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反应与白日完全不一样,应该在他手掌下瑟瑟发抖才对。

  白岩迟钝的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看不清男人,脑子也不甚清楚,只能嗅到房间中极其浓郁的铁锈气息,这气息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他,让人胆颤,却又让他觉得十分安全。

  只是这股气息虽然没有伤害他,但是把他裹得很紧,紧到白岩有些不好呼吸,后颈又开始酸软起来。

  白岩试着挣扎着了两下,但是脖颈被辖制在男人的大掌内,完全动弹不得。

  少年力气微弱的开始挣扎,楚骥看在眼内,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只是下一刻,他的嘴角就紧凝下来。

  本该在他掌心内惊慌挣扎的少年只是细微的象征性意义的动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干脆放下了力气,浑身软软的,完全只靠着他的掌心为支撑。

  少年靠着他的手掌,张着朦胧湿润的杏眼看着他,然后忽然抬起两只胳膊。

  楚骥拧起眉。

  “唔---”

  少年竭力朝他伸直胳膊,因着被他掐着脖颈,废了不小的力气扑腾,脸颊都变得更红润起来。

  楚骥瞳孔微缩,他盯着少年,低声呵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年听到呵斥,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怔怔的看着他,从嗓子眼发出了两声哭腔,可怜的仿佛被丢弃的猫崽子。

  楚骥眉头拧得更紧,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冷眼看着因为窒息扬起脖颈的少年,冷冷说道:“不要在孤面前耍这些伎俩。”

  “唔---嗯---”

  少年在他的掌心中艰难的张着唇瓣喘息着,他抬着两只小手,在空中挣扎着划了两下,而后落下来,紧紧握住楚骥掐住他脖颈的手臂。

  那两只小手丝毫没有停顿,紧跟小腿着一使力,少年整个扑腾进他怀里。

  充斥着危险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以至于楚骥愣住了片刻。

  少年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亵衣,连带着冰凉的湿意也一并传递过来。

  太凉了,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低呵道:

  “放肆!”

  少年被他呵斥的低声吓得抖了一下,只是连头也没抬,两只小手仍然紧紧抓着刚刚够到的他胸膛的衣衫,整个人越发往他胸膛埋去。

  少年还在病气中,呼出的热气很轻易的穿透轻薄的珍贵鲛纱编织成的亵衣,打在楚骥的胸口。毛躁的发顶也蹭着楚骥的下颌,陌生的亲昵感觉使他怔了一瞬,随后脸色变得更加黑沉。

  楚骥这一生还未曾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他低下头,正待提起这团子扔掉,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抬起大掌,手背一片自然,刚刚狰狞绷起的青筋全部蛰伏了下去,脑海中疯狂叫嚣的杀戮之意也不知在何时全然消失了。

  下一刻,他的拇指忽然传来更软的触感,随后是尾指。

  楚骥视线微动,眸光深邃的看着蜷缩着紧紧抓住他大掌的手指。

  时至今日,他才算知道“坤泽”的效用。

  这东西只是贴近,就能在一息之内平息他体内全部暴动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果真如此,他便“死”不得了。

  许是知道自己安全了,少年给自己寻了一个好地方,侧着身体,垫着他的掌心,抓着他的手指,细细的呼气起来。如若楚骥把他丢走,少年便会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猫崽子一样发出带着哭腔的哼唧。

  楚骥烦躁的拧起眉梢,即便这东西有用,但实乃“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只是现下病得傻里傻气,便是甩也甩不掉。

  他没耐性再与这东西玩“游戏”,大掌再次“撕”下紧贴着他胸膛的少年,将他丢在龙床一角。

  少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团了个团儿,晕乎乎的滚到他脚下。

  楚骥冷冷的看着他,随后掀开被子,径直侧身而躺。

  这东西果然锲而不舍,不过片刻而已,龙床角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一小团温暖悄悄慰了过来,紧贴着男人筋肉紧实的后背,小手也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带子,像是松手就怕他消失一样。

  少年的额头很烫,身上半湿的衣衫则又潮又凉,许是楚骥身侧温暖,他便像颗粘人的团子一样,使力往男人身前粘。原本就不甚聪明,病了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全然没有任何礼数。

  楚骥凉凉睁开双目,片刻后,他沉着脸起身,冷声朝寝宫外呵道:“来人。”

  殿外的丁从喜一激灵,立刻打个千儿单膝跪地:“圣上,奴才在呢。”

  楚骥看着因为他起身,找不到热源而胡乱贴的少年,不耐道:“找两身衣衫来,约摸六尺余。”

