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只以为是转世投胎,直至三岁启蒙读史,方知此间已是异世,唐宋元明之后,无清,“兴”取而代之。

  胤礽无力,不知他离开后,大清江山将走向何处。

  年岁再大些,通晓实事,胤礽对此间世界又有新得:此大兴朝,虽不是他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却处处透着大清的影子。

  如这皇位更替,先皇六岁登基,统御十八年,二十四岁驾崩,传位皇三子,新皇时年八岁,像极了顺治爷传位予皇父。

  再如异姓四王: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北静王,不论封号,还是所属藩地,都仿若大清未平之前的三藩: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

  四王虽还未撤藩夺爵,但几代皇帝接力温水煮青蛙,早在慢慢筹划中,相信不久,这四王也将不复存在。

  又如......

  皇太子逼宫失败被废,皇四子继位,新皇极其信重皇弟忠顺亲王等,及其他各方各面,无不说明大兴在影射大清。

  胤礽思虑多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让他投生至此又有何意?

  及至八。九年前,荣国公府得了一衔玉落草的哥儿,时人人称奇:“仿如仙人志怪话本中的主人翁,必有大造化矣!”

  胤礽灵光闪过,得出一荒诞猜测:他被吸入一卷书中......此方世界有无可能真是一卷书、一则话本故事?主角便是这生带造化的哥儿?

  近几年,那哥儿频频传出说“女儿水作、男儿泥作”、喜好吃丫鬟嘴上胭脂等荒言诞行,种种异象,更叫胤礽印证其想。

  他拊掌大笑,满怀凄怆,十几年纠结竟是一场笑话!

  也不由地借此发散思维:这传闻中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并江南甄家合在一处,不就是江宁织造府曹家、苏州织造府李家、杭州织造府孙家及三家的姻亲之族吗?

  同样寡居的诰命太夫人、同样的南巡接驾次数、几乎一模一样的联姻人选……以前忽略的细节倏地都有了对应。

  如此一看,那书页上的“曹”字亦有了来历。

  此书多半是曹寅后人依自家经历所著,因大清从顺治爷始便有文字入狱之罪例,曹家后人怕获罪,遂杜撰朝代,混淆视听。

  想来,那判官将他投入此无大清的书中,生在贾家,既阻了他的逆天之行,又想借贾家衰败之势化去他的紫气。

  毕竟如果坐在皇位上的真是老四,那甄贾史王薛只抄家夺爵一个下场,不用作他想。

  真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胤礽模糊探得真相,灵魂似冲破缚障,身上的暮气和郁气散去不少,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开阔。

  上辈子汲汲营营五十载,未曾体味父母骨肉亲情、无缘踏足锦绣河山,今生俱得,幸哉!夫复何求,唯有倾情以赴。

  且说胤礽大步穿行,腰间环珮叮当,络子荡漾,进了内院,绕过影壁,就见母亲贾林氏早得了信儿,站在正房石阶上着急张望,见他来,仔细打量,见上下周全,无病无灾,显眼见的松了口气。

  胤礽近前请安,贾林氏快走两步连忙托住,未语眼先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梳洗用饭,歇一歇,明儿再来回话。”

  胤礽轻笑,点头称是。

  贾林氏又叮嘱儿子身后小厮好生伺候。

  胤礽退出二门,管家严路候在门口,快步跟上,回报他离家时日里家中大小诸事。

  一问一答间,回了前院。

  半年多无主的院子,窗明几净,香室宜人,可见母亲爱护之心。

  胤礽进到内室,热水、换洗衣物俱已备好,小厮上前伺候他解衣脱袜,待没入浴桶,适宜热水包裹身子,胤礽舒慰叹息,闭上眼问,“李家怎回事?”

  管家隔着屏风毕敬躬身,声音吞吐,“......李家二姑娘殁了。”

  “因何殁的?”胤礽冷声。

  李家二姑娘是父亲贾敦同年李尽仁之女,亦是他第二任未过门的妻子,去年重阳节两家交换庚帖后,胤礽曾见过她一面,不像个不康健的。

  两月前,母亲去信告知他人殁了,却只让他专心眼下事,无需赶回,更不用服丧,言辞间透着冷漠与愤怒。

  贾林氏一贯温柔心善,如此行径与她作风不符,可见此事不简单。

  严路踌躇片刻,方开口道:“李家来报丧,说是夜里犯了急症突然去的,老爷太太痛惜不已,不想宁荣街上、私塾里,甚至大爷爱去的茶馆,一时间都起了大爷克妻的流言,老爷听了生气,着人去查李姑娘到底是何病症,才......”

  严路顿住,像在思考如何措辞才好。

  “才什么?哎哟...我的爷爷哎,您可真是急死个人!”小厮兆利听得直跺脚,大爷最不喜下人们办事说话不爽利,现儿又刚入京,舟车劳顿的,哪容得人跟这儿半截半截说话,听得不够累的。

  况且未来奶奶又殁了,此是大事,怎吞吞吐吐的,老管家往日里可不这般没眼色,兆利冲着老管家挤眉弄眼,提他赶紧说,大爷生气可就麻烦了!

  严路暗自叹气,他如何不知兆利之意,可此事儿真是不好启齿。