝醉了也不是很爱闹,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混沌,清醒的时候,把宋胜从自己身上踹开,“我不能睡这儿,家里还有条嗷嗷待哺的狗。”

  混沌的时候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然后又突然摸自个儿手机。

  他真得回去。

  下了班直接过来的,没给小白留太多粮,一会儿把狗给饿死了。

  找了一会儿,头顶上有人把他手机拿过来了,殷切地问他是不是在找手机。

  江屿笑了笑,“是。”

  那人笑得尴尬:“刚刚接了个电话,我以为是我自己的,结果发现是你的。”

  “哦,没关系。”江屿不计较这个。

  “打电话那个人说要来接你,我以为来接我呢,地址都告诉他了。”

  江屿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了,无所谓地嗯了声。

  估计是他哥。

  江肃肯定又要骂他,连带着宋胜一起骂。

  江屿都习惯了。

  既然有人来接,江屿自己就不走了,也走不动,眼皮耸搭下去,迷迷糊糊睡着了。

  但人还有点意识,能听见旁边有人在说话,毕竟吵得要命,江屿想捂住耳朵,但手怎么也抬不起来,一直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费劲地睁开眼想看是谁,但看不清,眼前是模糊的。

  估计是江肃。

  江屿又一次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嘟囔,“哥,我没醉,就是喝得有点多。”

  那人答:“好。”

  他哥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我背你。”那人说。

  江屿哦了声,“你今天这么好心。”

  江肃背他,都得是小学时候的事儿了吧。

  话这么说,但江屿还是听话地顺着对方的意思爬上后背,再一次迷迷糊糊睡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了。

  刺眼的灯光照得他不得不睁开眼,床头放了杯水,江屿喝了一口,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看了眼时间,居然才过去两个小时左右。

  但人比之前清醒了一点,就是浑身难受。

  江屿嘶了声,准备继续睡,就听见了开房门的声音。

  他眼睛没睁开,“你今天好闲啊哥。”

  “喝点醒酒汤。”但说话的声音,不太像江肃。

  意识到这点,江屿猛地睁开眼。

  站在他床边的人是傅修时。

  小白跟在傅修时身后欢快地甩着尾巴。

  喝醉了酒反应迟钝,愣了好一会儿,江屿才问:“怎么是你?”

  “我给你打电话准备来接小白,你朋友说你喝多了。”傅修时给的理由很充分。

  江屿皱了皱眉,费劲地坐起来,躲开傅修时想要扶他的手,“你……”

  没想好要说什么,酒喝多了误事,脑子都不灵了,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什么来,倒是傅修时趁机把醒酒汤放到他手里,“喝点,刚熬的。”

  确实很难受,喝点醒酒汤会好一点,又或者是酒精作祟懒得拒绝,江屿顺从地喝了几口,喝完揉了揉眉心,又一次躺下去,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傅修时站着没动,凑过来给他盖上被子。

  这种过于亲密的举动让江屿浑身僵硬,脑子更加混沌了,以至于他没有阻止傅修时行为,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还没和傅修时分手。

  “这个给你。”

  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小盒子,江屿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只问,“什么东西?”

  “顺路给你买的礼物。”也许是喝多了酒,傅修时的声音听起来缱绻又暧昧,温柔到不可思议。

  盒子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也摸不出来,江屿没出声,傅修时也就站在那儿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屿。

  外面起风了,卧室的窗户没有关紧,吹进来不少冷风。

  许久,江屿嗯了声,“我不要。”

  他眼睛没挣,手抬了起来,正好递到傅修时胸前。

  预料到了。

  傅修时垂着眼,像怕打扰到江屿,声音放轻了,“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只是以前没在出差的时候特意送过,除非是有必要的时候。

  有些东西,傅修时很想去弥补。

  江屿另一只手盖住眼睛,光太刺眼了,难受。

  “我说了不要。”胸腔涌上来一股无名火,江屿睁开眼,猛地把手中的盒子往傅修时身上砸。

  盒子瞬间掉在地上,里面的手表也掉了出来,表盘碎了一地。

  傅修时完全愣住,愣愣地看着碎掉的,他花了几个月工资买的手表。

  以前他的经济能力当然可以随便买这么贵的表,但现在不行了,工资虽然高,但比不上原来。

  他表情愕然,江屿也没有再看他,转过头去,头晕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痛,连带着心脏好像也在跟着抽痛。

  房间里一时间变得过分安静。

  一直到江屿晦涩地说:“……出去。”

  脸颊贴在枕头上,眼里的酸意感觉一睁开眼就要泄露出来了。

  谁要什么礼物。

  谁要傅修时的东西。

  以前求不来的,他现在不要了。

  不管再怎么样,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