  “啊——?”丁从喜张大嘴巴,痴傻着道。

  楚骥长眉冷树,正待责骂他,空气中甜热的气息陡然消失殆尽,他瞬间看向少年原本在的地方,果然没了丝毫人影。

  丁从喜终于反应过来,虽然不解楚帝的意思,连忙请罪道:“陛下,奴才愚钝,奴才这就着人准备……”

  “不必了。”

  寝宫内传来帝王冷沉的声音。

  楚帝语气极为阴森,丁从喜怔了一跳,连忙叩首,道:“是、陛下。”

  殿内再没了回应,丁从喜也不敢起身,就着凉风在殿前跪了一夜。

  *

  “殿下,太医已经为小世子把了脉,说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身子骨较之旁人弱些,不过并无大碍。”

  申时,侯府客房的灯火正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楚祈宣的贴身侍女小心的为他血肉模糊的后背上着药,侍从正德则刚从太医处回来,拱手汇报着消息。

  楚祈宣卧趴在床上,他闭着眼,额角青筋死死绷着,闻言松了口气,这么一泄气,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他顿时眉头皱得更紧,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

  侍女连忙告罪:

  “殿下恕罪,奴婢……”

  “非你之过,继续吧。”

  楚祈宣语气温和的说。

  侍女僵立片刻,然后又重新小心翼翼的继续。

  这三十军棍出自禁军之手,丝毫情面也没留,除了骨头没有问题,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方才在都江候府的家宴上,楚祈宣又给足了脸面,上一杯酒就喝一杯。

  侍从看着,禁不住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而且您既已耗费如此大的精力保下小世子,为何不告知他呢。”

  楚祈宣闭目道:“此事是我自愿为之,与他说了也是徒让他觉得愧疚而已。”

  更何况……

  楚祈宣微微张开眼睛,少年的面容又在他脑海内一闪而过。

  他最初保下都江候府,的确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可见到白岩后,却觉得那股保护的冲动更加强烈,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认识过白岩一样。

  楚祈宣又摇了摇头,驱散自己的想象。

  江国与楚国此前已断交数十年,他又怎么会见到过白岩呢?

  若非要说,应该也只是从母亲那里得来的熟悉感。

  只是他能力尚且不足,脾性也有些任意散漫。

  不过只要多加教导,也未必不能顺利继承世子之位,即便有意外,他也自会护他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

  这个念头一出现,连楚祈宣自己也怔了下。

  这个念头实在出现的太自然,就好像是他的执念。

  是因为……白岩很合他的眼缘吗?

  “殿下,明日可要向陛下告假?您这一身的伤,少说也得将养几日。”

  正德问道。

  楚祈宣回过神来,淡淡说道:

  “不必了,明日我会递上请安折子,现下皇城内外还有得是事务需要处理,即是本宫自己的原因,自然也不能影响正事。”

  正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泄气的应答了一声。

  楚祈宣忽而侧目看向他,沉吟片刻,吩咐道:“皇叔近来脾气不好,坤泽宫怕是不会好过,你且去知会都江候一声,若有需要本宫代为转达三公子的东西,一并交由吾便好。”

  正德一愣,随后踟躇道:“殿下,这不太好吧……若叫他人知晓了,那毕竟是坤泽宫。”

  虽说坤泽宫的坤泽再二次分化后也会被赐婚其他皇族重臣,可现下私自转达东西,若教人抓住难免不是把柄。

  楚祈宣却道:“三少爷是他的兄长,此前对他一直颇为照顾,想必他也是担心兄长的,我现下既能帮得上一些忙,自然不能推辞。”

  更何况他心中坦荡,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正德还是觉得有些不合规矩,只是世子说完这句话后就侧身趴下,正德纠结了片刻,拱手应道:“是,殿下。”

  而,藏书阁仍亮着龙鱼油灯。

  太河均自午时散朝后,便一直沉于江国藏书阁中寻求“那东西”的来源。

  因着楚帝的特殊情况,楚国藏书殿他与国师先前便已翻了个遍,但也未曾见过相关的记载。

  江国有数百年历史,藏书阁内的孤本极其多,只可惜太河均翻遍了史料传书,也没有从中寻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负责看管藏书阁事务的大尚宫轻轻敲门,提醒道:“大人,快到宫禁时间了。”

  太河均眨眨困涩的眼睛,放下传书道:“辛苦大尚宫稍作等候,本官这就整理一下。”

  “大人客气了。”

  大尚宫在阁外客气回道。

  太河均起身,落地时脚步有些不自然,他已经在藏书阁几近呆了一日一夜,毕竟楚帝近来燥郁越甚,需得尽快查清那东西是否有用,若真是他判断失误,还需得另寻其他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